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聽完了申凱的一番話，道君站立良久，眼角居然有一滴淚痕滑落。
“閣下乃是天外異人，見識不凡。”
“今天可謂聽君一席話，貧道終於解開二十載疑惑了......”
原來，在道君成就天人破碎，甚至得到世界加持後，他就隱隱有種感應，整個天道變得更加莫測強大。
並且冥冥中有一種感覺，他似乎擁有部分權限，建議天道自此對於武道乃至人道的看法。
雖然受限於自己的土著身份和見識，沒有清晰瞭解到自己在不同情況下，世界究竟會怎麼改變。
但至少道君知道兩種可能。
其一，他推翻大範，建立地上道國，此世會有前所未見的翻天鉅變。
其二，他徹底退隱山林，大範龍氣會不斷野蠻生長，最終壓制一切顯聖之法。
這是在見到申凱之前，二十載時間中，道君所感應出的兩種可能性。
“既然如此，爲何你哪一種都不選？”
這也是申凱目前最大的疑惑所在，此世唯有道君自己才清楚的秘密。
倘若換成他申凱處在這種境地，二話不說就會選擇推翻大範，建立地上道國。
當世界方向轉變、晉升完成後，他甚至可以高舉神國，在這個新生的神道世界中成立天庭，自己爲天帝，建立東方大一統神系。
即便是換成第二種情況讓道君來選，就當對方是慈悲爲懷，不忍心推翻大範造成浩劫，導致黎民百姓再度苦難好了。
但偏偏他道君也沒有選擇第二條路啊。
“簡而言之，你在這二十載中看似什麼都不做，實際上卻是做了錯的不能再錯的選擇，道家的無爲也不是你這麼個玩法。”
“即便你在我剛纔列舉的所有路線中，選一條最差的，對你一人而言也算不上壞，終究能長生久視。”
“可如今，因爲你的遲疑，世界陷入了尷尬境地，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正所謂天予不取、反受其疚，更何況是世界晉升的大事。”
“你可知道，此刻你身爲道君的青紫位格已經搖搖欲墜，快被人道龍氣壓過......”
“就算我不來，用不了多久你也會和當年的魔師一樣，氣運位格徹底蹦碎沉淪？”
目視申凱良久，道君眼中沒有淡薄，反而逐漸相隔多愁善感的少年一般。
他大袖一揮，殿堂側方浮現出光影，仔細看去，居然是整個神都上空的俯視圖。
在光影中，神都的壯麗秀美、堂皇大氣被表現的分毫畢現。
“這座神都，原本叫做玉京，當初是貧道和他兩人共同擬定的名字。”
“天上白玉京...時間過的真快，轉眼二十載，昔日不過初建的都城，如今已然成爲天下中心。”
“然而，這座城市真正的規劃者，乃至改變整個天數的人，卻已經不再了......”
聽到道君的話，申凱愣了愣。
隨即，有些猶疑的看着道君，申凱沉默了片刻後緩緩說。
“二十載舉棋不定...你在等他，等他回來？”
輕輕點了點頭，道君看着申凱，露出了一絲帶着傷感的笑意。
他少年天資不凡，其他師兄弟還不過二三流修爲時，自己已經早早成就先天。
身爲那一代的白道門派中寄予厚望者，無論修爲地位一時無兩。
直到遇見出身魔門的魔師，雙方整整糾纏半生，也無法徹底分出高下。
論純粹武學天賦，道君稍勝半籌，每每領先對方半步。
論學貫古今、膽識氣魄則是魔師更強，即便時常被道君超前，也會馬上咬牙追上。
他們是各有立場的宿敵，卻也是最懂彼此的朋友。
卻不曾想，自己因爲測算出天道大勢後，選擇閉山百年，魔師則妄想逆天而行。
自那一日起，兩人的歸宿徹底不同。
“正如那句老話，順天者逸、逆天者勞。”
“論及對天下蒼生的貢獻，貧道不如莫君天十一，最終卻憑空被好大餡餅砸中。”
“反觀他，卻被蒼生視爲陰影，朝廷視爲要犯，魔門視爲叛逆，避世於南疆苟延殘喘...黑白顛倒，天下之謬無外乎此，哈哈......”
道君的笑聲並沒有憤世嫉俗或者扭曲不忿，只是帶着一種傷感和悲哀。
天下沒有誰比他更懂魔師，沒有誰比道君更清楚，魔師爲了天下太平付出了多少。
也正因爲他是最清楚的那個，因此，他不認爲自己有資格去爲世界做建議，爲蒼生做選擇。
這是道君的正義，也是他僅剩下的執念和驕傲。
我輸給誰都可以，唯獨不能輸給你莫君天！
縱然命運玩笑之下，將我推上了此世第一人的位置，但這個決定世界走向的權利，我絕不會動。
只要你還活在這世上一天，我就哪裡也不去，在神都這座你親手設計出來的城市等着，等着你回來告訴我，世界該去往何方......
這些是申凱從道君的態度中讀出來的東西，裡面有着一種坦然和對魔師的執念。
“都說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沒想到你一個道士，居然也有這麼深的執着。”
“道家無論是超然物外，或者太上忘情乃至逍遙天地，你通通沒有去選，比起道君這個稱號，你身上的人味太足、太重了......”
“面對改變世界的大權，可能成爲天帝、道君、仙天的誘惑，你當真不後悔，寧可坐視自己青紫之氣消退、永受沉淪之苦，也要等他？”
面對申凱的質問，道君一絲猶豫也沒有，聲音輕緩卻又堅定的說道。
“這一切本就該是他的，是天道、是蒼生、是貧道欠他的，何來後悔。”
此情此景，申凱還能說什麼呢？
冒着天帝都不當，被世界意識厭惡，不能長生的危險，也要等魔師前來......
這他爹的是真愛啊！
同時他也想清楚了，爲何二十年來道君都沒有主動去找魔師。
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世界晉升是個過程，但決定祂未來千秋萬代的發展路線，卻可能不過一瞬間。
一旦道君離開神都，恐怕世界會默認對方贊成人道昌盛的路線，自動更新系統，幫助人道龍氣飛速成長。
唯有道君親自坐鎮神都，壓制世界選擇，纔有拖延下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