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十月現在是絕對不怕顧城,但是她怕他的另一種懲罰,所以很沒骨氣地跑到門口,一把抱住了顧城的手臂。“老公,你來啦!堵車真討厭,你累不累?”
“是挺累的,累得一進門就聽到某人說我強逼民女。蠹”
“那可真是累壞了,都幻聽了。來來來,坐下來歇一歇,我給你倒杯茶。”說着果然殷勤地開始倒茶。
殷良辰站在一旁直偷笑。雖然挺逗的,但這就是夫妻之間的情趣吧。她心底滿是難以壓制的羨慕,面上卻只有歡快的笑。她知道,每一對夫妻的相處模式都是不同的,沒什麼可比性。但作爲妻子,她總是希望能離蕭翼更近,近到心貼心。可就像她跟蘇十月說的那樣,她對他的瞭解確實還太少太少。慶幸的是,這個男人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即便她對他一無所知,仍可以放任自己依靠他。只是夜深人靜時,心下不免有些彷徨,因爲人面對自己不瞭解的人和事時,總是會缺乏一點安全感。
顧城坐下來,他剛蘇十月剛好在殷良辰對面。
殷良辰想到孩子的事情,所以免貴顧城有些尷尬,還有些難堪。當然,最多的還是疼。那個未來得及誕生的小生命,就如它無聲無息到來一樣,最後也無聲無息地走了,留下的只有疼痛。她不知道別人是否還記得,可她從不曾忘記。一個人安靜呆着的時候,就會忍不住去想,然後狠狠地疼。
蕭翼接了電話走進來的時候,飯菜已經陸續上來了。
蘇十月殷勤地招待殷良辰,詳細地給她介紹那些菜,最後總要加一句“你想學的話,我教你”。
殷良辰一一品嚐了,不得不承認,味道都很棒。
蘇十月得意地笑了起來。“這些菜大多數是我發明的哦。髹”
“你在這上面很有天分,做你的家人真是太幸福了。”民以食爲天,好吃好喝自然是最幸福的。
“呵呵,那也得像你這種識貨的家人才行。”她拍了拍古城的手臂,“像這樣的,你就是做的山珍海味,他也不懂得欣賞。對他來說,飯菜的唯一功能就是填飽肚子,讓人不會餓死。至於好不好吃,他壓根嘗不出來。”
殷良辰只當她是開玩笑。
“你別以爲我說笑的,這絕對真話,不信你問他自己。現在已經算好了,至少知道一日三餐要準時吃飯。以前是餓得快要暈過去了才記起來要吃東西,一天一夜不吃都是有的。”
蘇十月用一種玩笑的語氣說這些往事,但殷良辰明顯聽出了心疼。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蕭翼曾經說過一句話,他說顧城很不容易。她實在無法想象,坐在她對面的這個一看就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曾經那麼落魄。
說說笑笑間,一頓午飯就吃完了。
蘇十月又勾着殷良辰問:“有沒有打算到哪裡去逛逛?雖然我覺得青城沒什麼特別好玩兒的地方,不過既然來了,總是要看一看啊。我覺得你第一站應該去顧城公司,他那棟樓據說是青城的地標性建築,而且還是他自己設計的哦。”
殷良辰忍不住看了看面無表情地跟蕭翼聊天的顧城。她突然發現,蘇十月跟顧城的愛情就是典型的灰姑娘跟白馬王子的故事,而且還是一位長相不那麼驚豔的灰姑娘。更重要的是,顧城一看就把她當寶貝。這樣的愛情,該是所有女人都想擁有的吧。
想着,她又忍不住看蕭翼。其實他跟顧城無論是容貌和氣質都很像,一看就知道是兄弟。
蘇十月見她看蕭翼,於是憋不住笑,湊到她耳邊調侃。“你肯定是愛慘蕭哥哥了,你看他的眼神,是個人都能感覺到愛意。”
“哪有。”殷良辰急忙把視線移開,悄然紅了臉。
“沒有你臉紅什麼?”
