他的語言能力也在她這種談話中，得到了很大的提高。當她用I•F通用語進行教學時，當然這種語言就是街道上常用的語言，但是因爲許多孩子也能說一點荷蘭語，荷蘭語甚至是某些人的母語，她就經常需要用這種語言來解釋一些難點。
當她感到失望，低落而自言自語的時候，她用的是西班牙語，那是在XXXXXX街道上商人常用的語言，他試着從她的自言自語中拼合出新詞彙並瞭解它的含義。她的知識就想是一場盛宴，如果他足夠安靜，他就可以留在宴會中享受知識的大餐。
在學習僅僅過去一個星期的時候，他犯了一個錯誤。她把試卷發給他們，他們開始在卷子上寫東西。艾青立刻看了他的卷子。這是一次”預先測試”，說明書中已經包含了所有問題的正確答案。因此當他意識到整個團體都陷入沉默了的時候，他已經把卷子答了一半了。
由於趙文清在看着他，所以他們也都在看着他，
“你正在做什麼呢？艾青，”她問，”我還沒有告訴你們該做什麼呢！把卷子給我。”
愚蠢，不夠警惕，粗心——如果你因爲這個完蛋的話，艾青，這真是你活該。
他把卷子給她。
她看了他的卷子，然後盯着他看，”把卷子答完，”她說。
他從她的手裡拿回卷子。他不停地用鉛筆劃來劃去。假裝在很努力地思索答案。
“你在一分半鐘之內做了前面的百分之十五，”趙文清說。”不要以爲我會相信你突然覺得下面的問題很困難。”她尖銳地諷刺他。
“我做不了了，”他說，”我剛剛不過是在玩罷了。”
“不要跟我撒謊，”趙文清說，”把其餘的都作完。”
他放棄了，把題都做完了。其實花不了多少時間。題目都很簡單。他把試卷交給她。
她看着試卷，什麼都沒有說。”我希望你們剩下的人能夠等到我把說明講完並且把題目讀完。如果你試圖猜想那些難懂的字是什麼意思的話，你的回答不會有一個是正確的。”
然後她大聲把每個問題和備選答案讀出來。然後其他的孩子才被允許在他們的試卷上做答。
趙文清在那之後沒有說任何會引起別人對艾青的注意的話，但是傷害已經造成。就在那個時候。
“我想我給你找了個合適的人。”
“你以前也這樣想。”
“他是一位天生的領袖。但是他身體條件不符合你們的標準。”
“那麼就是說如果我不在他的身上浪費時間，你也不會介意了！”
“如果他真的能夠通過你們那吹毛求疵的智力和個性需求測試的話，他就可以把他身體的殘疾治療好，雖然那種可能性不比I•F裡銅鈕釦或衛生紙預算的最小值的可能性更大。”
“我從不覺得修女可以嘲笑別人。”
“我還不能達到你的標準。諷刺是我最後的樂趣所在。”
“讓我看看測試結果。”
“我會讓你看到那個男孩的。現在我要給你看另外的一個孩子。”
“也有身體的限制麼？”
“很小，很年輕。但是我是說他非常非常特別。這個孩子——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他在街上教會自己如何識字。”
“啊，趙文清，你讓我感到生活豐富多彩。”
“把你從受傷害中拯救出來是我爲上帝工作的方式。”
範迪直接聽到關於艾青的事了。太危險了，尤溪出院了，並且在街上走來走去，看上去好象要找他的仇人洗雪恥辱一般。
“我覺得好象他就跟在後面。”晶晶憂傷地說，”我想那意思就是找茬打架。”
“尤溪只能把所有時間用來睡覺。”範迪說，”即使他知道發生了變化，他也沒有時間去利用的。”
“我們團結起來，”範傑說，”我們會保護你的安全。”
“也許我消失幾天，你們就能相對就安全一點，我走開吧，讓你們安全點。”範迪說。
