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日,在千影拿着樓惜若的平安信到達李逸剛剛佔領的洛城時,已經全身帶傷,而跟在她身後的那個人早已經不知死在哪個路口了。
想要衝過皇帝的大軍,千影若是沒有一點本事,恐怕現在就算是到了洛城也無法無聲無息地潛進去。
李逸的人連戰了三個多月了,雙方都已經是累極,剛剛攻克下洛城的他們,急需要大量的休息量。
千影從高城處縱身躍進去,看着場面留下來的血腥,皺了皺眉。
從這些破壞力上來看,可以看得出來,他們這些日子以來,殺戮一直在陪伴他們左右,千影,看着依舊清醒守城的衆位,呼了一口氣,纖影飛快地竄進了洛城。
在無人的大街上,到處可以看得到有黑衣人在清理着屍體,還有安撫着受災受難的民衆們。
從早忙到晚,他們依舊按着李逸的吩咐去做,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千影一條纖影靜靜地立在街頭處,大部隊的人馬正在收實着慘局,突然非常警惕地看過去。
“什麼人?”
這些都是訓練有素的人,看到對方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這裡,繃緊了身體。衝着來人冷喝了一聲。
千影從黑暗處慢慢地走出來,看着他們防備的模樣,從腰間拿出了顯示自己身份的腰牌,行走間,腰牌已經飛射出去。
對面的人靈敏地接住,翻看黑黝黝的令牌。
北冥國裡,能夠用得到這種腰牌的,又是刻着千首字的,只有二宮主身邊的一男一女貼身武士。
“參見千影大人!”
對着千影就是一個伏首,沒有下跪之禮,彎着腰卻顯得十分的恭敬。
千影走近,自然地接過那人雙手奉回的腰牌。
“帶我去見你們的附馬。”
千影錯步就走,後頭其中的一人,馬上緊跟而上。向着洛城最深處走去,千影與那位黑衣人雙雙施展着輕功,急向着城中心飛奔而來。
千影身上帶着嚴重的傷勢,這會兒還能施展出如此的輕功,身後的人不由暗暗佩服此女子來,難怪她會一直被留在二宮主的身邊。
李逸在會長替自己看了傷勢,把了脈後,這才叫人替他抱紮了傷口。
連破幾座大城後,這個男人的臉依舊未完全洗去他的陰霾,反而越發的暴殘,恨不得一步竄到龍城去。
他們太過於順利了,這樣總不是一件好事。
屋內,只餘幾名領兵大將人物,看着李逸的背影大皺眉頭。
“恩王,這一場打得太過於順利了,我們是不是該緩一緩了?”會長放下手中的藥瓶,看着背對他們的李逸。
“怎麼,你們這是想要違背本王的命令?”李逸冰冷的聲音微啞地從前方傳來,這些天都沒有好好休息的原因,將他英俊的面容蒙上了一層死氣。
會長與慕凌絮對視一眼,不知是無奈還是怎麼的,面對這樣的恩王,誰也沒有辦法阻止,不管是戰爭停歇後還是在戰場上,這個男人仿若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們每一個人身上的傷都不少,但對比於這個男人的傷,他們的傷算是小巫見大巫了。
“恩王,你就算不爲自己着想,也好好替恩王妃着想,若是讓她看到你這樣子,想必也會心疼。”
慕凌絮移上前一步,淡漠的聲音裡沒有任何的起浮。
聽到恩王妃的字眼,李逸背對着他們的臉,更陰冷幾分,手上的拳頭也握得泛白。
“不管恩王你想幹什麼,我們都會站在你的身邊,但是,若是你不愛惜自己,那個人若是怪罪下來,恐怕我們沒有一個人能承擔得起的。你死了,難道想讓那個人將我們所有人都殺死才甘心?”
慕凌絮從未有過的犀利言詞,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前,發出了她多年來的隱忍。
會長以及其他人都奇怪地看着慕凌絮,難讓發火的還真的是頭一次,所有人都抽着一口氣,看着他們兩人。
李逸皺了皺眉毛,轉過陰森恐怖的俊臉,目光嗜冷地盯着慕凌絮瞧。
“本王不會死。”久久,才吐得這麼一句話,“明日本王……”
“再這樣下去,你會死。”慕凌絮突然逼近他,面紗下的雙眼瞬間冷眯起來,言語也犀利衝擊上來。
“你死了,就等於我們也得死,恩王,你還不明白嗎?不管我們有沒有過錯,那個人一旦發起瘋來,恐怕是沒有人能夠阻止得了,除了你。”
李逸眉毛一挑起,也不否認這句話的真假性,雖然說得有些嚴重了點。
正要說話的李逸被外頭通報的黑衣人打斷了,屋內的人也同時鬆了一口氣。剛剛這兩個人好可怕,第一次見到慕凌絮用這樣的語氣,這樣的眼神對隨時可以斬殺別人的恩王說話。
“青寒,怎麼回事?”
