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幌子?怎麼可能!她挺着個大肚子……”
秦初一一把拉住了我,用手在嘴上比劃了一個聲音小點的手勢,低聲道:“別讓祁月她們聽見了!我跟你說,這絕不是夢鬼那麼簡單的事情,一看這屋子就感覺不對勁。”
“小一說的是。孫媳婦兒你看啊,這汜祁鎮背山面水,表面上看是一處風水較好的地方。但仔細想,汜祁鎮其實是在山北水南,也就是陰地。加上隨處可見的溪流,汜祁鎮就是一個陰氣比較重的地方,很容易滋養靈體。咱們現在的房子位於整個汜祁鎮的西北方向,更是集中了鎮上的大部分陰氣,成了至陰之地。”
被他這麼一說,我頓時覺得這房子裡陰風陣陣,似乎能體會到祁月所說的那種不適感了。
“何況這間屋子裡面的男主人經常不在家,祁月和小趙兩個人更加加重了這些陰氣,所以有可能祁月夢裡的鬼,已經出現在了她的生活中。或者說,根本就是兩種不同的東西。”秦三友說完,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讚賞似的點了點頭。
“那你們就直接捉鬼唄,還要我入夢幹嘛……”我有些不解地問,“早點解決早點回去,我一開始就覺得汜祁鎮不是我喜歡的地方。”
“這可不行,”秦三友放下杯子,對我說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樣還不得而知呢,反正有我們在,你就先去看看唄!”
說罷,他們兩人便催促我上樓去,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再下來喊他們。正當我決定放手一搏的時候,門的鎖芯突然動了動,一個四十左右的男人從門外進來,十分驚訝地瞪着我們三個。
“你們是誰?”他疑問的語氣裡略帶凌厲,似乎並不知道我們的到訪。這個年近四十的男人身材修長,穿着考究,戴着一副金絲細框眼鏡,眉目清秀,舉手投足散發着一種成熟男人的儒雅魅力,跟鎮上的人有很大的不同。可想而知這人的到來,給了祁月多大的衝擊力。但此時此刻,面對這個人的我,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叔叔請來的師父們,”男人背後響起熟悉的聲音,祁陽緊接着推門而入,“請他們過來把你的女鬼老婆趕走!”
男人聽到這話臉上顯露出不悅的神情,說道:“我說要請人了嗎?”
“不請人,難道看着你的女鬼老婆把我姐和我外甥弄死嗎!”祁陽不甘示弱,年輕力健的他似乎更佔上風。
“祁陽你給我聽着,首先,我前妻只是一個可憐的女人,不是什麼女鬼!另外,沒事少管我和祁月,這屋子的主人,是我!”男人雖然十分憤怒,但不同於祁陽的青筋迸發,他仍然保留了那一種鎮定的風度,這就是他與這鎮上人最大的不同之一。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事情到底怎樣還不得而知,我們也沒說這屋子裡一定有鬼,大家都希望祁月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你們這麼吵她怎麼安心養胎。”我說道。
好在兩人聽完我的話後不再繼續爭執,低頭撇向另外一方,互相不理人。祁陽越過他姐夫徑直地往二樓走去,那男人鬆了鬆襯衫領子,轉而瞥了我們三個人一眼。我感覺到他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眼神停留了幾秒,似乎跟我產生了相同的疑問,但也沒有說什麼,轉身往廚房走去。
就在我以爲事情已經平息了的時候,樓梯那突然傳來“噔噔噔”猛烈的腳步聲,剛上樓沒多久,一臉驚恐的祁陽對着樓下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馮翼!你快上來!我姐……我姐不行了!”
剛走進廚房沒幾步的馮翼一把放下手裡正削着的蘋果,邁着大步迅速衝到樓上。我們幾個也跟着他上了樓。
一進祁月的房間,一股壓抑感頓時涌上心頭。房間門窗緊閉,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長期不透氣使房間瀰漫着一股弄弄的怪味。大着肚子的祁月躺在一張頗大的雙人牀上,臉色煞白,眼睛直直地向上翻着,牙齒緊緊地咬在一起,豆大的汗珠從額前倏地滾落下來,四肢就像是抽搐一般不停地抖動着。
就在我們都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時候,馮翼有條不紊地從牀頭櫃中拿出聽診器和血壓計,熟練地操作着,似乎已經習慣這種突發狀況了。他打開另一邊的抽屜,拿出了一顆黑褐色藥丸一樣的東西,給祁月服了下去。過了一會兒,祁月總算是安靜下來了,面部表情也沒有剛剛那麼痛苦。她半夢半醒地睜着眼睛,嘴裡似乎說着“她來了她來了”這樣的話語。
馮翼收起手裡的器具,對我們說道:“祁月有時候會有妊娠眩暈,產前抑鬱也有些嚴重,所以見不得光。不過都不是什麼大事,家裡也沒什麼鬼怪。”
“我不信!”一旁站着的祁陽大聲說道:“你,跟你那個女鬼前妻,就是來害我們家的!我姐身體一直很好,怎麼遇見你了,就這樣那樣的不好!”
