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有方瞄了寧汐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你這丫頭,跟我說話還這麼拐彎抹角的。想說什麼直說就是了。”
寧汐陪笑道:“我說的已經很明顯了嘛!爹,你廚藝這麼好,就收我這麼一個徒弟,實在太可惜了。還是再多收個徒弟吧!也能將我們寧家的廚藝發揚光大是不是?”
寧有方從善如流的接口:“你的主意倒是不錯。不過,太白樓裡的大廚不算在內的話,一共十幾個廚子。我該收誰做徒弟好呢?”
寧有方顯然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偏偏在這兒裝傻充愣。
寧汐繼續陪笑,含糊其辭的說道:“當然是要挑聰明又勤奮的,年齡不要太大,最好是和爹比較熟悉。又有上進心的……”
說到後來,寧有方眼中的笑意已經越來越明顯。
寧汐終於紅了臉,撅着嘴巴撒嬌:“爹,你明明知道我說的是誰。”
寧有方忍不住嘆道:“你這丫頭,心腸也太好了。你對人家掏心掏肺的好,人家可未必領情啊!”那一晚的事情,她肯定還不知道吧!
寧汐抿脣笑了笑,自然猜到了寧有方此時在唏噓什麼,卻也不便說破,想了想說道:“爹,張大哥跟着你做了兩年的二廚,他的一切你最清楚。他既有天分又很勤奮,稍加調教,肯定是個好廚子。”
寧有方不自覺的點了點頭。
是啊,張展瑜雖然不如寧汐天資聰穎,可也是個難得的好苗子。如果不是有寧汐在,只怕他早就收了張展瑜爲徒了。
只是,那件事始終讓他耿耿於懷……
寧汐見寧有方已經開始動搖了。便笑着住了嘴。
寧有方一時發怒,纔會將張展瑜攆走。現在過了大半個月。氣也該消的差不多了吧!或許,再過一陣子,寧有方就能徹底想開,收張展瑜爲徒了。
正想着,周大廚忽然急匆匆的走了過來,一臉的凝重。
寧汐笑着打趣道:“周伯伯,出了什麼事情了?你的臉色好難看!”
一向愛說愛笑的周大廚卻沒了說笑的心情,皺着眉頭沉聲說道:“展瑜剛纔昏倒了!”
什麼?寧汐和寧有方一起動容,霍然起身。異口同聲的問道:“他怎麼了?怎麼會昏倒?”
周大廚嘆口氣說道:“這小子自打到了大廚房以後,每天都低頭做事,連話也不肯說。每天吃的很少,聽說睡覺也不踏實。我看着他臉色不太好。想讓他休息兩天。他又不肯。今天做完事之後,他忽然昏了過去。把我們都嚇了一大跳。我已經讓胡青他們幾個把他扶到屋子裡休息去了。又讓小四兒去請郎中了。”
寧有方不假思索的說道:“我現在就去看看他。”說着,擡腳就走。
寧汐連忙小跑跟了上去:“爹。我也去!”
此時正值下午,正是太白樓裡最清閒的時候。廚子們可以閒聊休息或者睡會兒。今天卻一窩蜂的都擠在張展瑜的屋子裡。
寧汐進了屋子,一眼便看到了躺在牀上的張展瑜。
短短的半個多月,他消瘦了許多,面色很是憔悴。此刻閉着眼睛躺在那兒,看起來很是可憐。
寧汐悄然嘆口氣。這些天。他一定很愧疚自責吧!所以纔會這樣的折騰自己。
雖然不在一起做事了,可她和張展瑜每天都有碰面的機會。不過。每次遇見,他都會遠遠的就避開。如果沒法子避開,他也會悶不吭聲的低下頭,或是直接一個人坐到最角落的位置裡。
不管誰和他說話,他都那副死氣沉沉愛理不理的樣子。時間一長,別的廚子都覺得他不合羣,自然而然的疏遠了他。
這半個多月來,張展瑜根本沒有真正的笑過吧!
寧有方複雜的眼神落在張展瑜消瘦憔悴的臉上,也嘆了口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就在此時,張展瑜悠悠的醒轉過來,他費力的睜開眼,愣愣的看着屋子裡的人,費力的吐出幾個字:“我、我怎麼在這兒?”
周大廚嘆道:“你剛纔忽然昏倒了,把我們都嚇了一大跳。只好先送你回來躺着休息會兒。小四兒去請郎中了,估計一會兒就來了。”
張展瑜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讓大家活兒跟着擔心了。不用請郎中了,我休息會兒就行了。”
胡青插嘴道:“張大哥,你就別逞強了。你剛纔昏倒的時候,臉色太難看了。肯定得請郎中看看,抓些藥才能好的快些。”
衆人也都七嘴八舌的附和了幾句。
張展瑜勉強打起精神謝了衆人幾句,不過,從頭至尾,他都沒敢正眼看寧有方,更不敢看寧汐一眼。
寧有方沒有吱聲,寧汐卻忍不住了,關切的湊上前去:“張大哥,你近來瘦了好多呢!得好好保重身體啊!”