看青寒揪着開門走進來,李逸冷聲問。
青寒看了眼屋內的所有人,對李逸拱了拱手道:“有人帶來了一個人,說是……”
青寒的話還未說完,只見在青寒的身後自顧自地走進一名面貌較好的女子,一身黑衣已經表明了她的身份。
目光冷酷地掃視了屋內的人,最後定在面陪越發陰沉的李逸身上,大膽地上下打量着李逸。
之前的千影很好奇樓惜若看上的人會是怎樣的,沒想到,會是這般,這樣子的李逸算是如她意的,起碼不會擔擾,這個男人配不上她的宮主。
畢竟樓惜若的身份,能力都不簡單,若是與一個普普通通的男子在一起,或許他們這些做爲屬下是怎麼也不會認可。
接收到千影的打量目光,李逸臉色並沒有好多少。
但是看着這個女人,還是可以看得出來,她的不簡單。
千影在門外時已經去了麪皮,這是爲了對李逸的敬重,所以,才以真面目示人。
“見過駙馬!”
千影冷冰冰地對着李逸行禮,讓這屋內的人頻頻皺了眉毛。
“你是何人?”
雖然這個女人叫他爲駙馬,在這個的北冥裡,人人都可以喚他爲駙馬,所以,對於青寒隨意的讓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進來,很是不滿意。
“屬下是專程來尋駙馬的,這是宮主的信件,宮主一切都安好!”說着,千影將懷中保護得好好的信件遞於李逸的面前。
聽到樓惜若,李逸的雙眼都亮起了一道光,迫不及待地接過信件,拆開,飛快地閱讀,那隱於冰冷處的笑終於露了出來。
彷彿那多日的勞累一掃而光,就在前邊的不遠,就在碧連城處,他們相隔的地方只需要快馬加鞭十幾天就可以再見面了!
握着信的手因爲欣喜而微微顫抖着。
剛剛緊繃着的氣氛也因爲這一封信件而緩解了不少,大鬆了一口氣,只要知道那個人是安全的,這個恩王就不會再亂來了,樓惜若的安全就和等於救了他們所有人的性命。
“青寒,馬上備馬,我們馬上出發前去碧連城。”
將信收入懷中,李逸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了。
“是。”
青寒沒有意外地點頭,轉身出了屋。
“請恩王放心的過去,這裡就交由我們。”慕凌絮又恢復了她那一張萬年不變的冷漠臉,看着李逸的目光也是極爲平淡無波,仿若剛剛那個差點發怒的人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屬下在來時,已經驚動了大巫師他們,想必現在他們正準備着如何將你引出去,所以,此刻你不能走。”對於樓惜若不利的事情,千影無論如何都要阻止。
現在大巫師們捉不到樓惜若,恐怕只會將主意打在這位駙馬爺身上,到時候以駙馬的性命做要挾,逼樓惜若出面,到那個時候,所有的矛頭都指向樓惜若。
這種危險的事情,千影怎麼也不讓別人得程。
“你說什麼?”李逸沒想到這個女人如此的大膽,竟敢連他也帶着命令式的語氣,危險地眯起了雙眼。
“屬下不能讓你去冒險,宮主只吩咐屬下將她平安的消息報給你,並沒有讓你去找她。”千影堅持己見,直接用手攔去了李逸的動作。
李逸面目陰沉得可怕,那雙眼隱隱還泛着赤紅色的光,“還沒有人敢如此與本王說話。”
千影迎視着李逸的目光,皺眉,看着這雙眼,內心底裡竟有了一絲害怕感覺涌起,這個男人……
在千影發愣的片刻,李逸已經越過了她,走出大門。
“會長,您不阻止?”