殷良辰不吭聲,卻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在蘇十月的極力推薦下,蕭翼就載着殷良辰和蘇十月去青峰大廈了。
殷良辰對建築沒什麼研究,所以她也想象不出來作爲青城地標建築的大樓會是什麼樣子。但是當她遠遠地看到那棟高聳的大樓是,她確實被驚豔到了。她語文成績太差,實在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它,只知道它真的很叫人震撼,地標建築的身份名符其實。
蘇十月露出與有榮焉的笑,興奮地問道:“嫂子,還不錯吧?”
“很漂亮,是我見過最好看最氣派的大樓。”
“呵呵,別看顧城是個悶葫蘆,但是他的腦瓜子真的好使。你知道嗎,他其實只有高中文化而已,所有的東西都是自學成才的……”
殷良辰看到蘇十月雙眼閃閃發亮,那是驕傲的光芒。有這樣一個老公,確實值得驕傲。
“走吧,我帶你進去看看。一般人只能在外面看,不是想進去就能進去的哦。”
蕭翼也下了車,說:“十月你帶她去參觀,我去顧城辦公室。”這地兒他來了很多次了,該參觀的地方都參觀過了,就不跟她們一起走了。
蘇十月隨意地擺擺手。“走吧走吧,你跟在一旁也是掃興。嫂子,跟我來!”
殷良辰被她拉着到處竄,不時的就有人跟蘇十月打招呼,順帶打量一下她。她一向是個低調的人,所以總被人這麼看,還挺不好意思的。
“別不好意思,他們是覺得你長得漂亮,那是欣賞的目光,你要覺得驕傲纔對。”
殷良辰失笑。“他們看的是你,我是被波及的。我應該離你遠一點,省得被當猴子看。”
“哈哈,那可不行!”蘇十月勾住她的肩頭。“咱們是好姐妹,又是妯娌,當然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啊。走吧,我帶你去顧城辦公室看看。”
……
蕭翼坐在總裁辦公室的沙發裡,跟顧城一起喝茶聊天。他們兄弟兩雖然在不同的領域幹活,但兩個人還是有很多的共同話題的,大概這就是兄弟連心的緣故。
“聽說你去看了他,謝謝你。”最終,蕭翼還是提到了顧日冕。
顧城挑了挑眉。“其實是十月叫我去的。”
蘇十月跟他說,恨一個人太累了,懲罰的是自己。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他確實就是你父親。哪怕他再可惡,你就當他是一個可憐的病入膏肓的老頭,去看他一眼當做一件好事也行。
顧城想了一整夜,最終還是去了。當他看到顧日冕傴僂的身影、花白的頭髮時,他突然覺得蘇十月說得很對。
父子相對,沒什麼溫情可言,甚至沒什麼話可說。在良久的沉默之後,顧城其實只說了一句話:“別以爲你這麼死了就能見到我媽。”
其實這句話真的沒有什麼溫度,甚至顧城的語氣都是冷的。但顧日冕愣是聽出了關心,看着顧城,着實滲了幾滴濁淚。
“你娶了個好女人。”蕭翼不知道蘇十月是怎麼勸動顧城的,但是他很感激她。
顧城微微勾起嘴角,對這話深表贊同。不顧一切把蘇十月據爲己有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出色的事。有時候夜深人靜,他回頭看過去,恍若一夢。那種疼痛,那種窒息,那種絕望,早已經變得遙遠不可及了。
蕭翼也知道,顧城肯去看顧日冕已經是極限,不能奢望他們真的有什麼父子情深,所以他也聰明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讓談起了其他。
沒多久,辦公室的門推開,蘇十月拉着殷良辰走進來,嘻嘻哈哈的不知道說着什麼,反正看起來很開心。
蕭翼惦記着殷良辰沒什麼朋友,簡直恨不得把顧城一家挖到陽城去。至少要把蘇十月給挖過去,給殷良辰做個伴兒。人只要有伴兒,有人一起玩鬧一起聊天,就不會胡思亂想。
“我說,你們要不要考慮到陽城過春節?”反正顧城家的人口也簡單,四口之家隨便就能帶走了。最重要的是,他完全沒有親戚需要拜訪。
顧城挑了挑眉,道:“你跟十月商量吧,這事兒她做主。”
蕭翼便忍不住笑了,小聲罵了一句:“氣管炎。”
“建議閣下去照照鏡子。”
兩個人半斤跟八兩,誰也別笑話誰!
