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說出口,立馬就意識到自己不對勁兒了,連忙去看眼下的徐萸。她倒還好,愣愣地坐着,眼睛裡吧嗒吧嗒,顆顆淚珠晶瑩似的滾下來。
“那我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當然是跟蘇源分手啊,那樣一個千年老妖,爲了自己的轉生不擇手段,再怎麼也不能跟他過啊。可是我能這麼說嗎?顯然不可能啊。
“嗯……小萸,先回去吧,回去睡一覺就好了。”我不敢直視她,慌亂地掃着目光,似乎害怕自己心裡的事情被她發現。
徐萸的眼睛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了。我一直低着頭,在她終於收回目光之後,暗暗地舒了口氣。
其實她只是盯着我發呆罷了。
“嗯……走吧。”
徐萸臉上全無表情,哭過的淚痕凝結在臉頰上,卻不是那麼得討厭,反而多了幾分俏麗。她酒還沒怎麼醒,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我看着擔心,讓秦初一揹着她往外頭走。
路過舞池的時候,坐在吧檯上的吳總對我舉了舉酒杯,大聲喊了句“再來玩啊”,聲音透過中間的舞池,分毫不差地全進了我的耳朵裡。
外頭的雨已經停了,但空氣裡嗖嗖的涼,似乎把冬天的冰冷提前帶來了。徐萸這一身衣服根本經不起凍,縱使裹在毯子裡,還是瑟瑟發抖。我想把衣服脫下來給她披上,秦初一立馬阻止了我。
“你才穿幾件啊,別把自己弄感冒了,明天還有事情呢。”
落過雨後的街道,在路燈的掩映下泛着絲絲的亮光,腳踩下去有着踢踏踢踏的水聲。大概都是怕冷吧,路上已經沒幾個人了,偌大的街道彷彿就是個空城,靜謐的很。
我們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在路上走着,誰都沒有說話。
“吳姐姐。”秦初一背上的徐萸突然喊道。
我一愣,立馬湊過去迴應了她。原來她的眼睛一直都睜着。黑水晶似的,在路燈的映襯下,像是揉碎了的星光。看樣子外頭的冷空氣似乎讓她清醒了許多,臉上的紅暈也退了下去。
“我的畫拿了國家獎。就在前幾天。”徐萸喃喃說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那……那很好啊。”沒來由的一句,讓我有些尷尬。
“學校的通知也下來了,說是能夠保研本校。”
秦初一也在聽着,我也在聽着。徐萸的聲音淺淺細細,略過了悠長的巷子。
“身邊的人都吃了一驚,有人說我賄賂了老師,還有人說的話更加難聽……”
我知道那些不堪的話會是什麼,說出來對她的傷害會有多大,立馬阻止了她:“那是他們嫉妒你……”
“我習慣了,我無所謂。”徐萸沒有停,“我就算是把考試過程全都找出來給他們看,他們也不會相信我的,就像我跟蘇源。”
“一開始。我覺得我根本不回去理會別人的看法,讓他們說,我過得開心就好了。遇到蘇源,我也是這麼想的,他似乎很懂我,很懂我要什麼,我跟他在一起很開心。”
“但是後來不一樣了,他不一樣了,他就像是……只想結婚,其他什麼。我以後要做什麼,我喜歡什麼,統統都無所謂。他不再是我的後盾,我覺得我需要自己堅強起來。”
“姐姐你看到那張卡了吧。這麼多年,我花錢如流水,存了點,也就夠開一瓶酒。”她乾笑,“我依附着一個不可靠的男人,還幻想着自己獨立於世的生活。太可笑了。”
“明天生日會,我準備跟他說清楚,一了百了。”徐萸的聲音輕飄飄的,但聽得出,她十分堅定,一如當時那個想要好好跟蘇源過日子的她。
我還能說什麼呢,既然如此,大概這樣是最好的結果了吧。
第二天一早,我和秦初一整裝待發,前往尚達酒店參加徐萸的生日會。
昨天晚上,她在我家過夜,大半夜就跟房東說好了,下個月起就不租對面那戶了。房東倒是爽快,說明天派人過來看看,沒什麼問題的話就把押金給退了。我左勸右勸的,徐萸終於答應不去大學城邊上的小旅館住,先在我家安頓下來,等工作學習穩定的再說。
跟徐萸說的一樣,蘇源整個晚上都沒有找過她,她自然也沒跟蘇源說昨晚的事情,一大早就跟個沒事人一樣先去了蘇源的公司。
我的心咚咚地跳着,今天就是跟蘇源面對面的日子了,徐萸那邊應該算是沒問題了,接下來只要單獨面對蘇源就可以了。
“小恙,你把東西放身上了嗎?”秦初一問。
我拍了拍自己的腰間。“掛着呢,放心。”
他不信,走過來衝着我的腰狠狠一捏,硬邦邦的,十分滿意,但沒過多久,卻又皺起了眉頭,“哎,你說他那裡會不會有安檢啊?”
