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憑他?”花慕容冷笑。
“不要小看他。”
“嗯。多謝提點。”
花慕容說着,提着劍就要離去,而冷飛絕微微皺眉,阻止了她的路。花慕容疑惑的望着他,冷飛絕微微一嘆:“你要做什麼?”
“找五十精兵,去俱東國。”
“我與你一起去。”
“不需要。”
“花慕容你聽着,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你們對於當地的地勢、風土人情都不太瞭解,莽撞送上門去,給人甕中捉鱉嗎?我與你們同行。”
“不需要。”
“錯兒也是我的兒子。花慕容,你無法撇清這一點。”
“他是我的,是齊國的太子!你想把他搶走嗎?”
“成爲齊國的太子,然後和你一樣成爲無血無肉的齊王?”冷飛絕冷笑:“若你真的擔心,我不帶兵,作爲你的士卒混在其中就是。”
“你這又是何必?”花慕容一怔,然後微微一嘆。
“因爲錯兒是我的兒子,我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他。”
“好。”
花慕容微微一嘆,到底還是在冷飛絕的強勢之下屈服。
她心事重重的回宮,安排好了一切,選了五十個最爲貼心的士兵跟隨,在暗中出了城。前往俱東國的馬車中,花慕容斜靠在白狐的皮毛上,抱着暖爐,還是覺得渾身冰冷。
花錯生死不明之事好像巨石一樣壓在她的心頭,如果花錯真的出了什麼事,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更不知道該如何生活下去!她後悔沒有在花錯留在她身邊的時候對他多一點關懷和愛,萬一花錯真的……
不,這不可能!他只有五歲,誰會對一個五歲的孩子下手?他們怎麼忍心!可是,她也不會忘記自己五歲的時候已經經歷了一場又一場的暗殺、毒殺,也纔會讓她的父王狠心讓她一個孩童去學習醫術,只爲了自保!
而花錯,是齊國唯一的太子,是俱東國國君的兒子……
無論是哪一項身份,都夠他死上一百次的了。
錯兒……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絕對不會!不是因爲你是我的繼承人,因爲你是齊國的太子,只因爲我是你的孃親……
冷飛絕不知道花慕容爲什麼突然和他說這些,只覺得花慕容恬靜的微笑下帶着點點的蒼涼,不由得看癡了。他熟悉的花慕容是驕傲、任性、理智的女人,她這樣柔弱疲憊的樣子真是很少見到。
一種不安瀰漫在心頭,他皺着眉問:“慕容,你到底想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有感而發罷了。花錯是你的兒子,虎毒不食子,我知道你會好好照顧他。”
“你終於承認了?”冷飛絕一愣,然後笑道。
“血緣這種東西不是我願意否認便能抹殺的。”
感情,
也不是我想控制便能控制住的。
在這一刻,我們在一起,總覺得我們都不是兩國的王,只是多年不見的老友罷了。等錯兒救出來,我們就會踏上各自的旅途,也可能此生不會再見。
是,我愛你……可那又如何?
我能做的,只是遮掩住自己的愛戀,因爲我知道你若是發現會有怎麼樣的後果。
一切,都會隨風而逝,都會塵埃落定的吧……
也許,就是今天。
“啪啪!”
黑暗中,突然傳來了掌聲,冷飛絕和花慕容擡頭一看,只見冷飛揚一邊鼓掌一邊從暗門中走出,他身後的一個精瘦男人面無表情的抱着花錯。一見到花錯,花慕容的血液都涌到了頭頂,緊咬牙關,冷飛絕一把握住她的手,讓她冷靜。
多年不見,冷飛揚的清雋不減當年,但眉眼間的戾氣更爲明顯,也比以前張揚的多。花錯在那個男人懷裡不斷掙扎,終於悽然的喊道:“父王……”
“什麼父王?是母后。”冷飛揚笑眯眯的拍拍花錯的腦袋:“你的父親是那個穿黑衣的。花錯……哦不,是冷錯纔對,還不快叫你的父王?”
“冷飛揚,你想怎麼樣?你閉嘴!”花慕容厲聲喝道。
“我想怎麼樣……你是在威脅我嗎,花慕容?還是你怕你的兒子知道你只是一個女子?”
“父、父王?”花錯有些迷茫:“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錯兒,這事我以後會向你解釋的。冷飛揚,你說,到底怎麼樣你纔會放了錯兒?”
“放了這小子?爲什麼?”冷飛揚冷笑:“若是給你們這樣的機會,你們會放手嗎?”
“你想要如何?”