身後有女子會成員不解地在會長的身後發出疑問,這恩王一旦走了,恐怕是凶多吉少。
“本座會跟着一起去,凌絮,這裡就交給你了。”說着,會長的身影也跟着上去,跨上馬背就追着他們的身影而去。
千影無奈,也只能領着這位強勢的男人前去。
無論如何,都要先避開了大巫師他們的眼線。
慕凌絮接下來不會再攻城,她要做的,只是守住他們攻陷下來的城池。
他們要越過敵軍的大軍,穿過他們大軍的防守,直達碧連城,看似簡單的跑線,但行動起來,若不是真正的高手,還真的難以躲過他們的眼線。
所以,這裡邊除了青寒武功上微弱了一點,對比於那些黑衣衛,和巫師,他們這一行人已經不是他們能夠拿捏得住的。
女子會會長沒有帶上任何女子會的人,隻身與恩王前去尋那個女子。
樓惜若依舊天天去看察着她暗暗拿下來的碧連城,這座大城池已經慢慢地落入了她的手裡,他們在前面打着,而唯獨這座靠近龍城的碧連城,皇帝他們卻沒有注意到,它的內部已經慢慢地被樓惜若吞噬進肚了。
皇帝派下來按撫民衆的官員被樓惜若派人擒住,關壓在某一個秘密的地方,然後她便取而代之的替了那位官員。
用自己的人封鎖了外圍的消息,讓外邊的人得不到這碧連城的消息。
這件事情做得再如何秘密,樓惜若所做的一點一滴還是引來了那些有心人的關注。
樓惜若住在這個碧連城裡已經有幾個月,肚子的凸起已經不容她有太過多的活動量,只能只在這個地方等着千影的消息。
九月份,很快就臨近了十月,這日子算了算,過得也實在是快了些。樓惜若抿着脣,站在屋外的門邊,看着這飄忽的夜色,這臨盤的日子也快到了。
想到這裡,冰涼的手指撫上了凸起的肚子。
身後,有人替她披上了披風。
“宮主,夜涼了。”
兩女靜守在樓惜若的身後,與她同看一片天空。
撫開那被風微微吹亂的髮絲,樓惜若仰頭看着天空的星辰,深深地吸收着空氣中的氣息,心中有了絲絲的滿足。
“砰!”
黑暗裡,不知是誰碰着東西,從不遠處傳來。
這個時辰,大夥兒都快入睡了,就算是大街上傳來的聲響也是極爲清晰。
“誰?”
樓惜若立在幽暗中,從門口處看過去。
從黑暗出口處,一抹黑衣一拐一拐地急跑上來,因爲過急,碰倒了旁邊的東西。
兩女一驚,連忙反應過來,飛奔上去將人扶了過來。
血腥味隱隱傳來,引得樓惜若頻頻皺眉。
看着兩女架着滿身是血污的普通男子,這名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隱藏在老百姓中的黑衣人。
“怎麼回事?”
“宮主,是大皇女……”
樓惜若一驚,身邊的小狐狸不知從什麼地方竄了出來,消失許久的小狐狸就這麼跳上了樓惜若的肩頭,慌亂地叫了幾下。
看着小狐狸的舉動,顯然對方已經派了許多人圍住了碧連城,大皇女竟然全部出動了所有的黑衣人,只爲了阻殺樓惜若。
“來得好快!”
這孩子未出世就被她給找到了,說起來,這個大皇女還真的有些本事,竟然在巫師們找不到自己的情況下能夠一下子認定了自己在這裡。
“宮主,大皇女已經對那些災民出手了,爲的,就是將您逼出去。”那愛傷的黑衣人連忙出口,想要阻止樓惜若上山去。
這個時候,樓惜若不出去,就根本找不到她真正的位置。
想到樓惜蝶在難民之中大開殺戒,樓惜若的眉都擠在一塊了。
“好狠的手段,竟然不惜手段來逼本宮現身。”想到那些樸實真誠的民衆們,樓惜若心中一痛。
知道這個時候不應該副有任何的同情心,但自從有了這個孩子後,這母愛情感就極度的泛濫。
“宮主?您不能去。”
看着樓惜若大着肚子的樣子,他們都害怕樓惜若會衝出去。
大皇女這麼做無非就是逼得樓惜若現身,現在無論從那些人烤問也無法得到樓惜若的消息,那些視李嫂子爲救命恩人的他們是絕不會背叛她的。
所以,只要樓惜若不現身,大皇女就無法得知樓惜若真正的位置。
“已經遲了……”
樓惜若撫着肚子站了出去,這一站,前面黑暗處慢慢地涌出了無數條黑影,在這些人出現的同時,伊闌也放出了信號彈,整個碧連城的黑衣人集體涌向了這個方向。
這是最急的信號彈,只要一出,所有的黑衣人就會不顧一切地衝過來。
他們領頭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將樓惜若欺騙上當的忠孝以及那個所謂的忠娘,不知道他們真正的身份。
樓惜若看着緩步跨上來的人,與身邊的人不同,樓惜若完全沒有放在心上,想必以自己的人不會輸於大皇女的人才對。
對於千影長年訓練出來的人,樓惜若給於絕對的信心。
“二宮主殿下。”
