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糖葫蘆攤出來的門板望着人羣中那一對並排而行的璧人,不免有些唏噓搖頭,這擱在以前,誰會相信他家爺這般冷心冷肺的主,有一天會主動陪人逛起了燈會,而且看起來還是樂此不彼,渾不知疲的樣子。
門板眼瞧着宜兒的手裡先是多了一個手提的兔兒小花燈,接着又在猜燈謎地方接過了兩盞造型精緻的蓮花燈,再然後,這些個他家爺平日裡絕對不屑一顧的破爛東西就全部轉到了他家爺的手上。宜兒在前面滿心歡喜着空着雙手的東瞧西望,而他家爺便像個跟班一樣,大件小件的抱在手裡,屁顛屁顛的跟在後面侍候着。
門板不禁再度腹誹,同時在心裡嘆息:天啦,這還是他家那個英明神武,冷峻陰寒的世子爺麼?
好不容易擠出了人羣,迎面跑過來一羣小孩子,宜兒回頭將姜宥手裡的花燈些全散了出去,姜宥眼瞧着那帷帽下沿露出的一角笑語晏晏的俏臉,眼中的寵溺宛若一汪弘碧,道:“逛了這麼久,也餓了吧,跟爺來,爺帶你去吃好吃的。”
宜兒下意識的跟着姜宥走了幾步,這才反應過來,不禁道:“我們身上都沒銀兩,怎麼去吃東西?”
姜宥白了宜兒一眼,道:“霸王餐你吃過麼?”
“霸王餐?”
姜宥道:“總之你跟着爺去就是了。”
二人沿着街角轉出了八寶街,出了一道小巷,進到一個衚衕之內。
宜兒對京城的街道衚衕並不熟悉,這般七拐八彎之下,早懵了圈,不過姜宥顯然對這一帶甚是熟悉,二人最後坐到一個街邊的小麪攤子裡的時候,宜兒纔有些好奇的四處打量了一番。
這衚衕應該緊挨着八寶街的,麪攤客店,雜貨鋪醫館,茶館五金鋪子,甚至是上不得檯面的娼妓紅館,都是應有盡有,正所謂三教九流竟是五臟俱全。
這時候衚衕裡的人並不多,想來是八寶街的花燈會引了人過去,平日裡這裡怕是也熱鬧得緊。
姜宥要了兩碗滷汁面,宜兒又想起那晚在蕁東山上,不禁藉着麪攤老闆煮麪的當兒問道:“你什麼時候再弄那個燒烤給我吃啊?”
姜宥瞪了宜兒一眼,道:“你還真當爺是你的專用廚子了?”
宜兒哼了一聲,道:“不弄就算了,我回去讓藍蕎摸索着自己弄。”
姜宥輕笑道:“你想吃還不簡單啊,早點隨了爺嫁進國公府,爺天天做給你吃。”
宜兒紅了紅臉,白了姜宥一眼,拿了筷婁裡的一雙筷子在手裡把玩,嘟了嘴不說話。
姜宥透過帷帽邊沿看着宜兒嬌紅的俏臉,一時看得有些癡懵,喃喃道:“爺是恨不得立時便將你娶進府去,只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想着你和你父母相認重逢不過三年的時間,怕你想多陪他們幾年,所以……不過看你的模樣,爺才知道爺怕是想岔了,你放心,爺回去後便會張羅着上門來提親的,總得在今年之內讓你跟了爺的姓,爺才能……”
宜兒紅着臉呸了一聲,小聲道:“也不害臊,誰要嫁你了?”
姜宥也不惱的,反倒是宜兒這番小女兒形態逗得他心情大好,只是姜宥這種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太久,還沒等到麪攤老闆上滷汁面,麪攤旁邊的醫館裡就起了一陣騷動,在一陣噼裡啪啦的爭執推動之中,就有一個人直接被從醫館裡丟了出來,啪的一聲,硬生生的摔到了地上。
因這醫館和麪攤是緊連在一起的,那人被丟出來,不偏不倚,恰好就丟在了宜兒和姜宥的桌前,還撞到了二人的桌腳,要不是姜宥一掌按在了桌上,只怕連桌子都會被這人撞翻。
宜兒是嚇了一跳,幾乎是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朝後退了一步,姜宥大惱,伸手拉了宜兒,將其護在身後,面色鐵青,擡腿就朝那人踢去。
宜兒驚呼道:“別傷人。”
姜宥頓了一下,按他的脾性,這人壞了他和宜兒的興致,甚至驚擾了宜兒,不論是什麼原因,都哪裡能輕饒得了?是以纔想都沒想,就擡腿踢了出去,只是伸腿之時就想到宜兒心善,只怕不忍傷人,所以踢腿的勁道就收了幾分,又聽到宜兒的驚呼,索性乾脆運勁收了腿,沒再朝那人踢去,不過一張臉黑的怕人,冷冷的看向那倒在地上,尤自呻吟不斷的傢伙。
那人穿了件大褂,約莫四五十歲光景,看打扮竟像是個郎中大夫。
緊接着醫館裡接連竄了三個人出來,全都是二十來歲的少年,領頭的一個一把從地上將那大夫模樣的人提了起來,怒喝道:“你個黑心賊,俺們師傅的傷,你到底治還是不治?”
