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壁赤最大的交易地福祿街終於再度熱鬧起來,連日來的戰爭對這條街的生意影響不小,所以今天一開市這個地方就人滿爲患,大量積壓的貨物如小山般堆積在各條巷道中,牛車排起長龍隊伍等待通行,過往行人有被牛尾甩到的人,罵罵咧咧一陣後繼續前進,誰都不會和一頭牛置氣,更何況還是在福祿街這裡,擾到別人生意就是影響別人生計,指不定哪個火爆性子的商賈油人揮拳相向。
這是籽兒第二次來福祿街,上一次來的時候正值冷場時,許多店面也都關門大吉,如此熱鬧的場景小丫頭還是第一次見,左蹦右跳高興的緊。
慕北陵緊跟在小丫頭身後,時而提醒一聲,生怕小丫頭出個意外。
淺露英氣的少年破天荒被無良老頭准假一天,照老頭的說法,你小子就快離開壁赤,是死是活都說不定,老子就權當做好事,讓破虜陪你一天,免得以後再也見不到。
慕北陵對老頭的惡言諷語早已習慣,所以理都沒理老頭便拉着少年出來。
壓在最後的是個身高超過兩米的魁梧男人,鐵塔精壯的身子讓看見他的人無不暗自咂舌,有好事的人偷偷瞧瞧他,又看看身旁的老黃牛,得出的結論是男人絕對比牛有力氣。
一路來到福祿巷的中心廣場,這片區域也被牛車貨物塞得滿滿當當。
慕北陵拉住正要跑開的小丫頭,指了指西側的一條巷子,相對其他幾條巷子,那條顯得稍微空蕩些。當然,只是稍微空蕩,依然人滿爲患。
小丫頭跳到男子懷中,趴在肩頭不斷眺望,俗話說站得高看得遠,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巷子不長,兩旁都是兜售玉石古玩的鋪面,慕北陵領頭走在前面,擠到巷子中間的一處撲面前,指着門楣上的匾額笑道:“破虜,這就是你師傅之前經營的鋪面,不算景氣。”
少年擡頭看了眼匾額,倔強道:“他不是我師傅。”
慕北陵聳聳肩,沒有搭話。
此時自來居里人的不算少,攏共只容得百人的鋪子裡差不多擠了五十人,算是這條巷道里人數最多的一家店鋪。
來前聽老頭說,這個鋪子交給一個熟人暫時打理,等把鋪子裡的東西都賣完了,就想辦法脫手。
慕北陵當時還很驚咦的問他不打算把老本行保留下來。卻被老頭一通笑罵,大概說的就是老子都是城主了,屁大個鋪子留着做什麼,只要老子想,十個八個鋪子也不在話下。
小丫頭一聽老頭之前竟然做個這個勾當,登時來了興趣,朝着要進去看看,慕北陵磨不過這個可人的丫頭,只得抱着她買過門檻。
鋪子裡的空氣有些渾濁,人多的緣故,架子上還是擺着之前那些擺件玉器,門邊木架子腿腳上的空缺依然沒有補上,一個木簪大的凹槽。
站在最裡面替看客介紹的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束着流雲髻,臉大如盤,身材丰韻的有些走形,尤爲引人注目的是胸口前高高聳起偉岸,很難想象女人帶着那麼大兩坨贅肉怎麼能行動自如。
慕北陵的視線自然被女人胸前吸引,心中不由一陣發毛,暗道死老頭該不會有這種癖好吧。
中年女人說起話來倒是侃侃而談,各色玉器介紹十分到位,看起來對架子上的東西非常瞭解,很快就有人買走陸續買走幾件東西。
慕北陵聽到價格,差不多比老頭曾經給他報價的一半還低,慕北陵忍不住暗罵聲“死老頭,真他娘是奸商”。
籽兒掃視一圈架子上的東西,癟癟嘴,想來這裡的東西沒什麼入得小姑奶奶的法眼。
中年婦女還在不遺餘力的向衆人推銷,說的唾沫橫飛,身前三尺內盡皆真空,沒人敢靠近。
少年站在慕北陵身邊,饒有興趣審視着架子上的東西,視線最後落在頂上的滄瀾玉璧上,眼露異色。
慕北陵看出少年心意,笑問道:“你喜歡那個東西?”
少年明顯羞澀,也知道不合時宜,不過最後還是抿嘴點頭。
慕北陵摸了摸少年的頭,“這東西算的上是這裡最好的一件,老頭送給你的東西可比這值錢的多,怎麼想要這個?”
