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虹兒,你也去睡罷。”風蓮將洗臉毛巾遞還個虹兒,道。

“少爺,虹兒多陪你一會便那麼不討你喜歡麼?”虹兒幽幽道。

“怎麼會。”風蓮笑,“天色晚了,咱們共處一室總是有避諱……”

他還沒有說完,虹兒一把抱住了他,這丫頭也不知怎麼的,力氣突然變得如此之大,將他冷不防一下推倒在牀上。

“少爺……”她雙頰酡紅,如同飲了酒,呢喃着道,“虹兒今天喝酒了,虹兒只有喝了酒纔敢跟少爺說這些話……虹兒知道跟少爺身份太不同,但是虹兒還是不要少爺被別人搶走,虹兒要少爺是虹兒一個人的……虹兒一個人的……”

“虹兒……”風蓮嘆氣着道,“虹兒,你聽我說……”

虹兒熾熱的脣封住了他的嘴,滾燙的眼淚不住滾落,落進他的領口,從領口一直流下去,流到他心口的時候,已經完全變涼,心口的感覺是那麼冷而戰慄。

“少爺……虹兒不要你把虹兒當成妹妹啊……虹兒……那麼那麼喜歡少爺,虹兒要少爺一直對虹兒一個人好……”她溼潤的嘴脣呢喃着,抱住風蓮的手越來越緊,帶着抑制不住的痙攣。

“虹兒……”風蓮輕聲嘆了一句,伸手點了她的睡穴。

將她輕輕放到牀上,擦乾了她的淚痕,他一個人走出屋去,突然坐在門檻上,彷彿出起了神。

林羽容察覺到了妹妹的異樣,握住了她略顯冰冷的手。

“哥……沒事。”她仰起頭,笑道。

有人愛他,有人像她一樣愛他,而且已經愛了很久很久,比她久得多。

她心裡泛起的一時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只覺得既不是嫉妒,也不是傷心,可是,非常不舒服。

也許,是悔恨着自己沒有更早認識他,沒有更早喜歡他?

她看着下面門檻旁,投下的一個瘦削的黑影,也出起神來。

在一旁嘆氣的,是林羽容。

他突然發現,妹妹躲過十七歲那一次劫難之後,她一生真正的劫難在她十九歲的時候到來,而且,彷彿,會一直糾纏着她,一直,一直地糾纏,就算痛到無法呼吸也不會放手的絕望般的癡纏和流連。

林羽涵側頭聽着下面風蓮淺淺的呼吸,突然縱身而下,輕輕進屋抱了一張棉被,給風蓮披在身上。林羽容看去,才知道風蓮已經睡着了。

然後林羽涵又跳上屋頂,在他耳邊輕聲道:“我知道的……這種病,可不能受了風寒。”

“你呀你……”林羽容無奈地搖頭,嘆道。

第二天繼續趕路,風蓮和虹兒全都神色如常,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只有林羽涵看得出來,這個天真嬌俏的丫頭清新可人的眸子裡,多少也添了一些陰翳。

她不得不承認,像風蓮這樣的少年,的確很容易吸引女孩子,尤其,虹兒服侍了他這麼多年,不被他吸引,那談何容易呢。

她正這麼想着,馬車的帷簾被掀了起來,風蓮探出頭,湛藍的眼睛與天空幾乎是一個顏色:

“還要多久到京城?”

林羽容一愕,道:“大約還要兩天。”

“哦,謝了。”少年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縮回了車內,過了不久又出來,道,“林公子,你進來休息會罷?我想出去透透氣,騎會馬。”

林羽容眼睛一彎:“好啊。”

林羽涵微笑着心道,是不願意面對那個丫頭,覺得……尷尬麼?那麼,不是讓自己進去卻是讓哥哥進去,又是爲了什麼?無論怎麼樣,自己總是個女子,在這種事情上會比哥哥方便罷?

她還在想着,風蓮已經躍上林羽容的馬,與她並肩前進。

“林姑娘。”

“恩?”她早做好準備被他問話,卻還是裝着漫不經心地答道。

“上次……我病發的時候,是林姑娘救了我麼?”他把頭埋得有點低,“我意識模糊……有沒有……有沒有做什麼失禮的事?”

林羽涵恍然,原來他是想問這個:“沒有。”

風蓮擡頭,一雙湛藍的眸子如同初升的陽光照在海面上,明亮,卻並不看得真切:“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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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涵暗地嘆氣,畢竟自己,對他來說,只是個剛認識不久的陌生人啊,怎麼可能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呢。

“不過總覺得當時在叫我名字的是早已去世的媽媽……”風蓮喃喃地低語,隨即淺笑道,“林姑娘見笑。”

“說起來,你的身子不太好,騎馬不會累麼?”

“呵——”風蓮自嘲似的笑,“我在林姑娘眼中,便那麼弱不禁風麼?”

林羽涵也笑了起來。

不管在佛像失竊的事件上她是不是多心,是不是猜測錯誤,只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個少爺,絕對是個可以以一擋百的高手,絕對不會像她看到的那樣需要人照顧。

前面突然停了下來,林羽涵的馬差點撞到前面的車伕,而風蓮卻及時地勒住了馬。

林羽涵看了一眼風蓮——這少爺的反應速度真夠快。

只聽前面傳來一聲大喊:“老爺的車軲轆斷啦!大家先休息會!”

林羽涵放鬆下來,一時忍俊不禁,自己還真是神經緊繃,以爲來了什麼劫路的強人,不料只是這麼件小事。

她率先下馬來,走到樹陰裡坐下,才向風蓮招手道:“風少爺不來坐會麼?”

風蓮又露出一個秋日陽光一般和煦的笑,輕輕走了過去,也不避嫌,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林羽涵偏過頭看着他的側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又清瘦了一些。那雙湛藍的眼睛依舊美麗得動人心魄。

“風少爺的病很奇特吶,我以前的一個朋友也是這樣的症狀,不知道風少爺卻是怎麼染上這毒疾的?”林羽涵幾乎是一個彎都沒拐地問,直接得讓人驚訝。

“我必須回答麼?”風蓮的回答同樣奇怪。

林羽涵捋了捋鬢邊的頭髮,笑道:“不必。只是隨便問問。因爲我的那位朋友……”說到這裡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你的那位朋友怎麼樣?”

“沒怎麼樣。”林羽涵笑。她的笑容一向親切而溫和,卻不似風蓮的和煦,只是如同微風吹過的溫軟。

“想想也是。”風蓮無所謂地道,“有些事情,只能就這麼守在原地,慢慢等,然後老,最後……死……”他說這話的時候語調平靜。跟說着普通的“今天太陽真不錯”是差不多的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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