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冷着面孔的汪林,寧晚歌愕然:“若非你掙脫觸動夢境,我甚至意識不到你們進來,更不可能劫你師弟,他們原先在哪裡,現在應該還在哪裡,只不過像你方纔一樣,也陷於自身夢境之中。”
汪林踏前一步,緩緩說道:“我原先用法力將我五師弟他們捲了,夢境之中被那白袍中年人劫走,若那只是我自己心靈投影,現在五師弟他們應該就在我法力營造的小世界中,可是現在所有人都沒了蹤影!”
寧晚歌搖頭:“我不清楚他們的去向,而這個幻境中,除了你和這頭星魂合一境界的金翅大鵬鳥,應該再無其他人進來。”
汪林神情中透出陰鬱之色,在他成就元神之後,已經多年不曾出現這樣的情緒。
他盯着寧晚歌深深看了一眼之後,目光轉向那尚處於沉眠中的金翅大鵬鳥,觀察其身上的傷勢。
這頭金翅大鵬鳥,正是柝空大聖。
就見那傷口呈現黑色,彷彿撕裂的黑洞,又彷彿無盡的深淵,洗不淨的污濁。
黑色的妖力彷彿根植於柝空大聖的妖魂與肉身,與生俱來,不會輕易擴張,但也難以被消除,似乎會跟隨他一生。
“濁浪妖箭,傷他的妖族,是諸犍。”汪林見了心中已經有數,腦海中回憶起當初自己的大魔分身,在荒古星海時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諸犍大聖。
此前信息顯示,諸犍大聖應該也在神州浩土南疆一帶,和天狼大聖等大妖一起侵入神州浩土,爲秦帝石羽所阻。
後來朱易攜彼岸金橋抵達。與大秦皇朝力量聯手,諸犍大聖和天狼大聖這才退出神州浩土。
朱易和秦帝石羽等人一起追入天荒廣陸,將諸犍大聖和天狼大聖趕得一路遁走。
但現在看來,至少諸犍大聖暫時脫身了,在黑洞中金鵬大聖大敗虧輸之後。天魅大聖對其展開截殺的同時,諸犍大聖也統帥其他大妖大量轉移,來到東海入口附近,針對金鵬大聖的追隨者展開攻擊。
諸犍所發妖力之箭,威力極大,被擊中者。九死一生,就算僥倖不死,傷勢纏綿,幾乎無法治癒,日後餘生等同殘廢。
這還是柝空大聖憑藉自己金翅大鵬鳥一族的極速躲避。纔沒有正中一箭,僅僅是擦傷,讓他還能保留一定的戰鬥力,但傷勢也留下了,難以痊癒。
汪林轉頭看向寧晚歌,沉聲說道:“和他一起進來的,至少應該有一頭初劫歷劫期的諸犍,合一頭星魂合一境界的旋龜。”
寧晚歌搖了搖頭:“我醒來之後。只見到你和這頭金翅大鵬鳥。”
汪林看着她不說話,半晌之後纔將視線移開。
寧晚歌清楚他是個不易相信別人的人。
在汪林的夢境中,他催動三生石迎敵。卻有佛陀光影出現意圖奪舍,寧晚歌不知道三生石那個“卍”字符的來歷,但她看得出來,汪林一直在提防這個“卍”字符,早早做好了準備。
對方不作亂便罷,一旦真的有問題。他可以瞬間化解,完全不會讓佛陀得逞。也不會因此影響他與其他對手之間的戰鬥。
在這個白髮青年心中,除了少數人以外。對於大多數人,都抱着審慎的態度,不會輕易相信他人。
夢境中佛陀作亂,所留“卍”字符暗含機關,便是他這種心態的投影映射。
非佛門修士中,汪林對於佛門道統的瞭解,普天之下少有人及,同門之中也只有朱易可以與之相提並論。
嚴格說來,佛祖與他了結因果之道昇華完善的善因,自然是善果,而不會以惡果了結善因,從而結下新的惡因,在汪林看來,這並不符合佛祖的思路。
但在汪林心底最深處,始終對林鋒等少數人之外的其他一切外來者,保持謹慎和警戒的態度。
所以在夢境之中,直觀的體現出來,而且顯得異常簡單粗暴。
當汪林自夢境中掙脫,仔細想來,也會覺得有幾分荒唐。
哪怕現實中,佛祖真的留下了暗釦,也不會是那麼盲目而粗陋的引發,那麼迫不及待,毫無緣由。
之所以如此簡陋,是因爲夢境中直觀呈現,本身不會思考是否合理。
就和那白袍中年人許多不合理的舉動一樣,也正因此,讓汪林心中疑惑越來越重,漸漸覺察,一切都是虛幻,並非現實。
從這個角度來說,也側面印證了夢境並非寧晚歌主觀創造,其中細節安排佈置,也非她所設計,否則不會顯得如此僵化粗陋。
當然,如果這是寧晚歌故意爲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汪林來到沉睡中的柝空大聖面前,沒有喚醒他,而是隨手一指點在他的頭顱上。
