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赫的語調平淡無奇，卻似讓她心底爲之一震。
小艾琳擡眸望他，小嘴愕然地張開，一種複雜的情緒涌上那稚嫩的臉頰，她小心地轉過頭，怯怯地望向那張觸目驚心的半張臉。
怎麼會像艾琳？儘管萬分不願意，好奇心還是驅使着季雨娓地將目光聚焦在那半張鬼臉上，赫然發現那血窟窿之下靠近耳根的側臉處有一顆痣，艾琳在同樣的位置也有一顆痣的！
小艾琳怔怔地看着她，臉上漸漸浮現出若喜若悲的複雜情緒，眼淚突然斷了線般地淌出。
“是你嗎？”穆赫輕聲問道。
小艾琳指着紅衣女人手上的一串黑色珠子說道：“那是我奶奶給我的……”
“你覺得那件事讓你沒臉見其他人了，是麼？”
小艾琳點點頭，滿臉愧疚道：“在他們面前我是乖孩子，從來不做壞事的……”
“讓我來告訴你。”穆赫捧起她愧疚的小臉蛋，目光深沉而平靜，“每個人小時候都會做壞事，我也不例外，做了壞事也許別人不知道，但好孩子呢，就會在心裡檢討自己，夢裡的半張臉，她就是你的內疚，你覺得自己沒臉見人，你用那半顆眼珠來審視自己，這一切都因爲你是一個善良的好孩子。真正的壞孩子是不會內疚的。所以你不要再埋怨自己，做錯了事，就要勇於承擔和麪對，改掉就沒事了。”
小艾琳怔怔地望他，似乎聽懂了什麼，輕輕點頭。
這時，一旁的半張臉漸漸模糊，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巨大的轟響，從鐵梯上傳來，整座鐵梯都在顫動。
季雨娓擡頭望去，只見高塔的石壁開始崩裂，像是地震般搖搖晃晃。
“穆醫生！這塔好像要崩塌了！怎麼辦？”季雨娓雙手緊緊拽住鐵欄，驚慌地望向他。
此刻的他們還身處十幾層的高度之上，摔下去必然粉身碎骨，雖然這是夢，但依然還是會害怕。
穆赫將小艾琳抱在懷裡，低聲問道：“如果我們掉下去，你會不會害怕？”
小艾琳仰頭望他，懵懂的雙眼眨了眨，毅然搖頭道：“不怕了！”
“爲什麼？”
“因爲有學長在，我什麼都不怕。”
那熟悉的聲音從懷裡傳來，穆赫微微一怔，低頭望去，只見小艾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長大的艾琳，正緊緊將他抱住。
季雨娓在半空中望見這一幕，心裡的滋味很是複雜，她既高興艾琳終於甦醒回來，卻又帶着淡淡失落。
就在這時，“轟！”一聲巨響，整座高塔崩塌了！
鐵梯被震裂與高塔分離開，整座鐵梯朝後仰去。
“穆醫生！”
“扳手指！”
跌落的那一刻，季雨娓聽到穆赫大吼一聲，眼前那個熟悉的身影在旋轉，她的身體迅速下墜，但她牢牢記得他說的那句話。
伸出右手緊緊拽住自己的左手，使出全身力氣朝後掰去。
高塔在眼前四分五裂，碎石四濺，但這一切都離她越來越遠。
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也漸漸變得遙遠，眼前忽然一黑，四周恢復了一片沉寂。
就像坐跳樓機一般，嗖然下降，感覺自己的心跳快要窒息了般，卻突然靜止了下墜。
她緩過一口長長的氣，接連深呼吸幾次，使自己那慌亂的心恢復平靜。
她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耳邊漸漸傳來轟鳴聲，震得她耳朵發痛。
一切的感官彷彿這時才被打開，她這才感覺到自己正躺在一塊移動的物體上，還不時晃動着，耳邊傳來的轟鳴聲仔細分辨後，她確認，自己是在一輛車的貨箱裡。
這又是要上演哪一齣夢？艾琳的夢已經結束了麼？那接下來的豈不是杜柏的夢？
腦海裡浮現出杜柏那嬉皮笑臉討打的模樣，心裡頓時沒了想探究的慾望。
杜伯伯的夢，應該沒什麼營養吧？無非就是坑蒙拐騙，吃吃喝喝，美女美女。
季雨娓爲自己這樣的想法默默在心裡點贊，忍不住咧嘴乾笑兩聲。
這一笑卻引來了周圍的嗚鳴聲。
“嗚……汪！”
怎麼會有狗叫？
季雨娓警惕地望向四周，昏暗的貨箱裡，隱隱從箱門縫隙處透入的光線看到，車廂裡擺放着許多鐵籠，再仔細一看，裡面竟然都裝着狗！
難道這是一輛寵物店的貨車？
狗狗……突然間，她想起了遠在家鄉的都蒙。
好久不見它，不知道它還好麼？想起它那毛絨絨的身體，肉嘟嘟的爪子，笨拙的大舌頭，將她撲倒的蠢萌模樣，脣角莫名揚起笑意。
對了！穆醫生和艾琳呢？
她從地上彈起，在車廂裡搜尋着他們的身影，周圍的狗狗們開始騷動起來，有的不停對她吠叫，有的對她搖着尾巴，有的將嘴從狗籠縫隙中鑽出，使勁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奇怪！穆醫生和艾琳都不在車廂裡，他們會去哪兒？不是應該三個人一起來到杜柏的夢裡麼？
季雨娓心裡隱隱有些忐忑，然而，她殊不知，車廂外面，車頂之上，穆赫和艾琳正呈大字型一隻手互相拉着對方，而另一隻手分別死死摳住車廂兩側的邊緣，緊緊貼在車頂上，避免自己掉下車。
“咳！學長！爲什麼我們會掉在這裡啊？”艾琳不由得悲從中來，剛剛還在墜樓，轉眼間又在爬車，這是要拍好萊塢動作大片的節奏麼？
穆赫濃眉緊蹙，面色陰沉，這樣的局面他也真是有點受夠了！明明自己就只是一個心理醫生，爲何要來做這些上刀山下火海的特工任務？
“這是杜柏的夢！”穆赫低吼道。
“啊？那個該死的杜伯伯！做這什麼鬼夢！我一定是跟他上輩子結了怨！碰到他就沒好事！爲什麼我會在他夢裡啊？我又不是雨娓會入夢！”艾琳還沒搞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到底是現實還是夢？
“回頭跟你解釋！反正你只要記得，這一切都是夢！”穆赫大聲說道。
貨車一個轉彎，艾琳尖叫着，兩人全身緊繃，手指都快要掐進車廂裡了。
季雨娓聽到車頂傳來響動，好奇地擡起頭望着上方，她試探性地伸出手敲了敲車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