“你當他是國家領導人還是什麼啊。”
“不是,你看鐘起……蘇源,是吧,也是個大老闆,身邊應該經常會帶些保鏢之類……不行,我還忘了點東西。”
“什麼東西?”本來身上放着把刀,就渾身不自在,時時刻刻都得挺直了腰板,還得防着別人注意到我的腰間。
“這電視裡,不都會塞把槍嗎……”
“那你是不是還要給我買個火箭筒啊。”我好笑,秦初一卻一臉的嫌棄。
“你這是……皇帝不急急太監啊,鍾起那個老妖,你知不知道怎麼對付他啊。”
“秦公公,我真不知道。”
對付他,夢師之間的對比能是怎樣的呢,比控夢?互相造夢把對方扔進去?還是把自己能召喚的妖怪都聚集在一起,誰最後一個倒下算誰贏?書上根本沒有寫過。歷史上的夢師,別說是爭鬥,就算是互相比試也是沒有的,唯一的一次,就應該是鍾起的三尸大軍跟徐廉兩家對戰了吧,也就是因爲這個,才導致後面一連串的後續問題。
再強大的武器在夢師面前,都不足爲談吧。
對了。廉凱現在在哪裡?
“走吧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徐萸的生日會辦的跟明星婚禮似的,排場很大,我們去的時候。已經有好多人都到了,包括多家媒體。我總覺得把私人宴會搞得跟新聞發佈會似的十分無聊,彷彿主角一下子就不是自己了。
“小恙,”秦初一勾住了我的手臂,“別緊張。”
“嗯……”我下意識地拉住了他的衣角。狠狠地嚥了口口水。
目光所及,人羣彷彿就是螞蟻一樣,陌生的面孔對我來說都是圖片,我刷刷地掃過,不斷地尋找着蘇源的影子。
媒體那頭沒有,桌子邊也看不到,門口進來的時候更加沒有注意。
“右前方的角落裡,有個人。”秦初一湊到我的耳邊,耳語似的說道。
我不敢直接掃過去看,用頭髮擋住。餘光略微撇過去。
前方正對的是一個類似婚禮一樣的小舞臺,兩邊都是沉重的暗紅色帷幔,帷幔後面是後臺準備區。大廳的燈很亮,這下顯得準備區黑乎乎的,看不清裡頭的情況。不過經過秦初一的提醒,我直感覺那裡似乎站了一個人,隱隱約約能感覺到那人稍稍擺動的身體。
“是蘇源嗎?”我輕聲問。
秦初一搖頭。“看不清。這裡人多,你不要擔心。”
差不多到時間了,舞臺後頭的徐萸逐漸走了出來,臺下的一羣人頓時都停下了手頭上的工作。把目光都匯聚到舞臺上。
今天的徐萸穿着一條水藍色的裙子,站在舞臺的又方,恰好擋住了臉上的表情很平靜,看着臺下一羣人湊過來咔嚓咔嚓的拍着照。一點也不羞赧,反而看上去像是要宣佈什麼事情。
她手裡舉着小話筒,湊到嘴邊呼了呼,沒有聲音,轉頭看向後臺的工作人員。
一個類似主管一樣的人騰騰跑過來,替她調試了幾下。話筒立馬響了起來。
“很高興大家抽空來參加我的生日會,我知道每個人都很忙,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對不起。”徐萸俯身鞠了一躬。
這可不像是生日會的開場語啊,我隱隱覺得不安,似乎她接下來即將說的話會出乎我的意料。
“大家都看到了吧,蘇先生到現在還沒有來,所以,接下來的事情就由我來宣佈吧。”徐萸頓了頓,又把話筒放到嘴邊,“我知道大家看我不順眼很久了,所以以後不勞煩大家費心,我決定和蘇源分……”
“請讓一讓!”