“那麼我們怎麼進廚房去？”一個小孩子問。”你不在，他們不會讓我們進去的。”
“跟着晶晶，”範迪說。”海爾格在門口，她一樣會讓你們進去的。”
“如果尤溪找到你怎麼辦？”一個小孩子問。他正擦掉眼淚，免得讓人覺得懦弱。
“就是死唄，”範迪說。”我不認爲他僅僅把我揍到住院就會滿意的。”
孩子們開始哭泣，有一些在悲傷嘆息，很快這些聲音就響成一片，範迪只有苦笑着搖頭。”我沒那麼容易死的。我走了你們就安全了，等尤溪冷靜下來，習慣了這種情況，我就可以回來了。”
艾青安靜地看着聽着。他不認爲範迪現在的方法正確，但是他已經提出過警告，那就沒有他的責任了。因爲範迪躲起來反而麻煩更大——別人會認爲他軟弱的。
範迪晚上悄悄溜走了，溜到某個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他沒有告訴他們到哪裡去。艾青玩笑地想跟着他看他到底要幹什麼，但是他很快意識到和大家在一起更好。畢竟，晶晶現在是他們的頭兒，雖然她是個很平常的領導者。換言之，她是個傻瓜。但是她需要艾青，即使她沒
有意識到。
那個晚上，艾青試着保持清醒來警惕未知的危險。但最後他還是睡着了，他夢到了學校，不是趙文清作爲學校的小路或者人行道，而是真正的學校，有着桌子和椅子。但是夢裡，艾青不能坐在桌子後面。當他想飛到房間裡某處的時候，他就在空中盤旋，一直到天花板，到牆上的裂縫裡面，到一個神秘的黑暗的地方，越飛越高，越飛越高，越來越溫暖，越來越溫暖……
他在黑暗中醒來，微微的寒風吹起來了。他需要小便。他也想飛。夢境的結束讓他痛苦地想要哭出來。他從來沒有記得以前曾夢到過飛翔。爲什麼他一定要這麼小，要用他這雙短粗的腿移動自己？當他飛翔的時候，他可以往下看，看到每個人，看到他們愚蠢的頭頂。他可以象鳥一樣在他們頭頂大小便。他不必害怕他們，因爲如果他們生氣了，他就可以飛走，沒有人能夠抓住他。
當然，如果我可以飛的話，其他的人也就一樣可以飛了，我還是最小最慢的一個，那麼他們還是可以在我頭上作威作福。
艾青有一種感覺，他不打算回去睡覺了。他太害怕了，而且不知道爲什麼。他起來，走到小路上解手。
晶晶已經在那裡了，她擡起頭看着他。
“讓我一個人，”她說。
“不，”他說。
“不要廢話，小傢伙。”她說。
“我知道你蹲着小解，”他說，”而且從來不讓我看到。”
她驚呆了，她看着他接着轉過身對着牆壁小便。”我猜你打算把我的事情告訴別人，或許你已經這樣做了。”她說。
“他們都知道你是女的，晶晶。當你不在的時候，爸爸範迪談到你時都用表示女性的‘她’。”
“他不是我的爸爸。”
“這是我的推斷。”艾青說，他仍然面對牆壁，等着。
“現在你可以轉過頭來了。”她站起來，第二次繫上她的褲子。
“我覺得有什麼很可怕，晶晶，”艾青說。
“是什麼？”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在害怕什麼？”
“就那樣才更害怕。”
她開始輕輕地，但是尖銳地笑了起來。”艾青，這是因爲你只有四歲大的緣故。小孩子晚上看到了什麼東西，或者他們看不到什麼東西都會讓他們受驚嚇的。”
“我不一樣，”艾青說。”除了有事情不對頭，我不會感到擔心的。”
“尤溪正打算傷害範迪，就是這個吧！”
“你不爲這個發愁，是不是？”
她盯着他。”我們比平常吃的更好。每個人都開心。就象你計劃的一樣。作爲頭頭我不關心其他的事情。”
