偠人戰敗,舉國歡騰,鍾起被壓之候審,着白衣,面容枯槁。但兩眼之中,似乎還有耀耀的神彩似乎在等什麼人。
不出多久,一人着黑衣,行色匆匆,進入獄中,扯下臉上的垂布,底下的臉龐清晰可見,正是廉家夢師。
“鍾大人辛苦了,喝口水吧。”來人將鍾起身旁的破碗取出,盛滿水,鍾起謝過,一飲而盡。
“稟上了否?”
此話一出,兩人頓時僵在了那裡,特別是廉家人,舉着茶壺的手都在都。
約摸過了五秒,那人嘆了口氣,幽幽說道:“鍾家爲國捐軀,隱忍偉大,此事就此作罷吧。”說完,廉大人就站起起來,拂袖準備離去。
鍾起一聽事情出了變故,伸手立馬抓住了廉家夢師的袖子,大聲辯駁着:“吾與你有約在先,怎可……”
話說到一半,便沒有了聲音。鍾起瞪着眼睛,看着手裡的破碗,才知道中了計。
廉家人臉色沉重,身體顫抖,幾乎嗚咽着說道:“偠人過於殘暴,民恨之極,早已超出界限,恨遷延於汝,以不可逆之……”
鍾起還想說什麼,無論嘴巴再怎麼張,喉嚨再怎麼喊,已經無濟於事了。廉家夢師說罷,揮了揮衣袖,滿臉愧疚地走了。
一黑一白,一正一邪,此時卻難以分辨。
行刑臺上,鍾起並未膽怯,看淡一切,嘴角的那一抹笑,始終沒有散去。五馬分屍。極其殘忍,鍾起的手腳都被麻繩捆着,細嫩的脖子被累得紅腫。但他發不出聲,無法辯駁,也不願辯駁,一聲令下,五馬奔騰。
我一下子閉上了眼睛。雖然是窺夢。但我還是不能忍受那樣血腥的畫面。我從沒想過,鍾起死亡的背後,竟然是這樣一回事。最後的最大的贏家當然是廉家。徐氏完全不知道整件事的過程,只是一心一意地幫着國家剷除餘孽。
若不是憤恨到了極點,人怎麼可能將怨氣具象化,又不惜以犧牲後代的代價。永生永世地活下去,只爲報仇雪恨。
這一刻。我突然有些同情鍾起了,或許那不是那麼的不講道理,跟殘暴的偠人不一樣,他有他的理由。或許我還可以跟他講和,不需要再鬥爭下去……
眼前的一切都黑了,夢境結束了。鍾起所要展現給我看的東西就是真相。假如不是夢境,我根本不會相信他的一面之詞。
坐在長凳上。我無法安心,同爲夢師,我無法體會他內心中的憤懣。
猛然間,當我還沉浸在自責羞愧的情感中時,藏在口袋裡的右手突然猛地伸了出來,朝着前方的空氣中“呲啦”一掀。
我的腦袋“嗡”的一響,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扇骨怎麼會自己跑出來,空氣中有什麼?
面前的黑暗開始搖晃,連帶着身下的長凳都開始慌了起來。我一下子站起身,四處尋找着鍾起的身影,完全看不到人。手中的扇骨莫名地開始發光,伸到眼前一看,扇面竟然在此刻出現了。
透明的扇面之中,有個黑影子在其中橫衝直撞,幾次三番想要跳出扇子的束縛,但卻無計可施。我一下子明白過來了,剛剛那一下,是扇子的護主行爲,那個黑影子,是朝我攻擊的妖怪。
再回頭看眼前的景象,哪還有什麼長凳空地。
我明明就站在宋秋蘭跳樓的醫院裡,身旁是展開扇骨的長凳,手裡握着手機,那天短信還在閃爍着。
人民公園八點,吳恙,出來吧。
我根本連公園的門都沒有踏入!
夢境從這裡就已經開始了,鍾起的計劃遠比我想象中周密太多,在我收到短信的這一刻,夢境就已經開始了,連帶着後面的一切,我回家,我換衣服,我去吃烤魚,碰到那對情侶,什麼都是幻覺,我躺在這張長凳上,居然做了一個春秋大夢!
我一下變得緊張起來,面前的醫院一片死寂,整棟樓的燈都暗着,包括急診大樓。剛剛從夢境之中逃離而出,虧的是這把扇子,但現在我是出於夢境還是現實,完全無法得知。
夢師恐怖就恐怖在這一點,你連你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扇子裡的黑影還在不停地衝撞。舉起扇骨,應對東南西北中五個方向劃出不同的連接線,最後停留在中間,念動徐家控夢密語,手中的扇子猛地開始震動起來,扇子裡的妖怪更加躁狂,我幾乎能感受到它偏執的力量在不停地攪動扇子。
時機一到,合扇滅妖。
我不帶絲毫猶豫,咔嚓一聲,將扇骨從左至右使勁合下。夾帶着妖怪的扇骨跟先前完全不同,縱使它依舊被控制着,力量卻還在,要想合下扇骨,需要費一些氣力。好在藉助貘的力量,扇骨成功按下,只聽見一聲慘叫,扇子沒了動靜。
我一下坐在了椅子上,不斷地喘着氣,伸手輕輕將扇骨再起啓開。
那股約束的力量已經不在了,但清清楚楚,那條代表金的扇篾上,多了一道血跡。
好險啊……我對自己說。
如果剛剛不是扇骨,我想現在早就被妖怪給咬死了。
妖怪在,那鍾起呢?
我緩了緩呼吸,從椅子上站起來。四周空無一人,感受不到任何人的生氣。醫院怎麼了,這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從那條進來的小路不斷往外走。整個空曠的花園裡,只有我“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聽上去分外寂寥,更加增添了環境的詭異感。抽菸區的蘑菇型涼亭出現了,黑壓壓的彷彿一個死人的腦袋。
我繞過花園,來到醫院前,依舊沒有看到任何人。心裡越來越忐忑,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住院大樓的門前。
這場景讓我想到了葉德庭的夢境,我狠了狠心,還是走了進去。走廊一片黑暗,燈都開不起來,我只能借着手機的燈光一步一步朝前走。
前面就是走廊的盡頭了,要上樓嗎?我猶豫地停下了腳步。
腳步聲停,安靜地我都不敢呼吸。
去病房看看吧。我朝後走了幾步,按住了病房上冰冷的門把手,用力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