對方對於眼前的這個大着肚子的女子,還算是存着絕對的尊敬,但是這不代表着他們就會對樓惜若心存善念。
樓惜若冷哼一聲笑。
“看來,你們還記得有本宮這個二宮主,不管你們是何得知本宮的消息,既然入了本宮的地盤就必須付出點代價纔是。”
樓惜若漫不經心地掃了對方一眼,這一眼包涵了太多東西。
這一眼也成功的讓對方感到心驚肉跳,他們這麼順利的找到樓惜若的人,那麼就說明對方已經做了所有的準備。
樓惜若後退一步,兩女冷靜地擋在樓惜若的面前。
看着前邊目光冷淡的忠孝,兩女相視一眼。
樓惜若在黑衣人的相護之下,轉身就向着山上匆匆而去,同一時刻,背後傳來一片刀劍相撞聲。
樓惜若心裡邊擔心着那些民衆,一路上也不禁加快了步伐。
一個大着肚子的女子,可以在這樣的路上行走穩健,領着一羣的黑衣人施展着輕功奔向那邊殺聲一片災民窩去,這樣的情景怎麼看就怎麼怪異。
樓惜若落在山口處,看着一排又一排的房屋中傳來的殺聲,還有那些隱在民衆中的黑衣人拼了命去反抗。
“本宮不希望那些人有任何的損傷,一個不留。”樓惜若陰霾的眼底裡投射出來一股濃烈的殺氣。
“屬下明白!”
身後一衆黑衣人衝着樓惜若的後背大跪下來,音剛落,他們的人就已經飛竄了出去,安寧的碧連城瞬間陷入了一片混亂中。
無論是在哪裡都在迴響着打鬥的聲音,還有那聲聲的慘叫。
樓惜若沿着那條血路走過去,一路上可以看得到那些曾經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樓惜若的握緊的雙拳,鬆了又緊。
最爲刺眼的是那具緊緊相握在的手,那個曾經爭着要弟弟妹妹的小孩子正躺在血泊中,兩人的手拉得緊緊的,腥熱的血還在這兩具小小的身子上流淌出來。
以前殺人,樓惜若從來不會覺得有多麼的殘忍,但是此時此刻,她的心竟涌出了一股酸澀感。
這兩個小孩已經不用再爭了,因爲他們已經開不了口了。
樓惜若眨了眨眼,告訴自己,這不是自己的錯。
沒有她,他們依舊還是要死的,這不過是緩解他們死亡的時間罷了,現在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
一眼望過去,全都是自己熟悉的面孔,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那些人就在昨天,還拉着自己問長問短,還有那幾個大媽,還說要等孩子快生了,爭着做她的接生婆。
“嘔!”
看着這流淌的血液,樓惜若突然捂住了嘴,乾嘔了幾下。
“宮主?”
緊跟在身邊的幾名黑衣人,從背後看着樓惜若的動作,下意識地想要抻手去扶她,卻硬生生地收住了。
聽着那方傳來的打殺聲,樓惜若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行動有多麼的殘忍,無情。
“你們一直都跟在本宮的身邊,在這麼年來,是不是真的覺得本宮嗜殺成性,甚至是不顧別人的感受,想殺誰就殺誰。”樓惜若哽了一下,繼續說道:“是否,覺得你們跟隨的宮主是個壞心眼的人?”
身後的黑衣人在雜亂的聲音中聽到樓惜若苦澀的話,不禁大愣了一下,站在那裡沒有動,也沒有出聲。
過了良久後,樓惜若淡漠的一聲笑。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有很多人都恨着我的……”
踉蹌了幾下,挺着肚子的樓惜若穩住了身形,看着腳下沾滿了那些人的鮮血,心一陣一陣的抽痛着。
她一直是個冷情的人,不會隨便就悲憫的,可是爲什麼,看着這一具具躺在自己腳下的屍體,她竟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一直跟在樓惜若身邊的黑衣人第一次見到樓惜若這個痛心疾首的模樣,不禁也哽了喉頭,話到嘴邊也不知如何安慰這個他們一直認爲強大的女子。
以前的樓惜若只會用殺來解決任何認爲對的事情,但是這一次,他們看到了不一樣的樓惜若。
其實他們跟隨的宮主,也會關心子民的。
縱然以前總是冷冰冰的,但對於民衆們,這位二宮主還是十分在意的。而就是這樣子,他們纔會如此的誓死跟隨着這個年輕有能力的少女。
“宮主,不是的,您在我們的心中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沒有任何人能代替您在我們心目中的地位!只有這樣的您,纔會值得我們去追隨!”