“你們兩聊什麼呢?”蘇十月拉着殷良辰在沙發裡坐下來,眼睛閃閃亮地問道。
“他希望咱們到陽城去過年。”
蘇十月一愣,然後一拍大腿。“蕭哥哥,你怎麼不早說呢?現在我把瀾苑都佈置好了啦!你要是早說,我就直接去陽城佈置了。”
“現在不是還有三天時間嗎?還來得及!”
“可是我把瀾苑佈置得可漂亮了,我捨不得啊。要不這樣,你們來青城過年吧。反正瀾苑夠大,你們都住今年來也沒關係的。而且嫂子在陽城也沒什麼朋友,來了青城,我可以帶她去多認識幾個朋友啊。哎呀,照我說,蕭哥哥你乾脆回青城發展算啦!這樣我跟嫂子有伴兒,孩子們也都有伴兒!”
蕭翼失笑,這胃口還真不小,眼光也夠長遠的。“行,我們兩好好商量一下。”
“商量什麼呀?工作哪裡都能找,怕什麼?”
“那你怎麼不跟顧城到陽城去生活?反正你們是開公司的,到哪裡都行?”
蘇十月被堵了個結實,只好吐吐舌頭,糊弄過去。
不過這是大事,三言兩語是定不下來的,所以嘻嘻哈哈地聊了幾句,蘇十月又拉着殷良辰起來了。“你們兩聊吧,我帶嫂子四處轉轉。”
“你別把人弄丟了。”
蘇十月嘿嘿地笑。“蕭哥哥,我知道你寶貝你媳婦兒。但是你放心吧,我這人雖然不聰明,辦事兒還是靠譜的。再說了,通訊科技這麼發達的社會,你害怕這麼大個人會丟嗎?嫂子,我們走啦!”
殷良辰被她拉着往門口走,卻一直在看蕭翼。蘇十月確實很好,跟她在一起也很開心,但是她還是想跟蕭翼一塊兒走走。
蘇十月終於泄氣地停了下來,鬆開殷良辰的手。“算了算啦,你們兩個如膠似漆的,一會兒不見如隔三秋,倒弄得我跟橫刀斬鴛鴦的壞人似的。嫂子,還是讓蕭哥哥帶你走走吧。”
“我、不是……”殷良辰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還覺得挺對不起她的熱情。
蘇十月又笑了,拍了拍她的肩頭。“行啦,你們正是新婚甜蜜期,我懂的。蕭哥哥,趁我還沒反悔搶人,趕緊把你媳婦兒帶走。”
蕭翼就真的帶着殷良辰走了。
進到車子裡,殷良辰的臉還是紅紅的,不好意思看蕭翼。
蕭翼覺得有些好笑,這臉皮是不是太薄了點,連蘇十月的段數都抵擋不住?“你這麼容易臉紅,難怪蘇十月總愛逗你玩。以前只有被人逗他玩兒的份,她現在算是找到可以欺負的對象了。爺教你一招,對付這種事情你就得跟人家比臉皮厚,她說什麼你都笑眯眯地點頭說是,誰也拿你沒轍。”
殷良辰聽着他的話,不知道怎麼的竟然聽出了親暱的成分。明知道他們兩個人清清白白,可就是覺得不那麼舒服。她想,也許如今的蕭翼更喜歡的是蘇十月那樣活潑好動的女孩子吧。像她這樣的,到底還是太悶了。
“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臉皮堪比城牆啊?你那樣的本事,我可學不來。”
蕭翼越過中控臺,掐了掐她的臉蛋。“小笨蛋,爺這是在給你支招,你倒是敵友不分無差別攻擊啊。”
“我覺得你是在看我笑話。你看顧城多護着蘇十月啊,你都不知道護着你媳婦兒,不是好老公。”
蕭翼終於忍不住低笑,他喜歡這樣耍小脾氣的殷良辰,喜形於色,摟着她着實親了兩口。“行,爺好好改進。那麼現在你想去哪裡,我的公主殿下?”
“連路線都沒安排好,一看就沒什麼誠意。”
“小樣兒,蹬鼻子上臉是吧?”
