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墨擡起滿是泥濘的臉,擡起髒得不能再髒的袖子,使勁地擦拭掉眼前的污漬,終於在簾子放下前,看見了馬車裡的人。
那是個穿着青色長衫的年輕男子。
衣飾一絲不苟,笑容卻如同春日拂柳般灑脫自如。
餘墨慢慢地轉過頭,看向一旁安靜佇立的陳爾,記憶中的那張臉逐漸和眼前的這張臉重疊在了一起。
年邁的兒子再次爲他點燃了三炷香。
餘墨捧着手裡的香,眼神突然平和了下來。
“餘墨告罪。”
“罪一,忘恩負義。”
“明知那兩人心懷不軌,卻屈於淫威不告。”
“罪二,棄主無情。”
“貪慕富貴,爲了十根金條而拋棄小少爺,遠盾他鄉。擔心遭受譴責報復,幾十年來隱秘不發,知情不告。令少爺少奶奶後人無法歸宗。”
陳爾站在原地不動,山風一陣又一陣地吹來。
將梨樹上的葉子吹落了一大片。
落了一些在他的肩頭。
陳爾沒有拂去落葉,而是擡頭看向樹枝。
那裡懸掛着一顆已經成熟的青梨。
因爲樹葉被吹落了不少,所以被陳爾發現。
餘墨說完這些話,他身後的子孫紛紛低下了頭。
他揮動手掌,示意兒子把他扶下輪椅。
幾個人小心翼翼地把他擡下輪椅。
餘墨手捧着香,艱難地插在破敗的墓碑前。
這一次,墓碑前的香,升起了嫋嫋的白色煙霧。
陳爾在梨樹下高高地蹦起,把那顆成熟的青梨拽了下來。
湊到鼻尖嗅了嗅,清香四溢,甜香誘人。
“當年,引來匪兵,又捲走所有財物的那對夫妻……男的叫做金成川,女的叫做沈如蘭。”
餘墨屈膝跪在墓碑前,輕輕垂下了頭。
“你的太爺爺,名叫祿聞姜,出身青華祿氏。”
“你的太奶奶,名叫水霽容,出身上庸水氏。”
陳爾負手於背,手心裡握着那枚青梨,在漸黑的天光裡眯起了雙眼。
山風自他身後吹來,不僅將那棵梨樹吹得沙沙作響,更在地上捲起了一大片落葉。
那風貼着地面,卷着枯黃的落葉,掃過陳爾的雙腳,飛向更遠的前方。
餘墨把頭埋得更低了,在墓碑前一動不動。
陳爾在風裡站了許久,直到餘墨身邊的人發出悲愴的哭喊聲,他才轉身走開。
腳步慢悠悠地朝山下走去。
天邊泛出幽幽的藍色,並冒出了幾顆閃着銀光的星星。
陳爾一邊咬着手裡的梨,一邊在黑夜裡前行。
身後的一個人影,幾乎如影隨形。
陳爾終於啃完了手裡的梨子。
跟在後面的那個人影就再也等不及了,手掌一擡,就腳步如飛地朝陳爾奔去。
纖細的手腕微微一轉動,手掌就橫立起來,像個刀片一樣,迅速地朝陳爾的脖子上砍去。
陳爾頭一偏,腳往後一滑,身子朝後一倒,就輕易地避開這一招,並一下子繞到了來人的背後。
陳爾站直身體,一腳踹在對方的腳上。
對方吃痛地輕呼了一聲,腳下頓時一崴,身體就不平衡了。
陳爾迅速伸手抓住對方的肩膀,扭住。
並用一隻腳釦住對方沒有受傷的那隻腳。
“哼,沒想到你也有兩下子嘛!”
李思思扭過頭來和陳爾說話。
她的皮膚很白,又在嘴上塗抹了大紅色的口紅。
整張臉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豔麗。
“可是,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兵不厭詐。”
她得意地看向自己的手。
被陳爾扭住的兩隻手掌修長潔白。
其中一隻手裡還握着一支針管。
針管裡的液體已經被推送乾淨了,只在底端還殘留着少許的淺綠色液體。
“這可是最新的藥劑,能夠在一分鐘之類殺死一個成年人,藥效發作起來,就像心臟病一樣,就算是屍檢,也堅持不出來原因!”
李思思十分的得意。
陳爾也低頭看了一眼。
不過他是從李思思那個角度看過去的。
從她的那個角度看去,針頭好像正好插在了陳爾的手背上。
陳爾收回了目光,看着李思思道,“你覺得我現在看起來像是那種,一分鐘內就會死的人?”
李思思掙扎了一下,卻掙脫不開陳爾的雙手。
她連忙擡起臉,卻一不小心正對上了陳爾的臉。
兩張臉的距離非常的近。
李思思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鼻息,正輕飄飄地撲在自己的臉頰上。
陳爾一下子鬆開了手,拿起了那根針管給李思思看。
只見那根針管正插在一顆已經啃得乾乾淨淨的梨核上。
陳爾把東西丟掉,拍了拍手。
李思思頓時跳腳暴走。
“我去!這東西可要一萬美元!”
陳爾擡起手來,做了個安靜的動作。
“你從國內跟蹤我到歐洲,又從歐洲跟過來,居然能做到一直被我發現,你也算是一朵世間少有的奇葩了。”
李思思十分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
陳爾接着說,“是誰讓你來的?”
李思思大義凜然,“這是客戶機密,能隨便說嘛?”
陳爾伸出兩根手指,“我給你兩倍的價錢。”
李思思堅決且堅定地搖頭,“不行,我是有職業操守的!”
陳爾再伸出一根手指,“三倍。”
李思思深惡痛絕地看了陳爾一眼,“你這人怎麼這樣,非要誘惑我!我可是專業人士!能被你隨隨便便就收買嗎!”
陳爾再伸出一根手指,“四倍。”
李思思深呼了一口氣,“你咋這麼倔強!非得破壞我的職業操守!”
陳爾晃了晃四根手指。
李思思看了他一眼,“成交。”
兩人一前一後地朝山下走去。
李思思一路上滔滔不絕,“你接下來要幹什麼?認祖歸宗?”
“你那個家族的名字我好像聽老大說過一次,就是記不太清楚了,是不是很厲害?”
“你怎麼不說話?”
“其實我剛剛也是在手下留情!”
“這次我也不算違背職業操守,畢竟花錢要殺你的那個人,人品實在不行,他給的價錢也不高,所以……”
李思思說到這裡特意壓低了聲音。
“所以剛剛那個藥水根本就不是什麼毒藥,只是強力迷藥而已……”
陳爾聽到這裡,終於回頭看了她一眼。
怪不得會派一個職場菜鳥來做這件事。
原來是純當練手了。
“那個藥的價錢是多少。”
李思思有點不自在地左右瞟了一眼。
“60美元。”
ps:還有一章可能會晚點了,不造爲什麼,今天寫得特別慢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