其中一名黑衣人再也忍不住堅鏘地開口說道,只希望樓惜若的心裡邊好過一些。
樓惜若聽了,笑了笑。
“是嗎?至高無上的存在啊!”原來她樓惜若在任何人的心目中是這樣的存在,或許在那個皇帝皇后的眼裡也是這樣子認爲的吧。
所以,他們纔會想盡一切方法將她從世人的眼裡除掉。
只要她死了,這個至高無上的存在就沒了,到時候還會是巫師們的天下。
“宮主?”
那名黑衣人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怎麼反而讓樓惜若臉上的苦笑更甚了?
“你們也不必安慰我了,我是怎樣的人心裡十分的清楚。”嗜殺成性,全然不把人命放在眼裡。
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嗜殺成性的樓惜若已經開始有了人類該有的感情,而這種感情已經很危險地生長在她的心中了。
樓惜若傾下身子,這個動作做得有些危險,身後的黑衣人卻只能幹愣在那裡看着樓惜若抻出那白皙的手指替那死不冥目的人合上雙眼。
沾了血的手指,緊扣在一起。
目光放遠過去,與站在另一個山頭的雙目直接對視上。
夜風吹得更冷,更急了,剛剛伊闌替她披上的披風已經掉落在血泊裡,染了血。
“樓惜蝶……”
“樓惜若……”
同時的兩聲飄於夜風中,交纏一起。
下一秒,樓惜蝶的身影已經從遠處飄了過來,樓惜若的出現,那一場殺戮也就沒有必要了。
兩陣對峙,誰對不輸誰。
樓惜若救回來的災民們又失了一部份,而這一部份卻是與這位感情彼厚的民衆們,樓惜蝶已經成功地激怒的樓惜若。
看着大着肚子的樓惜若,樓惜蝶冷笑着將目光放在那凸起來的肚子上。
“這孩子八個月了吧!皇妹,你躲得還真是隱秘啊,害得皇姐好找啊。要不是皇姐我使了點手段,恐怕現在你的人也不會站在我的面前。”
樓惜蝶目光幽幽地掃過緊緊圍在樓惜若身後的黑衣人,聲音如鬼魅般飄了出去。
災民窩那邊依舊傳來痛哭聲,對於這一次的襲擊,誰也沒有做子準備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大批的黑衣人殺害他們的親人。
樓惜若平凡的臉蛋上揚着淡淡的微笑,剛剛的苦澀已經消失不見。
“皇姐還真是有心了!妹妹我這不是想來體會這人間冷曖嗎?卻不想被皇姐你給打擾了,真是掃了皇妹的興!”
撫着肚子,腳下還纏着一隻小狐狸,一人一狐就這麼纏着血泊裡盯着敵方。
樓惜蝶笑容更深,跨步就前。
樓惜若這邊的人見此,繃緊的身體也向前踏了一步。
“皇妹,你可知道現在父皇有多麼的恨你?竟然連皇弟你也敢利用,這一回,皇妹恐怕無法再體會什麼人間冷暖了。”
樓惜若漫不經心地撫着肚子,眼簾一翻起,目光嗜冷,帶着一股氣直竄而上。
樓惜蝶眯着眼受了樓惜若這雙充滿殺氣的眼,兩姐妹本就是已經對峙多年,這些動作做開了,雙方都明白是什麼意思。
樓惜若目光幽幽,殺氣更是濃重了些,“這一次來,不知道你可有十層的把握?”
樓惜蝶皺眉,嘴角含笑,“怎麼,樓惜若也知道怕了?”
“樓惜若從來不知怕字是怎麼寫的,又何來怕呢?”樓惜若擡了擡眼,同樣含笑說道。
雖然大着肚子,樓惜若的氣勢一點也不輸於對方。
相反的,這樣處處揚溢着慈母光芒的樓惜若更讓人難以看透心思。
樓惜蝶捏緊的拳頭,鬆了鬆,眉目也隨之一鬆,整張臉都充滿了笑。
“沒想到你到了這種地步,還能如此的淡定,樓惜若,我們也鬥得也太久了,是時候該有個了結了,上一次你差點要了本宮的性命,這一次,你必須加倍還回本宮所受的。”
樓惜若也是這麼想,這個女人殺了她這麼多人,而且這些人與自己有着一定的情感存在,今夜怎麼說也不可能再讓這個女人走。
樓惜蝶這一次出動了自己所有的人,爲的就是讓樓惜若死,好不容易逮到了樓惜若的人,又是這種有利於他們的機會,怎麼能輕易的放過。
“希望你有那個能力讓我付出代價……”
樓惜若笑得別有意味,彷彿看透了對方的心思。
樓惜蝶眯起了雙瞳,看着樓惜若這麼淡定自若,心底裡總會有一些懷疑。
樓惜若突然施展步伐向後退去,這一次就讓他們來解決多年的恩怨。
這一次,要刺的,不是大皇女的心臟,而是要斬下她的頭顱。
她殺了樓惜若這麼多人,讓她心痛,就該做好了死的準備。
兩方的人都有着絕對強的實力,在這夜黑風高的星辰夜下,展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殺戮,一場比戰場還要激烈的血戰。
兩人所培養出來的人都不簡單,無論是武功上,還是腦袋上都是誰不輸誰。
這兩拔人碰撞上了,註定是要翻天覆地!
