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未雨看着這一幕，他沒有說什麼。只是他之前以爲這是雲青青送給他的，原來是送給鄧芳的啊。
雖然送給誰是雲青青的自由，但不得不說，小未雨心裡還是有些失落的。
“未雨，未雨你剪了什麼？”鄧芳忍下感動要哭的感覺，趕緊問着小未雨。
小未雨斜仰着頭，沉默了一會兒，這才站起來緩緩舉起手中的剪紙。
“我剪得是……”小未雨還沒說完，一個嘲笑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一坨屎！”
小未雨目光猛地咬向歐陽明。
歐陽明不甘示弱地回瞪了回去。
“這是玲瓏寶塔！”小未雨手震動幾下，手中一坨寶塔隨着他的動作，發出了卡卡的聲音。
“這是專門關押沒腦袋俠客的寶塔！”小未雨又補了一句。
歐陽明哼了一聲，“纔不是呢！我的俠客纔不會被關到大便裡！”
小未雨冷眼看着歐陽明，“你要再敢說我剪得不好，我就要打你了！”
“明明是你先說我的俠客沒有腦袋的！”歐陽明一下子站了起來。
都是他主動去和小未雨聊天，小未雨總是三言兩語懟回來。自己將他看做朋友，也就忍了。可他說自己剪了很長時間的寶貝兒不好，歐陽明真的很生氣。
“可是他確實沒有腦袋。”小未雨聲音十分平靜，他在敘述一個事實。
歐陽明聲音一頓，看了看手中俠客，猛地擡起手，衝着小未雨大喊着：“有！你看我的俠客是有腦袋的！”被膠水粘上的俠客腦袋，在半空中輕輕搖擺。
小未雨平靜的走了過來，隨手在剪紙上一揪，俠客腦袋一下子就被帶了下來，他認真地看向歐陽明，語氣平淡地說道：“現在沒有了。”
歐陽明呆了，鄧芳愣了，雲青青咬咬牙，開始小幅度準備出擊。
“哼哧哼哧哼哧！”歐陽明看着身首分離的俠客，呼吸變得越發急促。
鄧芳趕緊過來拉開兩個人，她一面安撫着歐陽明，一面生氣地對小未雨說：“未雨！你怎麼能糟蹋別人的作品！”
小未雨看了看鄧芳，又看了看歐陽明，哼了一聲，拿着手中的玲瓏寶塔就要走回去，剎那間，小未雨看到了歐陽明紅着眼睛瞪着他，可還是強忍住眼淚，坐在凳子上，扭過頭不去看他。
鄧芳也是氣憤地看着小未雨，小未雨嘴角動了動，還是沒說什麼，自顧自地坐回椅子上。
鄧芳緩了好一會兒，才接着往後看。
小胖子孫原有些膽怯地看了起來，剪好的作品藏在背後，有些不敢露出來。
鄧芳長呼了幾口氣，這才笑着問道：“小原，能不能給老師和同學們看看，你剪了什麼啊。”
孫原怯怯地說道：“我……我剪得不是俠客……也不能送給老師……”
小未雨聞言一愣，爲什麼沒說我？我剪得真的像是一坨屎嗎？想着，他捏了捏手中的剪紙……
林未雨正在透過自己的胳膊看陽光，他發現自己最近變得有些透明瞭，正在好奇觀察自己時，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疑惑，他轉過頭去，走到小未雨身後，蹲下身子仔細打量了自己的剪紙。看了一會，又走到歐陽明背後，長大嘴巴，嘎巴幾聲，“好吧，你說得對。”
“沒關係的！”鄧芳笑着上前一步，“小原也一定剪出了自己心中最美好的東西是不是。”
孫原的眼眶有些微紅，在鄧芳的鼓勵下，他緩緩從背後拿出了剪紙。
那是一家三口的剪紙，雖然不是很精緻，但能夠看出大概的輪廓。
高大的爸爸，稍微矮一點的是媽媽，最矮的是孩子。
中間用粗粗的紙條連接着，彷彿怕是斷開一樣。
“呵。”小未雨輕聲冷哼一聲。這個太粗糙了吧，還是雲青青剪得最精緻了。
孫原就在小未雨旁邊，他聽到小未雨不屑的冷哼，動了動嘴脣，又低下頭去。
“小原爲什麼要剪這樣的剪紙吶。”鄧芳瞥了一眼小未雨，趕緊問道。
孫原低着，聲音帶着微微的顫抖，“因爲……因爲我想看看爸爸……”
鄧芳一愣，她似乎猛地想起什麼，心中涌上一股強烈的愧疚，剛想開口卻聽到小未雨帶着好奇問道：“看看爸爸？你爸爸出去了嗎？”
孫原低着頭，可小未雨能夠清晰聽到有眼淚墜到地上發出的啪嗒聲。
“我……我爸爸是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警察，媽媽說，他很厲害的。但是從我出生開始就沒有見到過爸爸，媽媽說爸爸是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救人了，要很久才能回來。我想見見爸爸……我……所以……我剪了這樣的剪紙……”吧嗒吧嗒聲越來越密集。
小未雨皺了皺眉，他又問道：“你爸爸去很遠的地方抓壞人了嗎？”
孫原一愣，擡頭用通紅的眼睛看着小未雨，給小未雨嚇了一跳。
“嗯，我爸爸一定是去很遠的地方抓壞人了，所以他纔不能回來的。”孫原用一種十分堅定地聲音說道。
