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淵醒來沒多久便又在葉澤的肩膀上睡着了, 他的身體仍然很虛弱，能夠短暫地醒轉一次已經讓葉澤覺得驚喜。
接下來的幾天裡，柏淵斷斷續續地又醒來過幾次, 葉澤也都在。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樣激動, 而是會抱着柏淵的身體, 一邊幫他按摩一邊低聲說着話。
葉澤知道柏淵的神智還處在混沌的階段, 但是他現在的體質還不適宜使用恢復藥劑, 還有一段時間需要等候。
在這個人的事情上，他有無數次的衝動，也有足夠的耐心。
這一天傍晚, 葉澤處理完軍務回來。
像往常一樣，他洗完澡換上潔淨的衣服, 推開門的瞬間卻愣住了。
柏淵坐在牀邊, 視線隨着他開門的聲音靜靜地望過來。他的目光仍然澄澈得不含一絲雜質, 但是在看到葉澤的瞬間卻慢慢地站了起來。
葉澤在短暫的失神之後大步地邁過去，將他牢牢地抱在自己的懷裡。
“教官怎麼站起來了？”他一隻手鎖住男人的腰, 另一隻手在他的臉頰上輕柔地撫摸，動作輕得像是對待一塊易碎的玻璃，“我扶教官坐下。”
以往總是任他動作的人身體卻產生了推拒的動作，雖然很輕微，可是葉澤還是感受到了, 他的動作在一瞬間停了下來。
柏淵在推拒之後重新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他動作遲緩地擡頭, 視線在葉澤微溼的頭髮上停留了一陣, 然後一點一點地擡高了手臂。
葉澤定定地看着柏淵的一舉一動, 然後隨着柏淵擡手的動作低下了自己的頭顱。
他感受到柏淵的指尖在自己的髮梢輕輕地掃過，那觸感一瞬即逝。
葉澤擡起頭, 看到柏淵又慢慢地將手收回，對着指尖的一滴水看了半晌，然後將其抖落在自己的脖頸上。
幾乎是一剎那，葉澤明白了柏淵的想法。
幾年以前，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葉澤就知道柏淵極愛乾淨，有條件的時候必定會每天沖洗一番。所以現在他躺在這個恆溫恆溼的環境中，每天的一個小時前都是葉澤給柏淵洗澡的時候，他今天回來晚了，柏淵的潛意識裡已經等不及了。所以他纔會嘗試着下牀，並且不願意躺回到牀上。
這個認知讓葉澤感覺到興奮，他壓抑着涌動的情緒，將柏淵打橫抱起，抱到了單獨給柏淵使用的浴室之中。
溫熱的水蓄滿了浴缸，葉澤赤着上半身，單膝跪地，將手掌探入水中，輕輕地在柏淵的身上撫揉，一寸一寸地移動着。
葉澤自覺不是聖人，在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沒能完全從失而復得的情緒中恢復過來，但現在心愛的人渾身光潔地躺在自己面前，他的腹下一點點起了反應。
深吸一口氣，葉澤擡起頭，對上了柏淵的目光，最近他看着自己的時間越來越長，眼神也不像一開始那樣完全放空，葉澤隱隱有種感覺，他所盼望的那一刻不會太晚到來。
十幾分鍾之後，葉澤用消毒過的浴巾裹住柏淵的身體，將他抱回到牀上。
用毛巾一點點擦乾他身上的水珠，然後將半溼的浴巾和毛巾都放到一旁。
柏淵的身體在他眼下一覽無餘，葉澤的呼吸也越來越沉重。
片刻之後，他將人抱起，讓柏淵躺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後抓起他的手親了親指尖，然後拽着一路從自己的胸口滑了下去。
柏淵的目光是清明的，葉澤沒看他的眼睛，只是閉着眼感受着一波波的快感，最後低喘了一聲，緊緊地擁住了懷裡的人。
在極致的歡愉之後，他心中有一絲空虛，閉着眼緩和了許久。
幫自己和柏淵都清理乾淨，葉澤將人往牀裡抱了抱，自己也脫了鞋躺在了柏淵的身邊。
他將所有的衣服都脫掉，簡單地用薄被蓋住了兩個人的下半身，將柏淵摟抱在臂彎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說累了，便擁着人睡了過去。
在葉澤睡着以後，柏淵徐徐地眨了眨眼，他靜靜地看着從自己頸後穿過搭在自己臉側的那隻寬大的手掌，過了好一陣也閉上了眼睛。
*
半個月後，葉澤親自給柏淵注射了第一支藥劑。他私下裡找了幾位頂尖的醫學家和經驗豐富的醫生，在手法和操作上已經十分嫺熟。此時柏淵已經能夠在白天的固定時間醒來，並同樣規律地在夜間一定時段內入睡。
經過千百次的測試，科學家們確定這種藥劑可以說是100%安全的，對人體絕對沒有副作用。但即便如此，葉澤謹慎地注射完之後卻始終無法安下心來，他再次向軍部請了假，一整天的時間幾乎都和柏淵保持在半米的距離之內。
在第一支藥劑注射後，葉澤發現柏淵和之前的狀態沒有改變，記憶沒有恢復，神智也仍然不夠清晰。雖然難掩失落，但是按照常規情況，也不可能很快見效，葉澤給自己做了數次心理建設才下定決心注射第二針。
一個月的時間，八支藥劑都用完了。憑藉他的地位能力，再得到八支並不是難事，但是葉澤卻在再次注射時猶豫了。
而緊接着，柏淵的身體卻突然出了狀況。
