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城至扶蘇關共約八十里之遙,多以官道爲主,因爲是邊境重陲,所以官道修葺寬闊,只有在距離扶蘇關三十四里的地方,道路變窄,此處右臨險崖,左涉寒水,崖壁上有十幾處樹叢,夜風撫來時樹影婆娑,左側毗鄰官道旁也長有一排水木,透過木間能聽到潺潺水聲。
當初進關時慕北陵便途徑此處,只不過那時是白天,沒有現在這般冷寂之景,眼下雖跟部隊前行,卻也有些不寒而慄之感。凌燕几位隊長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押運路過此地,顯得閒適愜意。
慕北陵悄悄勒馬放慢速度,等武蠻林鉤上來,悄聲道:“小心點,兵家雲:臨崖毗水之地最適埋伏。如果有埋伏,敵人定會選在此地,連王堅都親自押運糧草,恐怕另有隱情,待會你們跟緊我,隨機應變。”
武蠻點頭應下,林鉤則道:“這個地方叫鷹嘴崖,一直延伸到扶蘇關,以前我夜行過此地,都能聽見老鴉叫聲,今天晚上好像特別安靜。”
慕北陵聽他如此說來,更篤定心中預感,遂打起十二分精神。
頭頂圓月熒惑放光,輜重隊行至鷹嘴崖半程時,冷風忽起,黑雲蓋月,崖上樹叢沙沙作響,左側水木隨風搖擺,空氣中溼氣似是忽然加重,令人生感睏意。
隊伍頭前,凌燕忽然勒馬駐足,舉手叫停隊伍,而後手壓刀柄,目光轉向險崖。白霞抽刀御側,秦貞也取下重劍,凝神細聽。
王堅驅馬前來,也是察覺到絲絲詭異,立即叫手下展開防禦。
王堅駐馬凌燕身旁,低聲道:“有些不對勁。”
凌燕道:“是有些不對,難道有埋伏?不可能啊,這裡已經進入扶蘇關地界。崗哨衆多,稍有不慎就會驚動關內守軍,什麼人敢在這裡埋伏?就不怕關裡的人察覺?”
王堅搖頭道:“總之萬事小心,如果有變,你們只管繼續押運糧草,一定要保護好糧草,其餘的就交給我。”
凌燕點頭道:“萬事小心。”旋即命令隊伍繼續前進。
慕北陵此時走在隊伍中間,隨隊伍開拔不過一里地時,忽聽斷崖樹林上空撲騰騰飛起羣鴉,鴉叫聲驚動四下,正當警覺出事之際,只聽右側崖上有破空聲傳來,偏頭望去之刻,只見百枝箭矢從樹叢裡急速襲來,箭頭帶火,頃刻間照亮天際。
慕北陵大喊道:“有埋伏。”顧不得其他,翻身下馬,以馬身做掩護,武蠻林鉤也下到馬後。旋即但聽兵刃出鞘聲不絕於耳,隊伍登時亂作一團,鋪天蓋地的火箭使得馬匹受驚,嘶叫聲不斷。
凌燕在前強行壓住暴跳戰馬,高喊道:“不要亂,巾幗縱隊的,照看好糧草,快速通過。”王堅策馬趕到隊伍中間,與一併手下揮劍斬向火箭,挽起劍花,一時間擋下大部分火箭。
正待百枝火箭被擋下時,崖上第二輪火箭繼續齊射而來,呼呼火聲響徹耳際,聽聲音竟是比第一輪多上數倍。
慕北陵壓低身體以馬身做掩護,隨隊伍繼續前進,間隙看向王堅部時,只見王堅此刻周身覆蓋白芒,光芒渾厚充實,白芒中可見一柄尺長飛箭繞身而行,火箭棲身時盡被那飛箭絞得粉碎。慕北陵心頭微震,暗道:“玄武力化器,他竟然是器武境的強者。”正想時,二輪火箭悉數被擋,只聽王堅高喊:“給我衝,拿下歹人。”二十騎登時奔向斷崖下方,下馬攀崖時,那二十士兵身上又同時亮起不同程度的白芒,竟都是修武者。
慕北陵驚歎王堅部戰力之強,心想對方若只以箭襲,恐怕不會得逞。卻聽武蠻呼聲傳來:“不好,糧草着火了。”慕北陵大驚,回身看向運糧車,但見後方十餘輛運糧車燃起大火,火勢乘風,正飛快蔓延至前方。女兵亂作一團,完全失了章法。
眼看大火燒至身前,慕北陵顧不得火箭,翻身上馬,拉起就近一匹運糧馬的繮繩,強行轉向,帶向大火燒來方向。
凌燕驅馬趕來,喝道:“你做什麼?”