殷良辰馬上指着他,一副抓現行的樣子。“看吧看吧,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怎麼的,你還想家暴啊?”
蕭翼一把將她扣過來,咬着她的耳朵說:“適當的家暴是要的,不過這裡不行。”
殷良辰推開她,剛恢復原色的臉蛋又紅了起來。
青城確實沒什麼特別好玩兒的地方,它是一座典型的現代化大都市,而且是新城,所以也沒什麼有文化氣息或者有歷史意義的景點。如果說那些大商場、遊樂園什麼的,那跟陽城沒什麼區別。
“要不我帶你去江邊走走吧?”雖然有點冷,但蕭翼覺得比去商場要好多了。
“好,我跟着你走。”
蕭翼笑。“去哪裡都跟?”
“是啊,天涯海角都跟着,你滿意嗎?”殷良辰學以致用,馬上把他剛纔說的厚臉皮應對招數給用上了,只不過臉還是有點紅。
不過,蕭翼的車子還沒開到江邊,他的手機就響了。
電話是別墅的管家打來的,說廖若雪狂性打發,不僅到處砸東西,還自殘。
蕭翼知道自己去了也不見得能起作用,沒準還會適得其反,可他不能不去看看。
“怎麼了?”殷良辰發現他臉色有點不對,擔心地問道。
蕭翼掛了電話,轉頭道:“我先送你去蘇十月那裡,我有點事情要處理。”
他並不想帶着殷良辰一起出現,就怕廖若雪在瘋狂的狀態下又惡語傷人。
“你就在這裡放我下來吧。我自己四處走走,要是走累了,我就自己打車去綠意。”殷良辰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我的電池幾乎是滿的,不會關機找不到人的。”
“但你人生地不熟,還是我送你過去吧。”
“不要啦。我要是對這裡熟門熟路的,那我也不想逛呀。你在那個地方放我下來就可以了,我能行的。再說了,我也想鍛鍊一下,不能總像個孩子一樣出門都要人看着。”
蕭翼見她主意已定,就把她放下來。“要注意安全,保持手機暢通。”
“我會的,你去忙你的,拜拜。”
等車子匯入了車流再也找不到了,殷良辰吸一口氣,看了看方向,按照第一感覺挑了一條路走。她也不着急去什麼地方,所以完全是在散步,見到感興趣的就停下來仔細地看一看。
其實對殷良辰來說,這真的是一個新鮮的體驗。遇上蕭翼之前,她爲了生活奔波,根本沒有這個閒情。遇上蕭翼之後,她要工作,即便休假也都帶着樂樂,自然也沒有這般悠閒。如今一個人走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街頭,手揣在兜裡吹着冷風,感覺倒挺愜意的。
“辰辰?殷良辰?辰辰?殷良辰?”
殷良辰在走神,所以對方連喊了幾聲,她才總算反應過來。循聲看去,隨即睜大了眼睛。“鄭韜?”
眼前這個人瘦得厲害,且神色憔悴,但是鄭韜沒錯。
“辰辰,真的是你?我還以爲自己看錯了呢。”鄭韜快步走近,喜形於色。
殷良辰也很意外。她跟鄭韜自從分手之後就再也沒見過,說起來也有近兩年了。“我來看人的。你呢,怎麼會在這裡?”
“我爸在這裡接受治療。”鄭韜面上難掩愁緒和疲倦。面對狀態明顯比兩年前要好得多的殷良辰,他不免有些自慚形愧,有些難堪。
想到他爸爸,殷良辰的面色也跟着凝重起來。“叔叔現在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鄭韜扒了扒頭髮,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怎麼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行嗎?”語氣裡已經帶了哀求。
殷良辰無法拒絕,而且她也想知道他爸爸的情況。往四周看了看,剛好旁邊就是一家豬肚雞餐廳。“我們去那家祥記豬肚?”