慕北陵一點不懷疑少年現在的身價,老頭爲了籠絡這個關門弟子,幾乎把拿得出手的好東西一股腦都拿出來,光是少年此時手腕上纏着的一百零八顆佛珠,隨便取下一顆都夠買下三間這麼大的鋪子。
少年癟紅臉。
小丫頭唯恐天下不亂,“沒出息,有什麼就說嘛,叔叔有的是錢,買了就是。”
慕北陵兩指彎曲敲了敲小丫頭腦袋。小丫頭頓時泄氣,依樣趴在肩頭。
少年憋了好久,不情願說道:“娘以前也有個這個,不過被我埋了。”
慕北陵瞭然,寄物託思,少年是想以此念想亡母。
孝心可鑑。
慕北陵豎起大拇指,朝少年舉了舉,而後擡頭朝裡喊道:“掌櫃的,那個東西我要了,給我抱起來。”
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轉過來,中年婦人見男子指的是木架最上層的地方,頓時眉開眼笑,拖着龐大的身軀擠過人羣,湊前笑顏道:“哎呀,這位客官真有眼力價,這塊滄瀾玉璧是小店裡最好的東西,客官能看上此物,必定是不凡之人,妾身瞧客官的穿着,錦衣玉袍,面相嘛,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簡直就是人中龍鳳,人中……”
慕北陵滿頭黑線,擡手打斷中年婦人。
老子今天穿了件麻衣,怎麼到你這九城錦衣玉袍了,還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你他娘是賣東西還是看相的啊。
慕北陵不自覺想到無良老頭,真是蛇鼠一窩,一丘之貉,“行了,廢話就不用多說了,給我包起來。”
中年婦女笑意更盛,絲毫沒有因爲話頭被打斷而惱火,“得嘞,妾身這就給客官包起來,一共兩萬五千兩,客官您拿好。”
慕北陵伸到錢袋上的右手猛的一滯,瞪眼問道:“多少,你剛剛說多少錢?”
中年婦人滿臉無辜:“兩萬五千兩啊,怎麼了?”
慕北陵此時真想踹女人一腳,老頭當時拿這個錦鯉戲水的滄瀾玉璧開價也不過一萬三千兩,她這倒好,足足翻了一倍好多,“開什麼玩笑,這玉璧不是一萬三千兩嗎?別廢話,我也不跟你還價,一萬三千兩,給我包好。”
他想反正這錢最後會回到老頭手中,大不了再騙回來就是。
中年婦人已經搬來凳子準備去取,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收斂起笑臉,“我說這位客官,小店的東西都是明碼標價,誰告訴你是一萬三千兩了?誰說這數你找他買去不就行了,幹滿跑這來尋老孃開心啊。”婦人直接把稱呼從“我”變成“老孃”。
慕北陵爲之語塞,總不好說是老頭當初告訴自己的吧,再說老頭到底叫什麼名字他到現在都不清楚。
中年婦人顯然以爲男子是來尋他開心的,特別見男子久久不語,頓時跨下臉色,雙手叉腰道:“哪來的窮小子,跑這來尋老孃開心,不知道老孃時間千金啊,耽誤這麼一會功夫老孃得少賣多少東西,走走走,不賣趕緊走,別擋着老孃做生意。”
旁邊有人看不下去,嘀咕道:“別人拿一萬多兩銀子買你東西還窮?老闆娘,你眼拙了吧。”
中年婦人絲毫不讓,扯着尖銳嗓音罵道:“你管老孃,他家就是有座金山,現在拿不出兩萬五千兩,在老孃門前也是窮鬼,滾滾,都滾。”
活脫脫的潑婦罵街。
武蠻隱隱朝前上了一步,被慕北陵眼神制止。
少年紅着眼搖了搖慕北陵手臂,悄悄搖頭。他只是隨口一說,不想見到男子被人如此奚落,否則寧願不要那塊玉璧。
小丫頭此時也回頭看向中年婦女,細眉微微彎起,更像是在看戲。
慕北陵朝少年遞去個放心的眼神,剛要再度和中年婦女還價,身後傳來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四公子,就是那塊玉璧,奴家上次來就好想買,你送給人家好不好,不多,才兩萬五千兩而已。”
慕北陵一聽“四公子”這個稱呼,便知遇到“熟人”,此時也不回頭,看他怎麼辦。
進來的人赫然是曾經在醉心小築有過一面之緣的孫家四公子,那隻英氣勃發,手執摺扇,舉手投足間都散發着世家豪閥的貴氣。
店面中不少人都聽過或者見過男子,連忙恭謹行禮,喚聲“四公子吉祥。”
孫家四公子合起摺扇,扇尖指了指滄瀾玉璧,“掌櫃的,把那東西給我包起來,我要了。”從懷中掏出一沓銀票,皆是一千一張的大票,見者無不讚嘆男子出售闊綽。
中年婦人的臉好像狗臉一樣,說變就變,剛纔還烏雲密佈,轉眼就陽光燦爛,“好勒,四公子稍等,妾身這就給您包起來。”
中年婦女再度伸手去拿玉璧,口中喋喋不休:“看到沒,這才叫有錢人,不像某些人,人模狗樣充大尾巴狼,沒錢就去街口換牛拉車,泥腿子一個。”
看清楚來龍去脈的圍觀者悻悻下笑起。
慕北陵搖頭苦笑,這年頭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啊。
中年婦人剛剛取下滄瀾玉璧,慕北陵擡手攔下,微笑道:“老闆娘,這東西是我先要的,你這麼做,不合時宜吧。”
中年婦人蔑他一眼,“你要是能拿出兩萬五千兩,老孃就把東西給你。”
慕北陵笑意不減:“當真?”
中年婦人強硬道:“自然當真。”
慕北陵取下錢袋,打開袋子掏出一枚金幣,接着第二枚,接着第三枚,直到掏出二十五枚後,才繫緊袋口,遞給婦女,“給我?”
中年婦女傻眼,看着金燦燦的金幣,口水都差點流下來。
金幣可比銀票值錢多了,銀票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兌不了,金幣卻是十三州上通行。
然後,在慕北陵,孫家四公子以及所有圍觀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中年婦女直接把滄瀾玉璧塞到慕北陵手中,捧走金幣。
她不知道得罪的是孫家四公子?
壁赤四姓七族最大幾個豪閥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