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虛無而又廣闊的太空中，兩個存在無聲的對峙着。
一個身高十萬丈，剛纔使出能夠淹沒星球的血海，真正的氣吞寰宇，而另一個不過常人大小，卻橫眉冷對，心中自有一道天河絕世。
之前聽到孫雪健一反常態的話，陳長水有些懷疑：“你說你曾經也是個好父親？”
“爲什麼不能是呢？”孫雪健化作的血人，看了看遠方的星空，卻什麼也看不到，只有一片虛無。
“孫萬芳...這是他的名字，我的第一個兒子，我希望他能有着自己的成就，人家是流芳百世，他一定可以流芳萬古！”
孫雪健露出追憶的表情，一提到這個名字，猙獰的血水似乎都淡化了幾分。
“然後呢？”陳長水好奇心起，短時間他已經腦補出了無數的狗血故事，如果被申凱看到，一定會吐槽自己師傅不但毒舌，而且還悶騷。
“然後啊，他死了......”孫雪健平淡又有些悲傷的說。
“不是仇殺，不是情殺，不是任何的事情，而是他太好強，最後強行練功，走火入魔而死...當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徹底死透，絲毫救不了啦，哈哈哈哈哈！！！”
孫雪健的雙眼似乎有液體涌出，可惜他已經沒有身體，就算流下的也依然是血水，在真空中破碎四散開。
“在老夫那一代，我也曾經被稱爲數十年一見的天才人物，可我再天才又如何？這世間根本沒有輪迴，死了就是死了，連投胎轉世都做不到......”
“甚至，甚至如果是仇殺，我還能給他報仇，殺盡仇家滿門爲他祭奠，可這種情況下，我能找誰，我能找誰去啊？”
看着情緒再度激動起來的孫雪健，陳長水退開幾步，默然說：“就算如此，你有恨無處發，又何必這樣對待自己的其他兒孫，畢竟他們也是你的後代啊......”
“你說後代？”剛纔情緒激動的孫雪健聽到陳長水的話，停住了，臉上露出了怪異的笑容。
“哼，我年少孤苦，父母早亡，就因爲生了一副鷹視狼顧的樣子，就被其他親戚視爲不詳人，諸多嫌棄暗害。”
“在那段日子裡，我曾經一度自暴自棄，就連當年的高考，也不過是個三等大學。”
“本來那時候我覺得，自己這一生也就如此了，沒想到後來遇到了她，我的初戀，也是後來的妻子......”
“多虧我的妻子不離不棄，我才重拾信心，奮發圖強，也纔有後來的風光。”
“可惜啊，這賊老天不開眼，我妻子如此善心良人，最後卻依然是逃不脫早亡！”
“臨終前，她百般託付我，照顧好我們兩的孩子，萬芳，可就連這樣的簡單要求，我都沒有做到，沒有做到啊！！！”
聽到孫雪健的話，陳長水有些愣住了，轉頭看了一眼遠處昏迷的申凱。
他是知道一些申家的情況，和此刻的孫雪健一家，居然如此相似。
然而這些事情，孫雪健卻不知道，哭嚎了片刻後，逐漸冷靜下來，露出追憶的神色。
“我平生不二色，只有這一位妻子，這一個兒子，但他們卻先後離我而去了，再也回不來了......”
“在妻子的安慰下，我沒有在虛度人生，重拾過去拋下的修煉，三十三歲就成就四階，雖然比不上最高學府的人，但也一度在親戚面前風光無二。”
“之後的數十年裡打磨根基，完善四階三重，最終更是於六十歲的時候，成就五階宗師，絲毫不弱於那些天才人物。”
“可這又怎麼樣呢，自從妻兒的先後離去，讓我心灰欲死，之後整整四百年歲月裡，我的修爲再也沒有寸進，唯一的三道雷劫還是險死還生，勉強度過的。”
聽到這裡，陳長水終於知道，孫雪健爲什麼修爲會這樣了，明明年輕的時候，似乎也曾有過天才之名，結果老年卻成了一個水貨宗師，原因居然在此。
“四百年裡，我夜裡哭，白天想，淚水流乾了就流出血來，修爲一天一天，居然不進反退。”
“直到有一天，我無意中照了下鏡子，發現鏡子裡的自己形容枯槁，比死人也強不了多少。”
“我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就真的廢了，縱然還有幾百年的壽命，也很難再有寸進......”
孫雪健悲哀的說完後，目光再度追憶過去的自己，那是對於他而言，半生中第二個重要轉折。
“也是那段時候，我無意中看到了一句話，其實每個人的一生，都會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你的心臟停止跳動，那個人從肉身到精神，都走向了消亡。”
“第二次，是在葬禮上，認識你的人都來祭奠，那個人在親友的心中已經死了。”
“第三次，是在這世間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死後，那個人就真的是不見了，連一絲一毫的痕跡都不會留下，再也回不來了......”
聽到孫雪健的話，陳長水的身體也有些顫抖，類似的話他也曾經聽說過，但從來沒有一刻，會如眼前的孫雪健親口說出，這樣的震撼內心。
明明對方是笑着說出來的，陳長水卻彷彿看到，血水包圍下的孫雪健，雙眼流乾了眼淚，就連靈魂都在哭泣。
悵然的笑了笑，孫雪健接着說：“就是這樣一句話，讓我想要重新振作。”
“我的妻子只是一個普通人，身邊的朋友早就老死，我的兒子雖然天賦驚人，但同樣早死，沒有人會在意他的......”