隨着汪林的法力作用,柝空大聖突然張開嘴來,吐出一道紫色光華,卻是一枚彷彿指環模樣的東西,表面鐫刻着複雜的紋路。
只是,那並非真實的物品,而是紫光凝結成的影像。
隨着這個指環光影的出現,紫光越發濃郁,直到充斥整個幻境虛空。
“這裡是你的地方,你也可以做法。”汪林看向寧晚歌,靜靜說道。
寧晚歌說道:“我對此妖,和這指環,都沒有什麼興趣,可以盡數歸你,但我確實也想知道,是誰入了我這裡,帶走你的同門。”
她看了汪林一眼:“如果,他們真是被人帶走的話。”她雖然性格平和,可是也並非懵懂之人。
汪林冷着面孔,沒有說話,雙掌一合,紫光中漸漸有光影閃動,卻見有人影一閃而過,但是看不真切。
光影漸漸清晰,就見汪林和柝空大聖都閉合着雙眼,彷彿陷入沉睡之中,而另一邊的混沌中,也有一個人正側身沉睡,卻是寧晚歌。
而在這時,有一個看不真切的影子出現,雙手一伸,從汪林和柝空大聖那裡各收取了一團雲霧出來。
從汪林那裡收取的雲霧,裡面模模糊糊,依稀可見一羣人影,而從柝空大聖那裡收取的雲霧中,則隱約可以看到一枚指環,正是此刻汪林和寧晚歌面前光影所化指環的源頭。
隨後,這個人便即消失不見,無影無蹤。
寧晚歌臉上露出意外之色:“竟然真的還有其他人來過?”
汪林沉聲問道:“沒有攻擊你還可以理解,沒有攻擊我和柝空金鵬,是否因爲我們陷入你的夢境中,但如果現實裡遭受攻擊,會使我們驚醒?”
寧晚歌答道:“不錯,這是我無意中建立的夢境空間,無意傷人,所以一旦遭受攻擊,你們便會醒來,但夢境中如果你們死於自己所思所夢,那麼便會真的反饋到現實中來,在我沉睡修練期間,這不是我能控制的。”
汪林盯着光影圖像,沉吟着說道:“還是看不清長相……”
他雙手法訣再變,光影圖像消失,原地只剩一枚指環的光影,汪林伸手在上面一點,指環射出筆直光亮,照向遠方,彷彿爲人指明道路去向。
寧晚歌看着這一幕,暗自點頭:“不提他與人爭鬥,神通手段犀利酷烈,在其他方面,也頗爲神妙,只是卻不知,被他奉爲神人的師父,那位玄門之主又是怎樣的高明?”
寧晚歌不知汪林心中所想,但她能看到汪林夢境的內容,而夢境中的故事,則反映汪林許多內心深處的想法。
比方說,其師林鋒突然斷了聯繫,沒有音信,這表明此前有過類似事情發生,所以給汪林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是從始到終,汪林都沒有擔心過林鋒的安危,並非他不擔心憂慮,而是他覺得沒什麼可擔心憂慮的。
在他心目中,師父林鋒就是無敵的,哪怕現在斷了音信,以後也必然會回到他們面前。
夢境之中出現這樣一個情景,卻又反映出了汪林的另一個特質,那就是獨立。
他敬重自己的師父,但是卻無意一直依賴託庇於其羽翼之下,而是希望能以自己力量解決事情,更爲師父分憂。
所以反映在夢境中的背景情況便是,突發事件,師父有事不在無法分身處理,而他要爲師父分憂。
雖然對大多數人報以審慎的態度,但對於某些人,汪林卻始終信任。
就像是當他得知蕭焱已經抵達瀛洲仙山之後,便徹底放下心來,哪怕他的父母親族就在那裡,他也堅信,他的大師兄蕭焱,一定可以解決敵人。
而他自身,則直面威脅更大,有諸多法寶隨身的白袍中年人本尊。
汪林相信蕭焱,而他自己願意爲了師門去面對危險更大的敵人,敵人強大,並不使他畏懼。
“有趣的人。”寧晚歌看着汪林做法,就見那延伸向遠方的道路突然一變,盡頭處彷彿出現一座幻境,幻境中有人影晃動,傳出一個聲音:“哦,被你們發覺了嗎?”
那聲音模糊不清,難以辨別是男是女,時而粗獷,時而尖細。
汪林漠然不語,繼續做法,要鎖定對方的位置,追查其行蹤。
對方似乎並不着急,反而衝着寧晚歌說道:“夢仙?不過如此而已,我入你夢境,如探囊取物罷了。”
寧晚歌並不惱,靜靜說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沒什麼出奇,我從不認爲我的夢道無人能破。”
那人呵呵笑道:“你倒是性子很淡泊,但你對一切事情都是如此漠不關心嗎?”
寧晚歌聞言,眉頭頓時微微蹙起:“你意欲何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