徐萸話音未落,人羣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很大的喧譁,大家齊刷刷地把頭轉向後側,在十幾個保鏢的維護下,帶着墨鏡的蘇源正朝舞臺的方向走着,臉上掛着微笑,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就在經過我身旁的時候,笑着對我點了點頭,我心一緊,彷彿跟做錯事的小孩一樣,連忙把頭轉了過去。
“各位辛苦了,我和徐萸招待不週,還請見諒。各位請先用餐吧。”
臺下的人目瞪口呆,這兩人說的話前言不搭後語,沒有一點邏輯性。蘇源奪過徐萸手裡的話筒,拋給了身旁的保鏢,拉着她就往後頭走。
秦初一看着一旁黑壓壓的西裝保鏢,眉頭皺了起來。
“蘇源今天是怎麼了,帶這麼多保鏢,平時沒見這排場啊。”
我心下也覺得奇怪,一般蘇源身旁都沒有人,如果是因爲今天人多才這樣,犯不着一下子喊了這麼多保鏢。難不成是防我的,不應該啊……
我的注意力全在蘇源和徐萸身上,一下子忘記了帷幔邊上還站着一個人。就在徐萸不情願地被蘇源拉走時,那人猛地從帷幔裡跑了出來。
速度非常快,就連一直盯着舞臺的觀衆也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他手裡亮閃閃的兇器對着蘇源高高舉起,人羣中才有一個女人大聲的尖叫。
“刀!刀啊!”
說時遲那時快,臺下的保鏢一擁而上,護主的護主,抓刀的抓刀,蘇源一下子就被保鏢隔離開來。剩下幾個人跟那衝出來的人對峙着,臺下不少觀衆已經開始落荒而逃,掏出手機報警。
聚光燈下,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人不是別人,就是廉凱。
他把頭髮剃得精光,高大的身材被一件黑色外套覆蓋着,很容易被人忽視。跟上一次分開的時候比,他臉上的肉少了很多,整個都凹了進去,眼神十分兇狠,盯着保鏢中的蘇源狠狠地看着,又時不時觀察着面前幾個對手的情況。
廉凱手裡的刀不是普通的刀,兩頭都有刃,刀身很長,刀柄被他握在手裡,護在自己的胸前,隨時應對那幾個人的攻擊。
兩方一時僵持在那裡,誰都不敢先出手。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面露兇光的廉凱嘴角突然上揚,嘿嘿地笑了一下。對面兩個保鏢一下愣住了,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還沒反應過來,廉凱突然一個轉身,穿過身旁兩個保鏢之間的空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中的尖刃插進了身旁徐萸的肚子裡。
這一刻,空氣彷彿都靜止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徐萸眼睛瞪得巨大,顫抖着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但那個豁口卻像是一個泉眼,汩汩地向外流着鮮血。
幾乎沒有任何聲音,徐萸便倒了下去,身旁的幾個保鏢根本沒有想到他回去攻擊臺上的另外一個人,所有的保護都浪費在了蘇源的身上。
廉凱也不走也不跑,把刀子往地上一扔,手上沾滿了徐萸肚子裡的鮮血,無所謂地看着臺下的每一個人,最後把目光停到了我的身上。
“吳恙,壞人都讓我來做吧,我早就沒什麼牽掛了。”
我拼命地搖着頭。他突然消失,難道就是爲了跑過來報復蘇源嗎?徐萸是無辜的啊……
“蘇源,”廉凱把腦袋轉過去,冷冷地說道,“或者說,鍾起大人?哈哈,帶這麼多人來,你自己也不行了吧,下一個容器,我替你給收了。”
一旁的保鏢衝過來拉手的拉手,綁腿的綁腿,把他帶了下去,其餘的人一邊喊着打120一邊幫徐萸捂着肚子。誰都沒有注意到,蘇源臉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