“你們能爲了這個孩子假裝昏迷孤身前來,看來這孩子對你們很是重要啊……既然如此,我當然也要體現出做叔叔的一點敬意了。他可是你們兩國唯一的繼承人,他死了的話,不知道該誰來繼承?還是說,你們就此寫下退位詔書,我把這個雜種還給你們?”
“要傳位給你嗎?”冷飛絕冷笑:“你憑什麼會覺得我會這樣做?”
“王位,本來就是我的。如果你識趣給我的話,我就放了他——你唯一的兒子,如何?如果你們不答應的話,我也只能殺了他——他好像才五歲,真是可惜。”
冷飛揚說着,拿着匕首在花錯臉上輕輕一劃,花錯的臉上就多了一道血痕。
雖然疼痛難忍,但花錯還是咬牙,沒有哭泣,花慕容心中也是暗暗驕傲。冷飛絕見狀,眉頭緊鎖,往前一步,說出來的話也冰冷至極:“冷飛揚,如果你敢傷他,我必然十倍還你。”
“是嗎?那我等着。”
冷飛揚冷笑一聲,親手掐住花錯的咽喉,花錯的臉也漲得通紅。剛纔還冷靜自持的冷飛絕見狀,也忍不住,就要衝上前,但是暗門中走出一隊士兵,都拉着弓箭對準了他們。
冷飛絕不管不顧,繼續往前走,花慕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急切的說:“冷飛絕,要冷靜!這是個顯而易見的陷阱,你不會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吧!”
“慕容,他是我們的兒子,你讓我怎麼冷靜?”
“是!可你是王!”
“我也是人。比起王位,我更在乎自己的兒子。”
花慕容愣住了。她沒想到冷飛絕的心中這種血緣之情居然比王位更爲重要,而且,他根本沒有和花錯相處過!
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話?爲了一個五歲的孩子放棄自己的江山真的值得嗎?他……是不是瘋了?
“冷飛絕……”
“慕容,閉嘴,一切交給我處理。冷飛揚,是不是我寫了詔書你就放了錯兒?”
“當然。”冷飛揚說。
然後送你們……一起下地獄。
“想好了嗎?桌上有筆墨,現在就去寫。不然的話,這個小鬼可是會死哦”
“若是不寫,會如何?”
“不寫的話,我只能親自僞造你們的遺詔了。”
冷飛揚狂傲的笑着,手中的力度慢慢加重,一揮手,手下的弓箭手就開始齊刷刷的放箭。
他們二人雖然是武藝超羣,但是在那麼多的箭下,還是隻能閃躲,很是狼狽。花錯艱難的喘息着,花慕容也只覺得自己的心在瞬間裂成了碎片,痛的不能呼吸。
可是,就算如此,她還是往前走去。
“你在做什麼?”冷飛揚見狀倒是吃了一驚,加重了手中的力度,冷笑:“不怕我把你兒子掐死嗎?”
“想掐死就掐死好了,王位繼承人反正不止他一個。”花慕容輕鬆的說。
“你……是想用激將法嗎?”
“呵呵……你該知道,我最恨的便是冷飛絕,若不是無奈,我怎麼會生下他?你把他掐死,倒也乾淨,反正我齊國不是沒有小一輩的子侄。爲了他放棄自己的王位你覺得我會這樣傻嗎?而且我們寫下退位詔書的話,定然死無葬身之地。爲了這個孩子,你覺得我會這樣愚蠢?”
“你真的不在乎?”
“那試試看好了。”
花慕容一臉雲淡風輕,而冷飛揚手中的花錯終於昏迷了過去。在昏迷前,他的臉上帶着淚水不知道是因爲疼痛,還是因爲花慕容說的話。花慕容望着花錯,冷笑:“現在人質都沒了,你還拿什麼和我鬥?你註定是個輸家。”
“你這個瘋女人!”
“王爺小心!”
就在冷飛揚被花慕容激怒的一瞬間,冷飛絕瞬間出手。
冷飛揚身邊的那個精瘦男人沒看的清冷飛絕是怎麼出手的,只來得及幫他擋住了飛刀。冷飛揚吃了一驚,花慕容在他注意力轉移的瞬間,急忙上前,拔下頭上的髮簪扎入冷飛揚的胸膛。她髮簪上是見血封喉的劇毒,冷飛揚抽搐了幾下,轟然倒地,眼睛圓睜,似乎是死不瞑目。
“王爺死了!殺人了!”