樓惜若的人全部埋伏在這碧連城內,張子然已經被秘密招了過來,帶着人直衝進了碧連城。
碧連城是兩位北冥宮主的戰場,誰也無法阻擋的殺戮。
站在高處,可以看得到滿城的血雨腥風,爲了分出一個勝負,樓惜若願意再一次做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樓惜若,爲了讓你死得冥目,本宮可以告知你一個秘密。”不管身後的血飛濺在身上,樓惜蝶緩步於樓惜若的面前。
這片空地裡,只餘她們兩人站立對峙。
“哦?”
樓惜若饒有興趣地歪過頭來,笑得有些怪異。
“你不是什麼北冥國的二宮主,不過是母后不知哪裡抱來的賤種!樓惜若現在,你已經沒有資格再與本宮爭奪任何東西,本宮想讓你幾更死就幾更死,帶着你的孩子與你的夫君在黃泉路上見面吧。”
樓惜蝶越說下去,臉部上的表情越發的陰寒。
看着樓惜蝶咬牙的隱忍的模樣,樓惜若大笑了起來,幾乎響徹了整座碧連城。
樓惜若發瘋似的大笑,樓惜蝶心中冷笑一聲,看着這樣失控痛苦的樓惜若,她心裡別提有多麼的爽快。
以前,樓惜若總是靠着父皇母后的寵愛,想要什麼就是什麼,從來不顧及到她這個大皇女的感受。
現在,知道樓惜若不過是別人生的賤種後,沒有人知道當她知道這一切不過是都是屬於自己時,那種心情已經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了。
“樓惜蝶,你還真是天真的可以,若是我真當你們是我的親人,會生了滅了你們的心思?”樓惜若一步一步地逼近她,言語冷酷,“你認爲就算沒有這一層血緣關係後,所有屬於你的一切就會回到你的手上嗎?樓惜蝶,就算我不是這北冥國的公主,我依舊是這個北冥至高無上的存在!”
這最後的一句無疑就是深深刺激到了樓惜蝶的神經,因爲,樓惜若說得沒有錯,正是因爲這樣子,所以,樓惜蝶纔會這麼急着要解決她。
“那本宮就讓你這至高無上的存在從此在人間消失,想必這結果會十分的有趣纔對!”樓惜蝶冷冷一笑,腰間的軟劍已經拔出來。
小狐狸見有人欺負到樓惜若頭上來了,自然率先第一個衝了上去。
卻不想被樓惜若手疾眼快地一擡腳就將小狐狸踢得老遠去,大着肚子的樓惜若已經扣上了樓惜蝶的軟劍,軟劍如蛇般彎疾過來,身形如鬼魅般一轉到樓惜蝶的身後,扣住那軟劍的手指沒有鬆開。
兩人的腳下飛踢對方,瞬間帶起了一陣的腳下踢聲,划着血水,塵土。
高手對招,旁人無法看透,無法插手。
月上中天,星辰閃爍。
而他們在地下進行着一件前所未見的殺戮,碧連城內的這一場殺戮,在很久以後,能夠親眼目睹的,依舊顫在心頭。
既然大皇女能夠找到了樓惜若,那麼皇帝的黑衣衛也能找來,再加上巫師們在連境處攔截着樓惜若的人進城來助陣。
一時之間,不論是碧連城內部,還是邊境處,都是血的天下。
本就是災民區的碧連城,一下子成了他們的戰場,比那真正的戰場還要殘酷百倍,沒有人出得去,更沒有人進得來。
逃也沒有地方逃,更沒有躲避的地方。
樓惜若看着腳下的屍體一具又一具的增加,戾氣大增,扣住樓惜蝶的手用力一擰。
“咔嚓!”
