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麥覺得耳朵裡嗡嗡作響,似有鋪天蓋地的洪流瞬間湮沒了她,所有的理智和認知彷彿在頃刻間被顛覆,程醫生嘆了口氣,好像又說了什麼,可她什麼也聽不見了,耳裡一片嘶鳴,眼前一片茫然。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竟在毫無意識之下出了清瀾醫院,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蕩。
正是晚上的下班高峰期,人羣熙熙攘攘,車流如織,她夾雜在人潮中,彷彿不知疲倦地隨意涌動。一步一步,走向不知名的遠方,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人羣漸漸變得稀少,也沒有注意到整個天空黑了下來,路燈亮了起來,星星點點,照亮眼前的路。
直到雙腿僵硬發直,再也邁不動半步,陶麥才茫然無措地停了下來,擡眼四顧,一時竟不知自己身處何方,慢慢地挪到路邊,就這樣坐在了人行道上。
水泥地面被烈日曬了整整一天,坐在上面,只覺屁股下一片滾燙,明明熱的渾身是汗,她卻只覺得冷。雙腿併攏,雙臂緊緊地抱住雙腿,下巴擱在腿上,清澈明亮的眼睛帶着迷惘彷徨望着不知名的某個點,整個人像一隻走投無路的羔羊棼。
她那麼努力地想要一個孩子,日日纏着他,壓榨他的種子。她每天吃藥,好好地保養身體,每次都帶着希翼做檢查,除了工作,她生活的全部重心都轉移到了蘊育孩子這件事上,她那麼那麼的渴望,那麼那麼的用心,可他呢,居然瞞着她偷偷地做了結紮手術!他可曾考慮過她的想法?可曾問過她的意見?
失望、傷心、苦澀……複雜的情緒在心中發酵蔓延,折磨的她五臟六腑都跟着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一個人在這邊胡思亂想,不知林啓輝此時找她已經找到發瘋。最後只得用了關係查看電子交通錄像,這才找到陶麥的身影廣。
但當林啓輝開車找到陶麥所在的那條偏僻的街道時,卻不見她的蹤影,他來回奔跑在街道的兩頭,遍尋不見陶麥的身影,懸着的一顆心沉了又沉。額頭的汗順着臉頰滾下來,滑進胸膛,一顆心不安的砰砰亂跳。
根據錄像顯示,陶麥進了這條街就沒出來過,可現在人卻沒了,焦慮讓他來不及擦一把臉上的汗,只能上車在這附近尋找。同時,拿着手機撥打陶麥的,一如前面幾次一樣,每一次都打通了,卻沒人接,這越發加重了他的猜疑,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爲什麼一聲不響地離開醫院也不告訴他?到底怎麼了?
徹夜尋找……
翌日一大早,摩爾小區。
“麥子姐,起來吃早飯了。”於穎放好豆漿油條便走進臥室扒拉着陶麥身上裹着的被單,昨天夜裡太累,又遭了打擊,這會兒陶麥懨懨的提不起精神,奈何於穎十分堅持,她只好半睜着眼睛坐起來,咕噥着,“我不餓。”
於穎看着昏昏沉沉的陶麥,一臉的無奈,“我已經幫你打過電話跟綠譯請假了,你老闆說昨晚上林先生找了你一夜,問你在哪裡呢。”
陶麥一下子清醒了,睜開眼看着光彩照人的於穎,“你不會告訴他我在你這裡了吧?”