“但是你恨他，”艾青說。
她猶豫着。”我總覺得他在取笑我。”
“你知道小孩子爲什麼會害怕麼？”
“因爲我也曾經是孩子。”晶晶說，“我記得。”
“尤溪不會傷害範迪的，”艾青說。
“我知道，”晶晶說。
“因爲你正打算找到範迪而且保護他。”
“我正打算就呆在這裡看護着孩子們。”
“或者你正準備着找到尤溪並且殺掉他。”
“想又怎麼樣？他比我大，大的多。”
“你不會出來小解，”艾青說。“或者你的**有報警燈那麼大。”
“你聽說什麼了？”
艾青聳聳肩。“你不會讓我看的。”
“你想得太多了，但是如果你要預言未來的事情的話，你知道得又不夠。”
“我覺得範迪對我們說的話，關於他的打算的，都是在說謊。”艾青說，”我覺得你也在對我說謊。”
“習慣謊話吧！”晶晶說，”整個世界充斥着謊言。”
“尤溪不關心他殺了誰，”艾青說，”他殺掉你一樣會讓他快樂，和他殺掉範迪一樣。”
晶晶不耐煩地搖着頭。”尤溪什麼也不是。他誰也傷害不了，他只會吹牛。”
“那你起來幹什麼？”艾青問。
晶晶聳聳肩。
“你打算去試着殺掉範迪，是不是？”艾青說。”並且讓事情看起來是尤溪乾的。”
她的眼睛轉了一下。”今天晚上你大概是喝了太多愚蠢榨的汁了吧！”
“我很聰明，至少能夠判斷出你在說謊！”
“回去睡覺。”她說。”回到別的孩子那裡去。”
他盯了她一陣子，然後服從了。
準確地說，是表面上服從了。他爬進他們最近當作臥室的哪個狹縫，但是立刻又原路爬了出來，他爬上板條箱，然後是大桶，接着是矮牆、高牆，最後，他爬上了低垂的房頂。他小心地靠邊躲起來，看着晶晶從小路溜到大路上去。她是要去什麼地方，去見某個人。
艾青順着排水管道滑到一個接雨水用的桶上，然後沿着街道緊跟在她後面。他儘量不發出聲音，但是即使他沒有這麼做，城市裡其他的噪音也會讓她聽不到他的腳步的。
他躲在牆壁的陰影裡面，但是不躲太遠。她走的路線相當直，很容易跟上——她只轉了兩個彎。她是向河邊去，見某個人。
艾青猜測有兩種可能：或者是尤溪，或者是範迪。她還認識什麼別人呢，其他人不是都回到自己的窩裡睡覺去了麼？但是，接下來的問題是，她爲什麼要見他們中的一個呢？懇求尤溪不要殺範迪？勇敢地進入他的領地把自己的命給他？或者試着去勸範迪回來面對尤溪而不再躲藏？不，這些只是艾青能夠想到的——但是晶晶不會想到那麼長遠的。
晶晶在碼頭開闊地的正中間停了下來，向四周張望，接着她看到了她找的人。艾青緊張地看着。有人在一個陰影中等待。艾青爬上一個大的板條包裝箱，試着找個好的觀察角度。他聽到了兩個聲音——都是孩子的聲音——但是他不能分辨清他們在說什麼。
那不管是兩個人中的哪一個都比晶晶個頭高的。可以肯定不是範迪就是尤溪。
那個男孩用胳膊環繞住了晶晶，並且吻了她。
這很奇怪。艾青常常看到成人這樣做，但是小孩子做這些幹什麼呢？晶晶只有九歲。當然，有很多這個年齡的娼妓，但是每個人都知道只有精神不正常的傢伙纔會找她們的。
艾青必須靠近一點才能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他從包裝箱的背面爬下來回到路上，然後慢慢走到亭子的陰影裡面。他們似乎不容易發現他；在漆黑的陰影裡面，只要他不出聲，別人就看不到他。雖然他看不清他們，但是總比他們能夠看到他要好的多，而且如果仔細聽的話，他可以聽到他們的對話和爭執。
“你答應過的，”晶晶說。那個人小聲地回答什麼。