不是樓惜蝶的手斷,而是軟劍。
就在剛剛,樓惜蝶感覺到樓惜若的意圖,疾快地把手往外邊一滑去,躲過樓惜若的反手一扣。
鬆開那斷掉的軟劍,樓惜蝶暗暗心驚,這個女人大着一個肚子,這威力竟然不減反增了,無法理解。
腳下飛踢起血泊中的劍,握在手中。
劍出,必見血。
拿着劍的手染上了血滴,冰涼的兩指撫上那滴着血的劍鋒,目光透過那一滴滴緩落下來的血看進樓惜蝶的心底。
那眼神,仿若可以瞬間將樓惜蝶的心臟挖出來,全身一顫,再也不容她多想。
但是,樓惜若的目標不是她的心臟而是她的頭顱。
只可惜,這肚子着實礙着了樓惜若的動作,平常可以做出來的動作,現在也不敢亂來。
而樓惜蝶也是看着樓惜若大着肚子,要顧及腹中的孩子,每一次都往樓惜若現在最脆弱的地方擊去。
神色一轉,樓惜若看出她的心思,兩人目光一錯,樓惜若那一抹冷笑映在樓惜蝶的眼簾下,心一驚,腳下一滑開。
可是那時已經遲了,樓惜若的劍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只能錯身一縱開出去,讓樓惜若的劍從肩頭處直劃了下來。
“嘶!”
衣裂的聲音傳來。
但是這一丁點聲音已經不足已讓她們去注意,根本就沒有在意這一點點的小傷口。
樓惜蝶掌心一翻,人已經來到了樓惜若的面前,在樓惜若未來得及出劍的同時,掌風襲向了她的肚子。
樓惜若皺眉間,棄了劍,改用手來抵擋住樓惜蝶的掌風,就在不到寸之遠處,兩人腳下對踢,掌風錯亂的在貼着肚子的方寸處。
“該死……”
低咒聲一出,樓惜若的人已經被掌力擊飛了出去,擋得住肚子,擋不住其他的地方。
“噗……”
樓惜若撐住自己的身體,儘量不要傷到孩子,拭去嘴邊的血跡,冷冷地看着對面的女人。
撐着自己的身形不要倒下,樓惜若剛剛硬生生地受樓惜蝶的一掌,現在只覺得氣血翻涌上來。
果然,這懷了孩子的女人,就會變得弱了三分。
樓惜蝶玄鐵劍在手,不給樓惜若半點喘氣的機會,直削向樓惜若的肚子。
眯着眼,兩指撫上了自己沾血的脣角,並沒有躲避的意思。
“你竟然敢用巫術?”
樓惜若再擡腳時才發現自己中了對方的巫術,眼目眯得更深。
樓惜蝶冷笑間,手中的劍已經竄上了樓惜若的身體。
在這樣的巫術下,平常人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的反抗機會,但是,樓惜若沒有想到自己會大意到這種程度。
“唔!”
樓惜若不躲不避,就等着她這一劍過來。
肉與劍的相連聲從肩頭上傳來,還是慢了一步,讓她刺中了自己。
額頭上流下的冷汗滴落在樓惜蝶刺來的血劍上,兩方都急促地呼吸着。
剛剛明明樓惜蝶是刺她的肚子的,怎麼一秒後就變成了刺了她的肩頭,在血花飛濺出來的那一刻,樓惜蝶突然被一股壓抑感衝擊上來,晃了頭。
再度睜眼時,樓惜若同樣是以迷茫與急促的呼吸急喘着。
陣法與巫術相撞,發出來的作用是兩人都不敢相像的。
這個樓惜蝶還是習巫術的料子,只可惜,現在樓惜若不能動了,還有肩頭上的那一劍已經讓她失了血色。
以內勁震開那扎進肉裡的玄鐵劍,在陣法與巫術的作用下,這劍一抽出,兩人同時向後大退了幾步。
受了傷的樓惜若咬着牙撐住自己,踉蹌了幾步依舊站得穩穩的。
樓惜蝶豈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只要一下就要吧,這一劍過去,就可以至樓惜若於死地,往後裡就再也沒有樓惜若這個的存在了。
寒芒直斬向樓惜若的身體,而她卻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裡,眯着眼看着樓惜蝶向自己揮劍而來。
“哧!”
兩劍相擦,火花濺出。
身影旋落,緊跟着兩條纖影先後而來,看到樓惜若身上的傷,大驚失色上前扶住樓惜若的身體。
“宮主?”楚倰連忙送了一顆丹藥到樓惜若嘴裡。
兩人均地帶着一身的傷勢來,若是他們再來晚一步就真的要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的宮主受人所創。
樓惜蝶被人用劍挑震出去許遠,又被樓惜若的陣法震退了許遠,這會兒被人毫無防備地送來一劍,無疑就是讓樓惜蝶傷上加傷。
“怎麼是你?”