冷飛揚一死,他手下的士兵自然是樹倒猢猻散。花慕容甩幹手上的血珠,低下頭,想抱着花錯,卻不想落下淚來。
錯兒,我險些就失去你了……真是,好險……
她的淚水讓昏迷的花錯微微睜開了眼睛。可是,他看着花慕容,神色一變,居然把花慕容往外一推!他的力氣小,又受了傷,自然沒能推動花慕容,但花慕容的心還是意料之中的一沉。她知道自己方纔“見死不救”的那幕傷害了這個孩子的心,心中苦澀的厲害。可是,他又怎麼知道若是自己對他表現出關注之意,他只會更加危險?
“冷飛絕,錯兒已經救出,我該回國了。多謝你。”花慕容對着冷飛絕說。
“沒關係。保重,慕容。”
“保重。”
花慕容對於冷飛絕就這樣爽快的放自己離開有些意外,但這也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她看了冷飛絕一眼,抱着花錯就離開,善後的事情她相信冷飛絕自然會有能力。
她把花錯抱到了馬車上,把花錯凌亂的頭髮規整,正準備要出發的時候,突然覺得還是有些放不下。她遲遲沒有下出發的命令,士兵們都奇怪的看着她,而她猶豫許久,終於下令:“我有事情還要辦,你們先護送王子回去。”
“是,陛下!”
士兵們爽快的聽從命令,而花慕容朝着冷飛揚的府邸走去。一種猜測在她心頭蔓延,她悄悄來到士兵把守最多的地方,果然見到了倒在牀上的冷飛絕。多年未見的張五毒蒼老了很多,正罵罵咧咧的爲冷飛絕拔背上的細小毒針,口中說:“國君,還是這樣喜歡英雄救美,還是這樣不長記性!逞英雄很好玩嗎?”
“閉嘴。”
“看看這毒,都到骨頭了,只能刮骨了。反正您也不用麻藥,老夫這就動手吧。”
“嗯,動手吧。”
“唉,你還真是爲了女人什麼都做得出來!明明已經不行了,硬是撐到那丫頭走了纔敢倒下!國君大人什麼時候這樣膽小了?還讓慕容丫頭這樣肆意妄爲?”
“她不過是仗着我喜歡她罷了……可就是喜歡了,我也沒有辦法。”
“真是傻子。”
“閉嘴。動手吧。”
看到張無五毒用匕首挑開冷飛絕的後背,花慕容不敢再看下去。
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雨,她一個人牽着馬,在雨中走着,淚水混合着雨水,慢慢流下。
那句“她不過是仗着我喜歡她罷了”好像巨石一樣壓在她的心裡,她終於知道了這個男人對她的愛有多麼的深,那麼久以來又是多麼的縱容着她!理智、冷靜的她,只有在他的面前纔會那樣任性,因爲她潛意識裡知道無論她做什麼,他都會原諒她。
這個就是……恃寵而驕嗎?
該死!
冷飛絕,爲什麼要攪亂我的心?是,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可我們怎麼能在一起?
有時候真想像賀蘭一樣,不顧一切的愛着,但我不是一個能隨心所欲的女人!誰能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
回到齊國後,花慕容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睿智,但賀蘭飄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她的改變。她花慕容和花錯的關係變得很糟糕,就算賀蘭飄她極力周旋,但慕容也沒有多加解釋。賀蘭飄奇怪的託着腮望着她,而花慕容只是
淡淡的說:“賀蘭,我錯了。”
“什麼?”賀蘭飄望着花慕容,詫異的問。
“逼着錯兒成長的我,和逼着我即位的父王,其實是沒有一點區別的……人的命運是該自己選擇的。就算是我的兒子,我也沒資格讓他承受不該承受的東西。等他長大了,應該會了解我,應該會明白我爲什麼這樣做吧。我真是一個失敗的人。”
“慕容,你說什麼呢?”賀蘭飄詫異的看着她:“你爲什麼會這樣想?”
“難道不是嗎?”花慕容苦笑:“我自以爲給了錯兒最好的東西,但他還是恨透了我。自己的爹爹原來是孃親,自己的親生父親是不能光明正大喊出名字的所在,其實錯兒真是……很可憐。是我對不起他。”
“慕容,錯兒長大後一定會懂你的。一定會。”
“謝謝你,賀蘭。不管他今後是不是懂我,他都是我最疼惜的兒子。可是,我覺得很累啊……真想休息下。”
“那就休息下好了。就算是不上朝,鶴鳴也會幫你的,你有什麼放不下的?”