他手裡拿着快餐盒,應該是還沒吃飯。
“哦,好。”鄭韜也沒看那家門店,他只想有個地方可以坐下來,讓他跟殷良辰說說話。分別兩年,他是真的挺想念她的。他知道自己沒資格,可是控制不住。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祥記豬肚雞餐廳。
殷良辰爲了方便說話,特地要了一個角落的二人卡座。“我不餓,你看看吃什麼吧。”
“隨便,我不挑食的,你知道。”
殷良辰想了想,也沒在這事兒上浪費時間,做主點了一個二人套餐,還特地加了一盤牛筋丸。鄭韜喜歡吃牛筋丸,不過那東西很貴,所以他們以前根本捨不得吃。他僅吃過的兩回,還是公司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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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韜聽到殷良辰說“再加一盤牛筋丸”的時候,眼眶一下子就灼熱起來。他急忙擡手撥了撥眼鏡,藉着這個動作平復了情緒。“沒想到你還記得我愛吃這個。”
殷良辰覺得有點尷尬,不知道怎麼接話,只能笑了笑。笑下面藏着的卻是心酸,他們兩個人都很努力,最終還是敗給了殘酷的現實。
“你來——”
“還有——”
兩個人異口同聲,又同時停下。
“辰辰,你先說吧。”
“還有三天就過年了,你們還回去z市過年嗎?”z市與青城相鄰,所以鄭韜帶他爸爸來這裡求醫也算是就近救火。
鄭韜苦笑。“我爸這樣子,還談什麼過年不過年?只要他能長命百歲,少遭點罪,就是一輩子不過年也無所謂。”
提起病重的夫妻,這個七尺男兒也不由得眼含熱淚。他忙捂住臉,不敢把這脆弱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人前。
“辰辰,你知道嗎?我有時候覺得自己真沒用,簡直不是男人。你最艱難的時候,我沒能陪你走到最後。現在我爸正處在無邊的痛苦裡,我也什麼都幫不上。”
殷良辰聽他這麼說,鼻子也酸了起來。“鄭韜,你別這樣。生病這種事情,除了醫生,我們誰也幫不上忙的。你千萬不能消沉,你爸還需要你的支持。你頂住了,他才能頂住。”
“我知道。”鄭韜含着淚露出一個笑容。“你放心,我就是發發牢,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出生就沒見過我媽,我不能再沒有我爸,我不能。”
殷良辰徹底不知道怎麼接話了,只是眼裡也氤氳着水汽,心裡堵得慌。沉默許久之後,她才吶吶地說了兩句蒼白無力的話。“他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鄭韜只是笑,慘敗的笑,叫人看了心有不忍。
殷良辰最美好的歲月都是跟這個男人一起度過的,而且是在他的支撐、溫暖下度過的。現在看着他這個樣子,她心裡很疼,疼得喘不過氣。她想越過桌子握住他的手,傳遞一點能量給他,就像曾經他對她那樣。可是猶豫許久,她終於還是沒動。她不想蕭翼誤會,更不想鍾玉珍誤會。事情已經夠糟糕了,不能夠再雪上加霜。
“你們的菜已經上完了,請慢用。”
“請來兩碗白米飯,謝謝。”
“好的,請稍等。”
殷良辰端起牛筋丸,倒了一半兒進鍋子裡。“先吃點東西吧。人是鐵飯是鋼,先保重自己的身體。”
鄭韜什麼都沒說,拿起勺子撈了一瓢豬肚放進碗裡,低頭猛吃兩口。看着吃得很急很香,卻根本沒吃出味道來。他現在吃什麼都跟吃木屑一樣,完全沒味道。
所以殷良辰也沒有問好不好吃,知道他根本沒有心情去品嚐食物。她突然想起蘇十月說顧城的話,吃飯不過是爲了活命。於是心就更酸了起來,鼻子也跟着酸得厲害。她抑制不住,急忙站起來。“我去一下洗手間。”
坐在馬桶上,殷良辰的靜靜地流了一會兒眼淚,控制住情緒之後就出來了。
回到座位,鄭韜在大口大口地吃飯,看着就像從前一樣。可兩個人都知道,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鄭韜嚥了口裡的東西,擡頭對她微笑。“陪我吃一點吧,一個人吃總少了點味道。”