於穎搖搖頭,坐到陶麥邊上,俏聲道:“你都說了不讓我說出去,我哪敢啊。”
於穎呵呵笑着,清純漂亮的臉蛋一朵花似的,對着這樣一張美人臉,陶麥想沮喪都不行,只好打起精神和於穎說說話。
說來也巧,昨天晚上於穎出外景,車子經過一條偏僻的街道時看見了陶麥,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那,渾然不知道天熱,也不知道危險的樣子,一雙大眼,小鹿一般,即使是在黯淡的燈光下,也熠熠生輝,可卻含着可憐無辜的光。
見此,於穎便把她帶回了家。8
於穎現在差不多算是廣告名人了,找她拍廣告的廣告公司越來越多,想要與她簽約的也越來越多,隨着廣告的熱播,身價飆漲。
陶麥看得出,於穎很有那麼一點春風得意的神色,說到激動處,於穎突然站了起來,對陶麥說:“麥子姐,你等等~”
陶麥疑惑地看着她一陣風似的走出去,又一陣風似的走進來,“喏,還給你的。”
陶麥眨眨眼,目光落在牛皮紙袋上。
“這是我欠你的錢,一分不少,你數數。”於穎把錢拿了出來,遞到陶麥面前,陶麥恍悟,依稀記得於穎曾經說過要還錢給她的,其實當初那筆醫療費是方傾墨給的,她可是一分錢沒出,雖然後來替方傾墨工作,可那工作輕鬆的好像沒做什麼。
“不,這筆錢我不能收,如果你真要還,也應該是方先生,而不是我。”陶麥推回去,目光認真地注視着神情同樣認真的於穎。
於穎蹙眉,她知道這筆錢是方先生墊付的,可當初方先生是衝着麥子姐才救她的,且方先生出生好自身又能力卓絕,自然不會把這點錢看在眼裡。
陶麥看出於穎的猶豫,把錢裝好塞到她手裡,“他有錢是一回事,你還錢是另一回事,一碼歸一碼,去吧,把這錢還給方傾墨,別來找我。”
於穎躊躇了一下,點點頭,“嗯,等我有機會見到他,就還給他。”
陶麥笑眯眯的點頭,上下打量一眼於穎,現在這丫頭變得越來越漂亮了。如果和蘇柔遙站在一起,一定更勝一籌,光這精神面貌就夠人喜歡的。
“你以後就進軍影視業了?”陶麥歪着頭問着於穎,於穎雙眼發亮,堅定地衝着陶麥點頭,“嗯。”
陶麥點點頭,於穎的運氣不錯,希望她以後能順利進入影視圈。
“事實上,”於穎俏皮地衝着陶麥眨眨眼睛,“現在就有傳媒公司找我簽約,但我還沒想好,所以一直沒答應。”
陶麥聽到這個好消息,不由跟着高興起來,眼神也變得明亮,“那太好了,照這樣的發展速度,等你畢業,你的去向應該已經決定了,這樣的話可以爲你節省不少時間,而且前途將不可限量。”
於穎微眯着大眼,附和着點點頭,看得出來非常高興。
於穎現在已經放暑假了,今天又剛好沒事,於是和陶麥兩人窩在小房子裡自由自在地消磨時間。
陶麥懶得動,於穎照顧她一日三餐,等到晚上的時候又買來了酒,罐裝的啤酒,買了整整兩打,拿回家有些吃力。
陶麥一聽到敲門聲便過去開門,於穎氣喘吁吁地抱着啤酒進來,一進門便說:“快把門關好。”
陶麥見她如此急切,還以爲林啓輝找上門了,趕忙把門關上鎖死,還跑到小廚房邊的窗戶口往下張望,並不見林啓輝的影子,倒是沈棋滿臉陰鷙地站在下面。
似乎發現了窗口有人,沈棋擡頭衝着這邊喊道:“於穎,你給我下來,下來,要不就讓爺進去。”
陶麥立刻縮回頭,擔憂地看向於穎,於穎一臉的僵硬,她跑過來關上所有的窗戶,這才輕輕吁了一口氣,“我都跟他講清楚了,可他還來煩我。”
陶麥點點頭,她早就知道於穎主動提出和沈棋分手了,分手的原因就是沈棋沒有揹她爬樓梯,雖然這樣的要求看似有些可笑,卻能說明那個男人到底有沒有把你反進心坎裡。
“嗯,不理他就行。”陶麥拉着於穎到沙發邊坐下,拆開包裝,拿出啤酒遞給於穎,於穎卻臉有憂戚,“怎麼了?”