“是啊……有什麼放不下的?”花慕容一愣,然後苦苦的笑。
賀蘭飄沒有看到,花慕容手中被捏碎的那張白紙,自然也不會知道在俱東國的暗探居然帶來了冷飛絕病重,藥石無效的消息。當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花慕容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冰雪封住了,淡淡的讓探子退下,然後,孤獨的坐在位子上,覺得無盡的寒冷。
他死了。
再也不會有人威脅我的王位,也不會有人知曉我的秘密,企圖動搖我的國家了。冷飛絕一死,俱東國沒有合適的繼承人,勢必大亂,是進攻的最好時機。雖然我並無意攻佔天下,但是多一些領地總是好的。
可是,這裡爲什麼會疼?好像,被撕裂了一樣的疼……
身爲醫者的花慕容不明白身體安然無恙的自己爲什麼心口處會傳來令人窒息的疼痛,無論是吃飯、說話、行走,都疼的讓她幾乎不能呼吸。
她一貫自認爲冷靜,但這次的極力掩飾這次沒有成功——因爲幾天後,賀蘭飄幫她收拾好了行裝。賀蘭飄望着她,再看一眼鶴鳴,說:“慕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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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裡?”花慕容眉頭微微一皺,有些煩躁的說。
“那個人好像死了,在他沒有下葬前,見他最後一面吧。”
“你說,什麼?”花慕容只覺得自己的身體瞬間冰冷。
“就是那個冷飛絕啊,他好像得了什麼病,已經身亡,現在秘不發喪,但是消息傳出來也是遲早的事情了。慕容,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此事當真。”
“小慕容,沒人拿這種事情騙你吧。”鶴鳴也是罕見的嚴肅:“安心去吧,這裡有我們。”
“誰說我要去了?”花慕容煩躁的說。
“你…”
“小賀蘭,算了。我們仁至義盡,慕容不願意去那是最好的啦,天氣不錯,我們出去打雪仗吧.”
“打你個頭!”
“好啊。打你的頭。哈哈。”
眼看着賀蘭飄與鶴鳴又打打鬧鬧的走了,花慕容微微一嘆,望着窗外的一片潔白。現在已經是冬天,齊國都下了雪,俱東國一定更加寒冷吧。
而那個人,真的走了……
爲什麼會突然覺得這樣的空虛,這樣的寂寞?
以後,再也沒人容忍我的任性了吧……
冷飛絕……
花慕容望着賀蘭飄爲她收拾好的包裹,微微猶豫,還是走向了風雪之中。賀蘭飄和鶴鳴見狀,急忙從門後走出來,鶴鳴一臉得意,而賀蘭飄一臉沉重。她望着鶴鳴,嘟囔着說:“這樣騙慕容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與其讓她這樣心不在焉,不如一次來個痛快的。等她回來以後,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做什麼都漫不經心,所有的事情都要我善後了。”
“你還真是愛偷懶……她去了俱東國發現冷飛絕沒死怎麼辦?她會不會恨死了我騙她?”
“你放心,這筆帳她一定會算到我頭上。”
“那我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賀蘭飄立馬鬆了一口氣,冷淡的說。
“小賀蘭……”某人的臉成了包子。
俱東國。
花慕容趕到了俱東國,並沒有去冷飛絕的皇宮。她稍稍打聽,就知道了賀蘭飄對自己的欺騙,真是哭笑不得。可是,既然來了,就呆幾天就走吧。至於要不要見他,那就看心情了。
她不知不覺來到了與冷飛絕初次相遇的客棧。
那棵紅的像火一樣的楓樹早就被白雪堆積的好像銀裝素裹一般,顫顫的,讓人看着就害怕白雪會把樹枝壓斷。與齊國的雪花不同,這兒的雪花是鵝毛一般,大片大片的,空氣也清新而寒冷。
花慕容站在樹下,隨手接起了飄落的雪花,微微的笑了起來。雪落在身上很冷,但她覺得心情是那樣的平靜。國仇家恨,王的責任,一切的一切好像突然不是那樣的重要,整個天地間好像也只有她自己。
下雪了……
大家都知道我怕冷,沒人知道我喜歡雪天。怕冷卻又喜歡雪天,真是矛盾啊……其實,我一直是一個很衝動的人,但我不得不冷靜。因爲我是王。可是,王也是會厭倦的啊……
雪突然停了。
花慕容有些愕然的擡起頭,卻看見頭頂上方的一把油紙傘。順勢望去,那個男人熟悉的眉眼也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那個男人對她溫和的笑,說:“下雪了,不冷嗎?”
“不冷。”花慕容一怔,然後笑了起來。
冷飛絕:“是來看我的?”
花慕容:“我以爲你死了。”
冷飛絕:“這樣啊,傷心嗎?”
花慕容:“有點。”
冷飛絕:“只是有點嗎?”
花慕容:“對,只是有點。”
冷飛絕:打算呆多久?”
“暫時不打算走了。”花慕容說着,輕鬆的拿過冷飛絕手中的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