當葉澤發現的時候，他的呼吸已經停掉了，全身的皮膚長滿了紅色的疹子。他閉着雙眼，在葉澤惶恐出聲的時候沒有給予任何的迴應，像是再次陷入了無盡的沉睡中。
半個小時，醫院內。
衛笑和何燁洲趕到的時候，葉澤直挺挺地站在手術室外，面色蒼白，走廊頂端的白光照在他的身上，讓他散發出罕見的孤獨和絕望感。
走近的時候，衛笑才發現葉澤整個人都在發抖，他繃着下顎垂首閉着眼，額前垂落下碎髮，半遮住雙眸，整個人顯得頹廢又無力。
他將自己的手輕輕地搭在葉澤的肩膀上，低聲說：“柏淵少將會沒事的，葉哥不要擔心——”
話說到一半，走廊盡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衛笑聽到耳邊傳來一聲：“長老。”
埃爾加長老和幾位將軍走到了他們的身邊，將手套卸下抓在一隻手裡，埃爾加說道：“葉澤，你過來一趟，我有話想要跟你說。”
衛笑轉過頭看向一言不發的人，正欲開口，卻聽到葉澤沙啞地說道：“是。”
將柏淵送到醫院的時候，葉澤就完全陷入了後悔自責的態度中。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將柏淵藏起來，而是應該在接他回來之後將事情報給總部，那樣的話，可能他今天便不會躺在這裡。
強烈的保護欲和佔有慾矇蔽了他的雙眼，讓他認爲軍部或許會因爲過度調查柏淵迴歸的原因而無視柏淵的身體條件，對他的身體造成損傷。但事實上，他們卻也能夠爲柏淵提供更全面的恢復方案，這不是他私下詢問幾個頂尖醫學家就一定能做到的。
此時的埃爾加看着他痛苦的神情，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在一個小時前才接到了這個讓人震驚的消息，接到消息的其他人也同樣震驚。柏淵仍然存活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於一個奇蹟，而在知道葉澤將柏淵帶回來後隱瞞了這件事，埃爾加長老同樣感到無奈。
在這三年裡，他多多少少了解葉澤對柏淵的情感，不光是他，總部的其他上位者對這件事也都心照不宣。其他人對於葉澤隱瞞事實的這件事有些不滿，但基本上也都能夠理解。
埃爾加看着葉澤說：“檢查結果出了之後，柏淵需要留在這裡，如果你想見他可以來這裡探望，針對你這次做錯事的懲罰措施，我們之後會開會討論。”
葉澤身體未動，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
“柏淵是我們赫拉莫的英雄，總部會爲他準備最好的醫生和醫學專家，這一點你放心。”埃爾加還是加了一句，他從心底裡還是希望葉澤能夠振作起來，這段時間軍務繁忙，他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柏淵從手術室出來之後便被送往了特定病房，葉澤在旁邊陪了一宿，第二天凌晨才從醫院離開，接下來的幾天都是如此。
醫生說，他的身體狀態還算平穩，只是無法判斷什麼時候能醒來。葉澤也漸漸讓自己的心情保持平靜，每天處理完事情便會去醫院陪着。
一週之後，柏淵再次睜開眼睛，葉澤正俯身幫他整理着頸後的枕巾，整個身體直接僵掉了。
片刻之後，他放鬆下來，將雙手放在柏淵的臉頰兩側，手指從他的眼角輕柔地擦過，自己的眼角卻沁出了溼意。
葉澤垂下頭靠在柏淵的額頭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嗅着柏淵身上的味道平復了一下心情，正準備起身去叫醫生，就聽到了一個虛弱的，語氣熟悉到極致的聲音。
“哭什麼呢？”
只是短短的幾個字，葉澤的身體便無法動彈。
他怔怔地望着柏淵的臉，然後一點一點探入他的眼眸中。
是了，那雙眼中不再是純粹得不含有一絲感情，那裡面蓄滿了只屬於一個人的光芒，那種光芒明明是溫和的，可卻讓葉澤的眼淚從眼尾滑落下來。
柏淵愣了一下，緩緩地擡起手，動作有些艱難，快要滑落下去的時候，葉澤及時地抓住放在了自己的頰邊。
柏淵在撫上他的臉後才發現，葉澤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整個病房中沒有其他人，很安靜，所以他聽到他壓抑着的低喘和哽咽聲。
葉澤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頰邊，頭顱不斷地蹭動着，貪婪地享受着這一刻的慰藉。
他等待了太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的折磨，但是他到底是等到了。
柏淵將自己的另一隻手也遞過去了，他的氣息還很微弱，但仍然堅持着說話：“不要哭，我醒過來了。”
“嗯，”葉澤深深地親在他的手背上，“我等到了。”
他轉過頭，璀璨的陽光從窗外射入室內，照射在他半眯起的眼皮上，濺出細碎的光點，一寸一寸地鋪灑在他們的身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