於穎接過酒,美麗的大眼帶着憂鬱,靜靜地開口,“沈棋說我現在小有名氣了,也有那麼一點錢了,所以看不上他了。”
陶麥扳拉環的手一頓,想到沈棋的爲人,確實是說出這種話的人,典型的分手後見對方沒有他反而過的更好而心生不甘的人。
“這種人不值得你爲他感到不快樂,來,我們喝一杯,不醉不歸。”陶麥很豪邁地舉着啤酒對上於穎,於穎嘴一抿,微微一笑,“我哪裡是爲他感到不快樂,只是每天被他***擾很煩而已。”
於穎拉開拉環,與陶麥碰了碰杯,又說道:“我們本來就在家裡,還要歸到哪裡?”
陶麥呵呵的笑,“你說的對,是我說錯話了。”
兩人一仰脖子咕嚕咕嚕往嘴巴里灌,冰鎮過的啤酒帶着點點辛辣和涼意透進心裡,兩人不知不覺間喝的漸漸的有些多了。
她們在屋內喝酒,外面的聲音卻依舊未消停。
只聽沈棋又高叫道:“於穎,你個見利忘義的死女人,你給老子出來,老子以前對你那麼好,你現在有點名氣了,就想把老子甩了,告訴你,沒門~”
“於穎,於穎……”沈棋一遍一遍,不厭其煩,有時候消停一陣子大概是累了,等一會兒又會響起他的聲音,反反覆覆,直到晚上大家都要睡覺了還在叫囂。
已經有不少鄰居開窗戶叫他走了,可他非但不走,反而對他們說只要五樓的於穎下來見見他,他就走,如此一來,大家把被打擾的怒氣紛紛轉移到了於穎身上,一時之間,於穎成了衆矢之的。
有鄰居來敲門,於穎一陣驚慌,陶麥一把摁住她,“我去看看。”陶麥動作快速地走過去開門,門口站着一位穿着睡衣的女人,劈頭蓋臉就吼,“你就是於穎嗎?要勾搭漢子到外面勾搭,這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女人打着哈欠,斜着眼看着陶麥,陶麥喝了點酒,這會兒酒氣上涌,見這女人一點兒也不客氣,說話還難聽,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轉過頭看着於穎,和她面面相覷,不過數秒,門又重新響了起來,這一次,跟擂鼓一般,咚咚的,十分刺耳。
於穎一臉苦相,猶豫着就要去開門,陶麥一把抓住她,“別理她,我們去喝我們的。”
誰知想要瀟灑一下也不行,門被人敲的震天響,樓上樓下的人也都通過窗戶來聲討於穎,客氣的叫她趕快下去把沈棋攆走,不客氣的便直接罵她不要臉,把男人勾.引到此……陶麥氣的掄起袖子就要去理論,卻被於穎及時拉住,如果弄不好,大家認出她,鬧出什麼負面新聞就不好了。
陶麥氣的在小客廳來回走動,“那怎麼辦?”
於穎一張小臉上盡是無措,猶猶豫豫着說:“要不我下去再跟沈棋說清楚?”
陶麥皺眉,雖然有點醉意,可腦袋卻是清醒的,忙擺手不同意,“他那種人你就是跟他說一千次一萬次也沒用的,這一次你要是妥協了,下次他還在你家門口鬧騰,到時你怎麼辦?”