“好。”在綠意吃了不少東西,殷良辰現在胃裡還是滿的,但她還是拿起筷子,撈了一顆牛筋丸。
還記得鄭韜第一次公司聚會,吃的是潮汕火鍋。因爲剩了不少,別人都不要,他就打包回來了。進門的時候就跟獻寶似的,說要給她好東西,然後就拿了筷子夾了一個牛筋丸塞進她嘴裡,一個勁地問好不好吃。
殷良辰還記得,她讓那個牛筋丸給噎着了,但還是幸福得直掉眼淚。
時隔多年,她已經隨便就能點一桌子的牛筋丸了,卻再也尋不到當初的味道了。唯有那種緊脆的口感,一如記憶。
鄭韜突然慘笑着道:“還記得我那時候打包一盒子剩菜回家,當成大寶貝似的給你,真是可笑。那時——”
“不可笑。”殷良辰直接打算了他這種自暴自棄的話。“對我來說,那一盒子剩菜比金銀珠寶都貴重。”
鄭韜的笑僵住了,然後再次感覺到眼眶灼熱。“辰辰,你總是這樣善良,永遠先考慮別人。”
他恨自己太無能,無能到被現實打敗,放棄了這個世間最好的女孩兒。
“鄭韜,我知道叔叔的病讓你很難過,甚至是種沉重的打擊,但是我不喜歡看到你這樣頹廢。我記得你以前經常跟我說,誰的人生都有艱難的時候,只要人還好好活着,那就沒什麼好怕的。叔叔的病雖然兇猛,但也不是沒有辦法醫治,你不能先在心裡放棄了,知道嗎?”
鄭韜終於哭了。趴在桌子上,卻沒有聲音。
殷良辰感覺到自己的心揪成一團,可是她什麼都不能做。如果是以前,她可以抱着他安慰,可現在她不能,只能看着他傷心難過。
鄭韜哭了五六分鐘就控制住了情緒,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卻不敢看殷良辰。不管是多艱難的境地,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都是很丟人的。
殷良辰遞給他兩張紙巾,看着他低頭擦去眼淚,再擡頭又黑着眼睛對她笑。
“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
“鄭韜,你別這麼說。對我們來說,沒什麼比親人更重要。叔叔病了,我知道那比用刀不停地扎你都難受,哭一下沒什麼丟人的。沒有人規定男人不可以哭,男人也是人。”
她越是這麼說,鄭韜越覺得丟人。“你始終還是這麼善解人意。你說我那時候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纔會——”
“鄭韜,過去的事情別說了。你這麼說,對鍾玉珍不公平。”殷良辰是認識鍾玉珍的,也覺得那是個好女孩。
鍾玉珍跟鄭韜是大學同學,一直喜歡鄭韜,哪怕知道鄭韜有女朋友也不曾放棄。當然,她也不是電視劇那種爲了得到一個男人不擇手段的女配角。她只是默默地關心着鄭韜,後來鄭韜迫於壓力放棄了殷良辰,順理成章就跟她在一塊兒了。
鄭韜難堪地閉了嘴,也知道自己這種想法很不要臉。“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自己很沒用。你放心,我不是那種沒有底線的男人。”
他始終喜歡着殷良辰,但只是喜歡,不會妄想跟她還有什麼。他是個有婦之夫,而且他的妻子還算是個很好的女人,他惜福。
“那就好。我知道是叔叔的病打擊了你,讓你忍不住胡思亂想。說實話,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心裡也挺難受的。對了,叔叔的醫藥費……”
“我跟玉珍結婚之後,她爸媽就搬到她爺爺奶奶留下來的老房子去住了,我們住她家的房子。除了日常開銷,其他的錢都存着呢。雖然我們工資不高,到底還是存了一點。”但那也是杯水車薪,這話他沒說。
殷良辰點點頭。從兜裡掏出了自己的工資卡。“這是我的工資卡,你拿着吧。密碼還是以前那個,你知道的。”
“辰辰,你——”
“鄭韜,你聽完說。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爲叔叔做點什麼。在我心裡,叔叔也是我的親人。爲自己的親人做點什麼是再正常不過的,不是嗎?”