慕北陵等她一眼,繼續將馬拉向後方。
此際風勢再盛,火舌轉眼蔓延身前,慕北陵找準時機,擡腳踹向運糧馬肚,馬受驚,只顧朝頭指方向奔去,便是沒入火中,慕北陵再雙腳夾馬肚,猛拉繮繩,黑鬃馬揚蹄嘶叫,止住衝勢,火舌淺淺燒過馬鬃,慕北陵驅馬轉向,方纔躲過被大火吞噬之險。卻是那十幾糧車連同馬匹很快被大火吞噬,燒的噼啪作響。
凌燕再指慕北陵怒罵:“你想死嗎?竟然敢私燒糧車。”
慕北陵蔑他一眼,不欲作答。凌燕不依不饒繼續罵道:“你個狗-日-的,敢燒老孃的糧車,看我不稟報將軍,將你……”
慕北陵被如此謾罵,登時火氣上涌,吼道:“他孃的你還敢罵老子,要不是老子,你這車隊都要被燒沒了,你說老子燒糧車?好,老子也想問問,你這糧草裡裝的火油啊?不然怎麼會燒的這麼快?”
凌燕頓時怔住,看向遠處大火,一時竟無言以對。
尋常糧草縱然被燒,也不會燒的如此之快,就算乘起風勢,哪會燒的如此兇猛。
慕北陵壓下心中怒氣,見凌燕久而不語,不由輕聲道:“對不起。”
凌燕擡手製止,丟下一句:“跟上。”便驅馬重回隊伍前方,催促隊伍繼續開進。慕北陵無奈搖搖頭,心想:“是福是禍等到地方再說吧,最不濟凌燕上報,我一走了之便是。”心想如此,驅馬跟上。
快速通過鷹嘴崖後,王堅部也已返回,卻無一收穫。那王堅只道:“歹人狡猾,到地方後人都跑完了。”凌燕也不追問,只加快速度前往扶蘇關。
運糧隊伍到達扶蘇關時已近清晨,由守關兵長吳高賢迎接,他見凌燕王堅到來,快步迎上,抱揖道:“屬下見過二位隊長。”
凌燕猛甩馬鞭,“啪”一聲驚跳吳高賢,凌燕怒道:“吳高賢,吳兵長,你們可以啊,連歹人進關都不知道,還在他媽的矇頭大睡。”
吳高賢被嚇不輕,正待問時,才發現除了凌燕之外,其餘女兵大多黑痕畫面,灰頭土臉,有被火燒之樣。吳高賢心下大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王堅道:“昨夜運糧隊伍被歹人襲擊,損失了十七車。”
吳高賢叫道:“竟有這事,凌,凌隊長,屬下真不知情啊。”
凌燕哼道:“你是不知情,你們他媽的都睡的跟豬一樣。”還欲再罵,被王堅攔下,王堅道:“吳兵長,速去稟報風將軍,就說我們在此等候。”吳高賢連連作揖,趕緊跑進關去。
王堅又道:“你和他置氣做什麼?”
凌燕道:“這裡離鷹嘴崖三十里地,應該都設有崗哨,昨夜動靜那麼大,這些狗東西竟然還說毫不知情,怎能不氣。行了,現在到關,你的任務也完成了,老孃就不留你了。”
王堅還想說什麼,想到凌燕還在氣頭,不便多說,便道:“那我就回去覆命了,這裡交給你們。”
凌燕極不耐煩快速擺手。王堅旋即召集手下,原路反去。
片刻後,吳高賢再度過來時,身旁多了一位髯須將領,此人身披精甲,後批猩紅披紅,龍行虎步,面目中正,有不怒自威之象。凌燕見那人過來,翻身下馬,恭謹躬身道:“凌燕參見蕭永峰將軍。”白霞秦貞慕北陵同跟上,揖道:“參見風將軍。”
蕭永峰示意免禮,問道:“聽說你們昨夜遇襲了?怎麼回事?”
凌燕道:“是這樣……”遂將昨夜遇襲如實道出。
蕭永峰聽完,氣的髯須直顫,叫過吳高賢問道:“走也是誰值守?出了這麼大動靜竟然都不知道,去,把值守的人給老夫叫來,老夫要當面審問。”
吳高賢連忙道“是。”快步回去。
蕭永峰道:“出了這麼大的是,是老夫失職,好在你們沒有人員傷亡,也算幸運。既然到了這裡,就先交接糧草吧。周莽。”旁邊一文官打扮模樣的人道:“屬下在。”蕭永峰道:“你去和凌隊長辦好交接。”文官道:“屬下遵命。”
凌燕抱拳揖道:“將軍不忙,交接一事暫且放後,我已差人將此事稟報孫將軍,屬下覺得昨夜遇襲之事疑點重重,若是現在交接給將軍,難免調查起來會波及到將軍,屬下建議等孫將軍來調查後再做定奪。”
蕭永峰想了想道:“也好,畢竟是你們火營出了事,就先交給孫將軍處理,有需要老夫協助的,言語一聲就行。”
凌燕道:“屬下謝過將軍。”
蕭永峰道:“你們一夜舟車勞頓,先進關歇整吧。”
凌燕道:“領命。”叫來一女兵,吩咐道:“將糧草運到校場,其餘人進關休整。”那女兵領命返去,凌燕又朝慕北陵道:“你讓武蠻和林鉤也去休息吧,你跟我來一下。”
慕北陵依言跟隨進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