一條船從河上經過，船上的燈光掃過河岸，把同晶晶交談的男孩的臉照亮了。是範迪。
艾青不想看下去了。他一度相信範迪總有一天會殺掉晶晶。現在看來少男少女之間的事情不是他能夠了解的。可恨的是，那事情發生了，就發生在艾青開始瞭解這個世界的時候。
他溜開，溜到街上。
但是他沒有回到他們在狹縫中的窩，至少他沒有立即回去。即使他已經得到了所有的答案，他的心還是砰砰亂跳；有什麼不對頭，他對自己說，肯定有什麼事情不對頭。
然後他想到晶晶不是唯一一個向他隱瞞事情的人。範迪也是個撒謊專家。有什麼被隱藏起來了。他們計劃什麼呢？爲什麼他和晶晶要碰面？他爲什麼要躲開尤溪呢？讓晶晶成爲他的女人麼。他不必隱藏這種念頭啊，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做啊！別的更大的欺凌弱小者就是這麼做的。雖然他們通常不要九歲的孩子。範迪到底瞞着別人什麼呢？
“你答應過的，”在碼頭之上晶晶曾如此對範迪說。
範迪到底答應過什麼？爲什麼晶晶靠近他——作爲對他對她諾言的回報。但是範迪到底會給她許下什麼諾言呢？他甚至不把她當作他家庭的一分子。範迪什麼都沒有。
因此他一定是承諾過不做什麼事情。不要殺了她？如果晶晶的要求是那樣的話，同範迪單獨在一起看起來更愚蠢。
不要殺掉我，艾青想。那是個承諾，不要殺掉我。
處在危險中的不只是我一個，我甚至不是最危險的。我或許曾經說過要殺掉他，但是晶晶纔是打倒他的那個，她站在他身上。
那個情景範迪一定不會忘懷的，他一定時刻記着那個時候，做夢都會夢到，他倒在地上，一個九歲的女孩子站在他的上面，握着煤渣磚，威脅要殺掉他。象他那樣的跛子，他怎麼能別的欺凌弱小的傢伙處在一個檔次上呢？
因此他肯定很強硬——但是肯定經常被雙腿完好的欺凌弱小者所嘲弄，就是最底層的傢伙也可以嘲笑他。但是他生命中最低下的就是那個時候了，一個九歲大的女孩打倒了他，很多小孩子聚在旁邊看。
晶晶，他最恨的是你。你是他必須要掃除的痛苦記憶的根源。
現在，一切都清楚了。今天範迪說的全部都是謊話。他不是要躲避尤溪。
他會面對尤溪的——也許就是明天。但是當他範迪對尤溪的時候，他會相當的不平和委屈。你殺了晶晶！他會尖叫着控訴他。尤溪看上去如此愚蠢和虛弱，他不會否認，因爲他不能說他曾經說過的話不過是在吹牛而已。爲了吹牛，他甚至會承認殺了她。然後範迪會襲擊他，甚至沒有人會爲了他殺害那個男孩而責備他。那不僅是自我防衛，也是保護家庭。
範迪實在是太精明瞭，而且他有耐心，能夠等待，直到有人該死地願意承擔下這個責任的時候才殺掉晶晶。
艾青跑回去要警告她。他的腿用可能的最快的速度奔跑，邁開最大的步伐。他一直這樣跑下去。
碼頭上晶晶和範迪碰面的地方已經沒有人了。
艾青無助地四處尋找。他想喊，但是那實在是太蠢了。只是因爲即使範迪最恨的是晶晶，那也並不表示他忘記了艾青，即使他曾經接受過艾青進貢的麪包。
也許我只是在無聊地發狂罷了。他不過是在擁抱她，不是麼？她是自己去的，不是麼？少男少女之間畢竟還有我不明白的事情存在的。範迪是一個供應者、保護者，不是殺人兇手。只是我自己想到那裡去了罷了，我胡思亂想，以爲某個無助的人將被殺害，那不過只是因爲他在表現出一種越來越危險的姿態而已。範迪是一個好人。我是壞人，一個罪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