於穎一臉快哭出來的模樣,吶吶的,耳畔是聲討聲,敲門聲,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沈棋還在叫囂,陶麥看於穎這副模樣,不由心疼,同時對沈棋這種卑鄙的行爲感到無比的憤怒,目光不經意看到茶几上躺着的空罐子,手一伸握在了手中,於穎還來不及反應,就見陶麥身影一閃站至了廚房那扇窗戶口,她拉開窗戶,外面的熱氣混着沈棋和鄰居的謾罵一下子清晰地傳了進來,緊接着手臂高高揚起,嘴裡大喊,“沈棋,你個富家子王八蛋,你去死吧。”
就見她手中緊握的易拉罐飛了出去,於穎長大嘴巴跑了過來,往下一看,易拉罐成拋物線形狀往下墜落,精準地落在了沈棋的額頭上。
於穎有片刻的怔愣,直到沈棋慘叫了一聲,手捂額頭響起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她才反應過來,脫口而出:“麥子姐,你在哪學的手藝,一扔一個準。”
陶麥拍拍雙手,揚眉吐氣地笑着,“以前拿石子砸人學來的。”
她們兩人見沈棋被砸的跳腳,一陣得意,卻不料沈棋變本加厲地咒罵起來,“於穎你個臭.婊.子,別以爲你拍了幾支露肉的廣告就了不起了,就算是那些一線明星,只要有錢還不是任你嫖,更何況窮的家主破瓦房的你,你以爲你翅膀硬了想飛了,小爺偏偏不讓你如願,敢弄東西砸我,我看你壓根是不想混了……”
沈棋罵的沒臉沒皮的,聽着十分刺耳,這樓上樓下的,周圍幾乎幾棟樓都被這邊的動靜驚動了,要是有人認出於穎是最近崛起的廣告新秀,這樣的咒罵和侮辱傳出去很不好。
一瞬間,於穎白了臉色,陶麥見此,咬牙切齒,跑過去拿起易拉罐又要去砸,卻被於穎拉住了,於穎對着她搖搖頭,陶麥氣的不由跺腳。
這沈棋還沒完沒了了。
陶麥替於穎着急,撓着短髮來回走動,忽然,她停住了腳步,疑惑又驚喜地看向於穎,“你聽,好像沒動靜了。”
於穎凝神細聽,確實沒動靜了,敲門聲停了,樓上樓下的聲討聲沒有了,就連樓下沈棋的聲音都消失了,太神奇了。
她高興地往下張望,當看到沈棋還站在原地時不由縮了縮脖子,沈棋還站在原地,遠遠的,看起來神情沮喪,嘴上叼着一根菸,時不時地擡頭望向這裡,那目光,充斥着一股恨意。
於穎偷偷地縮回身子,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真是奇怪,怎麼一下子都沒聲音了。”
陶麥聳聳肩,臉上溢出一抹笑,“管他呢,只要沒聲就好。”
於穎點點頭,聽到屋外似乎有說話聲,她好奇地走過去開門,臉上頓時浮出驚訝之色,站在那家門口的那個女人,原本十分囂張,現在卻滿面春風搔首弄姿地和一個英挺的男人說話,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麥子姐家那位。
“先生這麼晚了,來找誰啊?這間房裡住着的女孩兒的男朋友好像就在樓下哦。”女人臉上堆滿笑,裝作不經意地點明於穎是名花有主之人。
“我來找我妻子,她今天來她朋友這裡串門的。”男人的聲音淡淡的,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轉身,目光落在於穎的身後,視線緊緊攫住某道消失了足有二十四小時的身影。
門外的女人也看到陶麥了,就是先前給了她閉門羹的女人,臉上頓時閃過不悅,不過看在帥哥的份上,她就忍了。剛想開口再搭訕幾句,男人卻忽地對她說道:“我妻子的朋友年紀小,還是學生,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他說的頗爲客氣,更兼沉穩優雅,十分有派頭,女人呵呵笑着一口應承了下來,再想說些什麼,他的注意力卻已經放到了那扇門裡。
當對上林啓輝沉沉的目光,陶麥才反應過來,立刻衝上前扯過於穎,手腳麻利地把門再次砰地一聲關上了,於穎有點發傻,“麥子姐……”
陶麥臉色微冷,拉着於穎就坐到沙發上,拿起還未喝完的酒說:“來,我敬你一杯,祝你馬到成功,早日實現夢想!”
於穎拿着酒,望望緊閉的門,門外似乎沒了聲音,又看看神情鬱郁的麥子姐,想他們夫妻之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只好拿起酒順着麥子姐的意思,笑着說:“謝謝麥子姐!”
兩人碰了碰,微仰着頭大口大口地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