小未雨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聽到鄧芳率先開口：“未雨！”
小未雨扭頭看了看鄧芳，卻發現鄧芳對自己搖了搖頭，小未雨心領神會，又看向孫原，只是簡單的“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站在陽臺前的林未雨忽然回頭，他緊皺着眉看着孫原。
腦海中一段極不願回憶的事情猛然涌出，他深深地喘了幾口氣。用扭過頭，觀察着自己逐漸透明的身形。
自己這是，要這徹底消散了嗎？
還不行，還不行，起碼，起碼再等一段時間。
林未雨心中思緒浮動。
“你爸爸根本就沒有去很遠的地方抓壞人！”靠門的一個小男孩忽然站了起來，他大聲地喊道：“我媽媽說你爸爸死了！”
孫原彷彿被激怒的幼獅一樣，猛地望向男孩，他憤怒地喊道：“沒有，我爸爸就是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抓壞人了！”
“不是！”男孩大聲反駁着：“你爸爸被火燒死了！”
“沒有！”孫原拼命喊道，作勢就要撲過去。鄧芳趕緊拉住孫原，對着男孩大聲斥責道：“吳偉倫，閉嘴，別說了！”
“我沒撒謊！”吳偉倫還想爭辯，卻看到鄧芳憤怒地瞪着自己，他一下子被震懾住了，竟然真的坐了回去。
但他依舊和身邊的孩子委屈地嘀咕着，“我說得是真的，他騙人，他爸爸就是死了，被火燒死的。”
小未雨聞言皺了皺眉，他想到自己剛纔問得問題，心裡竟然萌發一種愧疚的感覺。
他看了看吳偉倫，又看向被鄧芳抱着強忍淚水，卻止不住的孫原。小未雨的眼神逐漸出現一抹奇怪的色彩。
雲青青似是感覺到什麼，她一下子拉住了想要起身的小未雨。小未雨皺着眉頭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坐了下去。
“我沒騙人……我爸爸是去很遠的地方抓壞人了……”伴隨着抽泣，孫原努力地說着。
“你……”吳偉倫聞言又要站起來，卻聽到一聲氣憤的怒喝。
“閉嘴！”歐陽明一下子站了起來，他指着吳偉倫氣道：“孫原的爸爸就是去抓壞人了，你纔是撒謊吶！”
“我沒有！”吳偉倫大喊道。
“你就是，你再說不是我就揍你！”歐陽明晃盪着拳頭就要走向吳偉倫。
歐陽明很早就認識孫原，孫原的爸爸和自己的爸爸都喜歡練拳打拳，算是不錯的朋友。
一年前，清水區梧桐小區一家發生火災。孫原的爸爸剛好路過，這本不應該是他管得事情，但他聽到樓下的人喊着上面還有孩子，可是消防車被堵在門口一時進不來的時候，他還是義無反顧地衝了上去。
如果故事是美好的，那麼孫原的爸爸應該順利地救下孩子，成爲英雄。
如果故事是悲壯的，那麼起碼孫原的爸爸可以救下孩子，成爲烈士。
但如果故事是尋常的，就變成了孫原的爸爸剛衝上去不久，樓層就傳來了煤氣罐被引爆的爆炸聲。
孫原的爸爸和孩子都沒有出來，他沒有成爲英雄，也沒有成爲烈士。
後來聽歐陽康凱說，他是見義勇爲。
歐陽明不懂，孫原的爸爸是英雄，爲什麼僅僅是見義勇爲吶。
當時，歐陽康凱看了看歐陽明，只是沉默着摸了摸歐陽明的頭，卻沒有說什麼。
孩子的世界就是這麼簡單，無論身份，無論成功與否， 孫原的爸爸在歐陽明看來都是英雄。
吳偉倫看着怒氣衝衝向走來的歐陽明，心中竟泛起了一股恐懼，他慌亂後退幾步，嘴上也不敢再說什麼。
“小明！”鄧芳叫了一聲，歐陽明回頭看看拼命想說什麼，最後卻最剩下一個深深目光的鄧芳，咬了咬牙，他走向了孫原。
“小原，我爸爸說了，你爸爸就是去抓壞人了。等他把壞人抓住，把孩子救出來的時候，他一定會回來看你的。”歐陽明站在孫原面前，伸手想要拍拍孫原肩膀。卻看到孫原用一股無比期翼地目光看向自己，“明哥，小原真的……真的沒有說謊。”
歐陽明沉默了一會，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斬釘截鐵地說道：“小原，你沒有說謊！”
小未雨撐着下巴冷眼看着這一幕，歪着頭瞅了瞅孫原，嘴角微微有些扭曲，也從嘴裡說出幾個字：“孫原是吧……你沒說謊。我……我信你。”
歐陽明詫異地看了一眼小未雨，小未雨衝着歐陽明翻了一個白眼。鄧芳也有些驚訝，小未雨冷哼一聲回過頭去，不想理他們。
“未雨。”雲青青拽拽小未雨的袖子，小未雨努努嘴，又回頭補充了一句，“你爸爸是抓壞人的英雄，他一定會回來的。”
孫原抽泣着，感激地看了一眼小未雨。
感受到這種感激目光的小未雨忽然有一種膽戰心驚，他強忍着某種衝動，扭過去，微昂起頭，不去看他們。
鄧芳看着這樣的小未雨，竟然不自覺地笑了。
所謂傲嬌，從來都不是惡和壞的同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