那大夫也是氣極了,雖然被少年提在手裡動彈不得,尤自怒道:“你們是哪裡來的野蠻子?我可告訴你們,這裡可是京師重地,天子腳下,不是你們那窮鄉僻壤,可以任你們胡作非爲……”
那少年大怒,一拳直擊在大夫的肚腹上,大夫吃疼,慘叫了一聲,接下來的話自然也被憋了回去。少年似乎還不消氣,舉起拳頭又要繼續擊下,那大夫哪裡受得住?見少年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終究不敢再硬碰硬,顫聲道:“我早就給你們說了,他傷得太重,我的醫術有限,我這醫館的藥材也不齊備,不是我不治,而是我這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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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呸!你這黑心賊,不就是見我們手裡沒有銀兩麼?”
“我開的是醫館,又不是善堂,不過醫者仁心,不管你們有沒有銀子,人命關天的事,我又豈能兒戲了事,見死不救?我是真的沒有本事救他!”
少年面含兇光,厲聲道:“我不管,今日你這黑心賊治好了我師傅便罷,倘若……”
少年的話沒說完,那大夫忽然歇斯底的大喊道:“官爺救命,官爺救命,這幫蠻子瞧病治傷,不禁不給銀子不說,還要害我性命,官爺救命啊!”
圍在大夫身邊的三名少年皆是吃了一驚,扭頭看時,果然見一隊官兵走了過來,此時聽了大夫的叫喊,頓時執了兵器衝了過來,將個小小的麪攤團團圍住,領頭的官差頓喝道:“都給老子住嘴,他奶奶的,好好的一場花燈會,你們逛舒服了,老子還得到處巡邏警備,偏你們這幫雜碎還
不消停,非要給老子鬧點亂子出來,好好好,老子到要好好看看,你們都能搗鼓出什麼花樣出來?”說話間,朝後一揮手,吩咐身後的官兵道,“指揮使大人有令,今夜以確保花燈會的治安爲第一要務,凡有聚衆鬧事,圖謀不軌的,絕不姑息放任,來人啊,將這幫鬧事的亂民都給老子捆了。”
那尤提着醫館大夫的少年慌忙辯道:“官爺,我們不是亂民,只是我們……”
那官差走上前去,不由分說,一腳將那少年踢退了兩步,罵道:“老子管你是不是亂民,今夜敢給老子找不痛快,老子豈能饒得了你?來人,都給老子捆了。”
另兩名少年臉上已有懼意,只那領頭的少年被官差踢了一腳,不覺大怒,到兩名官兵上前捆他,他伸手一帶,腳上纏掃出去,竟直將官兵摔了出去。
領頭的官差雙眼一瞪,不禁咦了一聲,厲聲道:“你他媽的還敢拘捕?眼裡可還有王法刑規?”
少年擺了個架勢,道:“你們這幫吃人的黑心賊,不問青紅皁白,不管是非曲直,上來就要拿人,你們可理過刑規王法?”
此時醫館裡又有四名漢子擡了一副擔架出來,擔架上躺着一名面色慘白的中年漢子,此時費力的擡起了頭,喝道:“住手。”
三名少年見了,哪還敢多說?
那中年漢子在身旁兩人的攙扶下艱難的直起了上身,對那官差抱拳道:“這位官爺,某家褚公明,是苗西飛鴻鏢局的總鏢頭,此次走鏢來京城,路上遇了賊人,栽了跟頭,連某家也受了重傷,某家這幾位徒弟也是擔心某家的傷勢,行事這才魯莽無狀了些,還望官爺大人大量,別和他們一般見識。”
那官差不屑的看了褚公明一眼,冷笑道:“老子自然不會和你們這幫西蠻子一般見識。來人啊,給老子全部捆回去,老子再慢慢審訊。”
褚公明一怔,衆官兵早蜂擁而上,執了枷鎖鐵鏈拿人,褚公明手下的這幾人俱是大怒,欲要反抗,都被褚公明出聲制止,不消片刻,幾人竟全被捆了個嚴實,就連那醫館的大夫甚至是褚公明都被揪下了擔架,用麻繩綁了。
姜宥和宜兒站在一旁沒有出聲,這幫官兵捆完了褚公明的徒弟,就有兩人提了鐵鏈上來要鎖二人,只是剛伸出了手,尚沒觸到宜兒的衣角,姜宥已忽然擡腿,一腳將那人踢飛了出去。
衆皆大驚,那名官兵直飛出了麪攤,倒栽在地,待有人上前扶起時才發現,這人竟已嘴鼻流血,沒了氣息。
這一下,滿場衆人皆已失色,不用那領頭的官差吩咐,衆人已是一擁而上,將姜宥和宜兒圍了個嚴實,甚至就連押着褚公明等人的官兵也是顧不得其他,紛紛丟開手裡的人圍了過來。
開玩笑,這是衆目睽睽之下公然的擊殺官差了,這和之前褚公明等人的事情可是完完全全不是一個層面上的東西了,公然拘捕還擊殺官差,這罪名,這性質,就是落在刑部衙門,也絕對稱得上大案一樁,是沒人敢隨意處置的,更何況在場的這幫官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