“如果有一天，連我也死了，這世間，就真的再也沒有他們了，不會有人記得他們，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孫雪健低頭看了看，由血水組成的手掌，裡面有着自己悽慘孤寂的倒影浮現。
“我如今的樣子，所做的事，他們母子兩肯定不會認可吧，但我不在乎，這是我唯一能給他們做的事啊。”
“所以，我要重新修煉，我要一直長生，我要永遠永遠的活下去，這樣，我就能記住他們，至少這世上，如果還有一個人不會忘記他們，那個人必定是我，也只能是我！”
“可，就連這樣卑微的想法，我都無法實現！！！”
語氣一轉，孫雪健再度瘋狂起來，這次整個身軀都激烈震盪，小塊血水不斷炸開，他有些怪異的看向陳長水。
“天河劍啊，你也是有着絕世天才的稱號，但你捫心自問，自己的修爲境界，有多久沒有提升過了？”
“哪怕你還有數百年的壽命和時間，但你自己也有種莫名的感覺，往後修爲上，很難有質的提高，基本上無論怎麼修煉，幾乎都六階無望了，對吧？”
聽到孫雪健的質問，陳長水先是愣了下，然後一陣沉默，顯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哼，你不說，我來說，這種情況，我也有，甚至我發現其他修士也不少，逐漸我誕生了一個猜想......”
“不知道爲什麼，從三萬年前，那一任人皇定鼎宇宙，人族稱霸以來，修煉之道變的越來越艱難，高階修士出現的越來越少了！”
“可笑的是，你們其他人當局者迷，唯有老夫當初重拾修煉之心後，發現這天地和過去逐漸不同。”
“當然了，這幅度跨越並不大，也許數千年甚至數十萬年，大概才能看出一二。”
“這種情況很緩慢，不是專門注意，哪怕六階甚至搞不好七階的修士也不會發現。”
“但老夫是文道修士，食天地之氣，上體天心，對天地變化最爲敏感，再加上有心注意，才被我發現了蛛絲馬跡！”
“這不可能！但......”
似乎聽到了最可怕的事情，陳長水先是不可置信，隨後仔細思考，臉上又有些陰晴不定起來。
“哼，發現了嗎？你我年輕時都是一代天才，可能不如那些當世天驕，但如果只是六階層次的話，還不至於讓我們前路無望！”
臉上露出諷刺的笑容，孫雪健接着對陳長水說：“老夫這數百年來明察暗訪，做出了一個可怕的數據對比。”
“數十萬年前，人族哪怕是普通天才，也有希望成就七階，絕世天才和當世天驕，更是聖賢有望！”
“那段時候，人族才真的是六階滿地走，五階不如狗，七階才能稍微抖一抖......”
“可從最近十萬年來，人族高階修士的突破率，變得越來越低，你我這樣的人，五階之後居然會不自覺的再難寸進？”
“別說什麼等級越高，突破時間越長的鬼話，此生剩餘的時間裡，能不能有希望突破，你我心中最清楚不過！”
“彷彿前方有一道看不見的牆壁，在我們達到一定境界後，就再也不會有進步了。”
“當初老夫還以爲是自己的錯覺，直到後來再次修煉，才發現事情居然如此詭異，甚至心中出現一個想法，無論如何，老夫此生都註定止步五階！”
“而最近三萬年裡，就算是當世天驕，成就也不過六階罷了，十萬年時間裡，沒有任何一個人成就七階！”
“過去對於天驕那樣的存在，只是時間問題的七階，卻成爲了一道天壘，任你天賦才情如何的無雙無對，都沒有人能跨過......”
“然而就是這樣可怕的情況，居然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無論是七階皇者或者八階聖賢，都沒有對人族有任何的示警，其他天驕和修士也是以爲自己火候不夠，悶頭努力修煉呢，真是可笑！”
到這裡，雙方都是有些沉默，氣氛變得凝重無比。
“所以，你才鋌而走險，選擇了修煉邪功，並且生下一些當做食糧的後代，看看能否用旁門左道做出突破，對嗎？”
“至於你喜歡虐殺天才，看似是你嫉賢妒才，但真要深究，更多的是因爲你早死的兒子，你嫉恨他們風光長命，你覺得自己兒子不早死的話，或許也會是他們中的一員，你覺得不公平，是吧。”
陳長水長嘆一口氣，對孫雪健詢問，而後者也直接默認了。
“好了，我的時間到了。”淡然的扔下這句話，孫雪健的身軀不斷萎縮，整個人的血色暗淡下來。
“你和這小子的未來我是看不到了，這天地詭異的變化，是傳說中的末法降臨，或者其他的大變還是陰謀，我也猜不透，隨便吧。”
“昔年赤子化血魔，屠戮至親爲長生，恩怨到頭所爲何，只求一世念妻兒......”
“呵呵，我孫雪健愧對人族，但爲妻兒無悔，我倒希望這世間真有輪迴地獄，若如此，我孫某人甘受十重煉獄，萬世輪迴之苦，只求妻兒轉世平安......”
最後一句話說完，孫雪健徹底消失不見，化爲烏有，沒有任何的痕跡，能夠顯示這個人曾經存在過，就好像，他從來沒有來到過這個世界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