樓惜蝶定住眼,看着這個一向對自己忠心不二的男人,眼睜得大大的。
“是我,宮主。”
忠孝普通的面孔上找不到任何的表情,目光淡淡地看着眼前不可致信瞪着自己的大宮主。
“爲什麼?”
樓惜蝶捂住心口,不明白哪裡出了錯,爲什麼一向忠心於自己的人何時倒向了樓惜若那一邊去。
忠孝將劍收復於身後,靜靜地看着這個自己一直孝忠的大宮主。
“屬下沒有背叛您,而是您背叛了我們。”
忠孝的聲音很輕,卻傳得很遠。
可以感受得到,周圍的打鬥已經慢慢的在平息了,死的人已經堆作一片又一片,染紅了中天。
樓惜若抿着脣,看着他們主僕二人。
曾經,這個男人將自己騙到了,這一刻,他們又何必在自己的面前做出這樣的事情呢?到底爲了什麼?
這個時候,樓惜若很想笑,卻笑不出來。
樓惜蝶聽到這樣的答案,不禁怒了,“既然沒有背叛本宮,爲何你要阻止了本宮殺她?你知道不知道,要不是你這個該死的狗東西阻止本宮,樓惜若還能活生生的站在本宮的面前?”
“宮主,您曾經答應過屬下,不會對那些無辜的生命下殺手,爲何卻臨時改變了主意?”忠孝完全沒有去看樓惜蝶憤怒的表情,而是用很平靜的語氣說道。
樓惜蝶冷目一掃過去,咬着一口的牙,“別忘了,本宮纔是你們的主子。”
“宮主……”
忠孝痛心疾首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這個傾國傾城的女子一直是他們效忠的對像,可是現在,爲了答到目的,這個美麗的女子已經接近了瘋狂,甚至是連那些手無寸鐵的小孩婦人都不放在眼裡,任意的斬殺。
或許是一兩個人他們可以原諒,但是,這碧連城的老弱病殘的人已經成了他們的刀下亡魂。
“莫桑,別至疑本宮的話,否則下一個死的人就會是你。”樓惜蝶的劍一轉,斜出的劍已經很明顯的告訴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宮主……”
莫桑的眼裡閃一絲的痛心,擡首間,將自己臉上的麪皮揭了下來,一張完美無遐的臉顯露於人前。
這纔是真正的忠孝,不,是莫桑。
第一次,他們看清了這個叫做莫桑的真面目。
樓惜蝶抿着脣,後退了一步,不敢去看這個男人英俊的面部,這張臉,她不想再多看一眼。
“惜蝶,你已經變了,以前的你再怎麼冷酷無情,也不會做到屠殺所有小孩婦女的地步,你已經不再是我莫桑認識的樓惜蝶了……”
莫桑一邊緩步於前,手中的劍也傾斜揮在腰側。
樓惜蝶美麗的臉十分難看,甚至是苦澀地笑了起來。
“怎麼,莫桑,你真的打算背叛了本宮了嗎?呵……”站在那血泊中,不知是想笑還是想哭。
“莫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無論你出怎樣的難題給莫桑,我都會很完美的完成它,可是你不該改變曾經的初衷。”莫桑痛心地閉上了眼。
兩個人同樣的痛,卻不知爲了誰而痛,爲了什麼?
“咳……咳……”
樓惜若將體內的悶氣咳了出來,肩頭上也止了血,身着兩人走過去,拾起血泊中的劍,腳步比之剛剛更沉,更穩。
“不管你們想要幹什麼,如何的背叛了對方,既然殺了我的人,就必須付出點代價。樓惜蝶,我們帳還沒有算完呢。”
三人,三把劍,冰寒的劍頭都揮向不同的方位。
曾經,有人騙了她,也有人對自己痛下殺手,這一筆帳怎麼能矇混過去,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誰也逃不過。
“誰也別插手,我們三人之間的恩怨,是該好好的讓我們自己清算一下了,樓惜蝶,忠孝大哥,你們說呢。”
如地獄閻羅的笑容展在兩人的面前,這樣的笑,從未在樓惜若的身上出現過,含笑的眼底是冷酷,殘忍,嗜殺……
樓惜若已經忍耐到了極至,這個時候若是還要再忍下去,下一秒死的就會是她的孩子,她的人……
伸出舌頭,嘴角含笑,輕輕地舔住手指上的血跡,也不知道是誰的。
但這樣的動作,這樣的樓惜若,無不讓人心驚內跳,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