張展瑜終於看向寧汐。
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沒有一絲怨懟嫌惡,反而滿滿的都是關懷。
張展瑜的心裡酸酸澀澀的,眼眶裡似有什麼蠢蠢欲動,聲音都有些沙啞了:“謝謝汐妹子……”
小四兒急促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大家夥兒讓一讓,郎中來啦!”
衆廚子忙讓了過來,那個四十多歲的郎中立刻上前來問診。又是搭脈又是看舌苔,好一會兒才說道:“這位小哥兒也沒什麼大毛病,就是寢食不安又思慮過多,再加上勞累過度才忽然昏倒過去。好好歇兩天就沒事了。”
說着,又開了一副清火去熱的藥方。
寧有方二話不說掏了出診費給那個郎中,那郎中攥着兩錢銀子,臉上立刻笑開了:“多謝寧大廚!”果然不愧是太白樓的主廚,出手真是大方啊!
寧有方笑着說了幾句客套話,將那郎中送了出去,又讓小四兒去藥鋪抓藥去。然後吩咐道:“展瑜需要好好休息,這兩天就別做事了。你們也都回去休息會兒,晚上還有的忙。”
屋子裡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寧有方纔瞄了臉有愧色的張展瑜一眼,淡淡的說道:“你別想太多了,好好休息。”
張展瑜低低的應了聲:“是,謝謝寧大廚。”
寧有方輕描淡寫的說道:“等過兩天,就別這麼叫我了。”
張展瑜一愣,疑惑的看了過來。想及一個可能性,忽的變了臉色,結結巴巴的說道:“寧、寧大廚,我會好好做事的,你就讓我留在太白樓吧!”
寧有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白了他一眼,也不多解釋,就這麼出了屋子。
張展瑜面如土色,怔怔的躺在牀上。完了,一切都完了……
寧汐看着張展瑜一臉絕望的表情,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張大哥,你平日裡也算機靈,怎麼今天這麼蠢鈍。我爹什麼時候說要把你攆出太白樓了?”
張展瑜苦笑一聲,嘆道:“寧大廚剛纔那麼說,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寧汐再也忍不住了,咯咯笑了起來。那笑聲如銀鈴一般,無比的清脆悅耳。
張展瑜總算反應過來了,遲疑的問道:“是我誤會了嗎?”
寧汐俏皮的應道:“當然誤會了。爹剛纔的意思是,再過兩天,你就該換個稱呼了!”
張展瑜心裡猛然一動,眼眸忽的亮了起來,不敢置信的看着寧汐:“你…...你的意思是…..”
寧汐也不捉弄了他了,正色說道:“張大哥,我爹一直很看重你。之前一怒之下攆你去了大廚房,這些天他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還是惦記你的。今後你一定要好好跟着他學廚,纔對得起我爹的信任和寬厚。”
張展瑜顧不得身體虛弱,掙扎着坐了起來,顫抖着問道:“汐妹子,寧大廚真的不生我的氣了嗎?還肯、肯收我爲徒嗎?”
他朝思暮想了兩年,爲此甚至做出那樣卑鄙的事情來。可到了最後,卻成了一場空。這些天來,他時不時的精神恍惚,吃也吃不下,一躺下閉上眼睛,寧有方充滿怒意的面孔和寧汐失望傷心的眼神就在他的眼前晃動……
沒想到,就在他最最低落最最虛弱的這一刻,竟然又出現了一絲曙光。
寧汐微微一笑:“我騙你做什麼,等你休息兩天身體好了,我爹自然會正式的收你爲徒……”
張展瑜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下了牀,眼裡滿是興奮激動的光芒:“汐妹子,這是真的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寧汐促狹的笑了笑:“你狠狠的掐自己一下,就知道是不是做夢了。”
她隨口開着玩笑,沒想到張展瑜竟然真的用力的掐了自己一下,然後疼的“誒喲”一聲叫了起來。
寧汐樂不可支的笑個不停:“張大哥,你還是快些到牀上去躺着吧!身子還沒好,別再折騰了。”
張展瑜異常的聽話,立刻點頭,乖乖的躺了回去。腦子裡依舊暈暈乎乎的,看樣子,一時半會是沒法子清醒了。
寧汐沒有說話,靜靜的坐在一旁陪了會兒。
良久,張展瑜才輕輕的說道:“汐妹子,謝謝你!”
雖然她沒有邀功,可他對這一切卻是心知肚明,如果沒有寧汐從中出力,寧有方一定不會這麼快就原諒他,甚至還肯收他爲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