“可你還有良宵和你媽要照顧!”如果不是因爲這樣,他們當初也不會壓力大得堅持不下去。
殷良辰深吸一口氣,仔細地想了又想,終於還是決定告訴他實話。“鄭韜,我結婚了。我丈夫的經濟條件很不錯,所以你不用擔心。”
鄭韜愕然地看着她,半天也緩不過神來,然後就開始覺得自己的身體裡被灌滿了黃連水,哪裡都是苦的。“你結婚了?”
其實,像殷良辰這樣的好女孩,不知道多少男人想娶她,他早知道的。只是親耳聽到她已經屬於另一個男人的消息,鄭韜的心裡還是狠狠地疼了起來。
這個他曾經發誓要一輩子珍惜的女孩兒,到底徹底屬於另一個男人了。
“是、是嗎?他、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鄭韜的手在顫抖,他端起水杯,一口把水給悶了。他需要冷靜,可一杯水顯然不夠。
殷良辰看着他,心思百結,卻還是一字一字地道:“他人很好。看着性子很冷,但是對我很好。我們結婚之後,我媽和良宵也跟我們住在一塊兒。他對我媽比我這個女兒做得都好,我媽見誰都說她有個好女婿。我要是跟他吵架,我媽一準幫他。他給良宵找了最好的專家,現在良宵正在接受治療。總之,我現在過的就是很多女人都羨慕的那種日子。”
曾經,鄭韜也擔心殷良辰會頂不住現實的壓力而把自己委身給一個有錢的老頭。如今聽說她嫁了一個好男人,他是真的鬆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心如刀割。
“好!”鄭韜激動地憋出一個字,心裡疼得更厲害。“知道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你,每次想起我走了之後,你一個人面對那麼殘酷的生活該怎麼熬下去,我都覺得心如刀割。可是我很沒用,始終沒有勇氣再回頭去,堅定地跟你站到一塊兒。你這樣好,確實值得更好的男人,我真不配。”
“鄭韜,我說這些不是爲了聽你妄自菲薄的。雖然我們不在一起了,但你是我的親人。我只想讓你知道,我過得很好,讓你要擔心。”
“我知道。”只不過這種自虐似的想法讓他心裡好受一些,所以他放肆地沉溺其中而已。
殷良辰突然不知道說什麼,也端起水杯,一口一口地喝了起來。
“會不會有那麼一天,你願意讓我見見他。”
“如果你想,我現在就可以讓你見他。你們兩個都不是見不得人的,爲什麼不能見?”
鄭韜苦笑,然後搖搖頭。“還是算了。我已經欠了你太多,不能再給你添亂了。”
哪個男人會想見到妻子的前任?除非是腦子被門夾了。
“對了,你老公是幹什麼的?做生意的嗎?”
“不,他是個特警。以前是軍人,後來從部隊下來,就做了特警。”
鄭韜不住地點頭,難堪得彷彿被人剝光了在人前展示。“那真好。軍人好,身手厲害,能保護你。”
“嗯。”
良久的沉默,似乎誰都不知道說什麼。
最終還是殷良辰先反應過來,又將那張卡推了過去。“你拿着吧。這裡都是我自己賺的錢,雖然不多,但是我的心意。對了,鍾玉珍在醫院嗎?如果方便,我想去看看叔叔。”
“她在醫院。她是個好女人,我爸爸生病花了不少錢,而且還要人照顧,但她從來不曾抱怨什麼。”正因爲這樣,他才更不能對不起她。
“那改天吧。只要叔叔儘快好起來,還有很多的機會。沒準,我到時候會帶着孩子一起去叨擾呢。對了,你們有孩子了嗎?”
“沒有。我們都覺得還沒準備好,想過幾年再要孩子。現在想想幸虧沒要,否則會更麻煩。”
“沒事兒,晚點要孩子也好。”
鄭韜剛想問她是不是已經有孩子了,卻聽到殷良辰的手機鈴聲響了。當他看到殷良辰掏出的那個手機,他一下子感覺到了兩個人之間隔着的距離了。
電話是蕭翼打來的。
“喂?”
“你在哪裡?我現在過去接你。”
殷良辰看了看對面的鄭韜,沉默了數秒,終於如實相告。“我在街上碰到鄭韜了,我們在一家餐廳吃飯。”
---題外話---今天孩子鬧騰得厲害,沒時間檢查錯別字。捉到蟲子你們別拍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