“好啦,你別說了……”陪着祁月的小趙拉了拉祁陽的衣袖,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我就要說!這些師父我是不會讓他們走的!直到我姐生完孩子!”
馮翼無可奈何,搖了搖頭就下樓去了。
事不宜遲,我們準備現在就實行入夢。跟身邊的人交代過後,我便躺在了牀邊的椅子上。最開始入夢的時候,我必須藉助安眠藥的效力,慢慢地,只要我有入夢的念頭,我便可以自由穿梭於對方的夢中。但現在房間的味道有些重,我拿出了隨身準備的薰衣草睡眠面噴霧朝着四周噴了幾下,便閉上了眼睛。
祁月的睡眠很淺,有些類似於我們平常所說的清明夢。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依舊在她的大房間裡,只不過身邊的人都不見了,只剩下躺在牀上的祁月,我,還有坐在牀邊的……
“啊!”我才反應過來她的牀邊坐着人,硬生生嚇得我出一身冷汗。這樣直截了當顯示自己身份的鬼,我還是第一次碰到。
“你來了?”女鬼聽到我的叫聲,輕輕地轉過身來。我緊張地盯着她轉過來的臉,生怕又看到骷髏蛆蟲筋骨糜腐的瘮人景象。好在她生的端端正正,仔細看去還有幾番姿色。
聽她的話,似乎是早就知道我會出現在這裡。這女鬼穿着白衣白衫,頭髮整齊的擰成一股,搭在肩上,周身散發出瑩瑩的白光。這種感覺簡直不是女鬼,更像是從天而降的仙女。她面帶微笑看着一臉困惑的我,說道:“你還記得我嗎?小吳醫生?”
她這話一說出口,膠片般的記憶瞬間在我腦海裡來回地放映。小吳醫生?這個稱呼只有外公醫院裡面的護士知道,她難道是……
“不記得我,你也應該記得我的丈夫吧。你見他的最後一面,就是在火葬場……”
我想起來了!馮翼的那張臉,我在外公火化那天見過。他當時抱着還只有兩歲的孩子,聲嘶力竭地哭喊着。因爲她的妻子,也就是外公醫院裡的護士,遭遇難產而死。我的記憶終於在這一秒鮮活過來,原來一切都是那麼得湊巧。
“你都去世那麼久了,爲何還不肯放過你前夫一家人?”我問。她的樣子看上去十分面善,不像是害人不淺的妖物。何況祁月夢中的女鬼是紅衣服的,但眼前的這個女人卻是一身雪白。
“我從未想過要害人,相反,我一直在保護着他們。”她說道,“那時的你,從鬼怪手裡救了我的孩子,我的心願就已經了了。原本忘卻人間煩惱的我早就準備投胎轉世去了,可我有一天突然感覺到,有人要加害我丈夫一家人,所以我纔來到這裡,天天守着祁月。”
她越是這麼說,我越是困惑。明明紅衣長指甲,面露凶煞的女鬼,怎麼就成了守護神了呢?她看我依舊十分懷疑,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們都認爲害人的女鬼是我,但是我告訴你,其實另有他人。那確實是一個紅衣長指甲的女人。我日夜守着祁月,只能讓她暫時不受那鬼的危害。誰知那女鬼卻使出幻術,讓祁月認爲我纔是害人的怪物,還請了人要把我驅走。假如我真的被趕走了,祁月生產之時。便是真正恐怖之時。”
說完,她把臉轉過去,溫柔地撫着祁月巨大的肚皮,充滿憐愛地說:“小傢伙快等不及了呢。”
“那你告訴我,那個要害人的女鬼在哪裡?”我問道。既然她不是害人精,總得給我指明一條方向吧。
她有些遺憾地笑了笑,力不從心地說:“對不起,我不能準確的說出來,她比我厲害很多,把許多事情都隱藏起來了。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那個女鬼喜歡雨水和黑夜,善於魅惑人心。”
我點了點頭,剛想再問她些什麼,卻發現她身旁白瑩瑩的光線在逐漸消失,就像當年何鈺的身體那般。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你一定要幫幫我,幫幫祁月,夢師大人!”
說罷,我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像是剛被注射完腎上腺素。
那個女鬼,到底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