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魏雨白。”李星洲道。
皇帝臉色更不好看了,“你是朕之皇孫,多看上幾個女人沒什麼,可女人終歸是女人!你若看上魏家女兒,讓他把女兒送到府中就是,何須弄這些玄虛。”
“不是這個意思......”
“什麼不是,溫柔鄉,英雄冢。
女人這東西,等你多了,自不會留戀。”說着皇上又嚴肅道:“再者,你既是天家子孫,朕之子孫,就要牢牢記住,天下人人可負,何況一個女人。”
李星洲無語:“我不是那個意思......這魏雨白,是我生平見過馬術最好的人,我想讓她訓練我的馬軍。”
皇帝還是懷疑的看了他一眼。
李星洲氣急,媽的勞資是那種人嗎?是那種看見女人就想往人家身上爬的人嗎?
皇帝不說話,最後點點頭:“隨你,新軍任命事宜一切看你,如果到時吏部有疑問,朕會準行,但.....只許這一次。”
“多謝皇上。”李星洲拱拱手,終於放心下來。
“大理寺關押的黑山匪你準備怎麼處置?”皇帝又問。
“放他回去。”李星洲喝了口茶。
“放他回去?”皇帝看他一眼,眉頭緊皺。
“他是投誠的,放回去可以昭示天家寬恕。”
“若是寬恕有用,朕當年就不會讓冢道虞出兵。”皇帝顯然不贊同此舉。
“不止因爲這個,堵不如疏。”李星洲繼續道:“以前我們總想靠着兵鋒,威懾統御一個地方,但或許還有其它辦法。”
“什麼辦法?”皇帝好奇看向他。
“掌控他們的錢帛,我準備讓人商人從西北幫我買些棉花種子,再請些懂種棉花的人回來,到時候在太行山一代種棉花。”李星洲道:“然後再由王府買斷他們的棉花。”
“你覺得可行?”
“可行不可行都要試試。”李星洲道,棉花是重要的戰略物資。
“隨你吧,朕會知會大理寺的。”皇帝一連好幾次鬆口,確實讓李星洲有些意外。
“你是想以財路理天下,從你王府那麼多生意,朕也看出一些來。”皇上說着嘆口氣,“其實不止你想過,朕也曾想過。”
說着他站起來,“你知道我景國爲何看似繁盛,爲何國庫空虛嗎?”
李星洲也站起來跟在他身後搖頭道:“不知道。”
皇上看着殿外逐漸開始融化的雪,然後揮手遣走周圍伺候的太監和宮女,才輕聲道:“我景國賦稅,都是按人頭算的,起初開國時確實沒有問題,十稅一百姓也負擔得起。”
說着他語氣變得沉鬱起來:“可後來,慢慢外敵環伺,賦稅又加到是八稅一,乃至五稅一,可國庫依舊沒有充盈多少,你可知爲何?”
“土地兼併。”李星洲下意識道。
皇帝回頭看他一眼,眼睛一亮,緩緩點頭:“不錯,沒想你有這番透徹見識。
地方豪強大族,有的是手段從百姓手中買走田地,強取豪奪也好,銀錢誘惑也罷,普通百姓無田耕種,大戶良田萬頃。
就你外婆家,蜀中吳家,零零散散田地,往少說也有十幾萬畝!”
皇帝說到這,臉色陰沉下來,“光他們一家,讓我景國少了多少納稅之人,讓多少百姓無地可種,你明白嗎?”
李星洲點點頭,他自然明白,土地兼併,是很多王朝滅亡的原因,但直到近代之前,沒有任何人有能力解決,很多古代帝王和忠臣都想辦法,但都無濟於事。
有一個快要成功的,那就是清朝雍正皇帝,可惜他兒子乾隆一上位,立馬就翻了老爹的鍋蓋。
就這點來說,李星洲確實十分佩服這個身後被罵慘了的雍正皇帝。
他是真正的橫眉冷對千夫指。
他要求大戶按照有多少田地畝數交稅,要求火耗歸公(在下面免費區解釋),要求讀書人也要和普通百姓一樣納稅,要求旗人也要耕地,不能靠國家白養。
也正因爲這些,他動了豪強大戶、官員、讀書人和本族旗人的蛋糕,一身忐忑,力排衆議,操勞成疾,五十六勞累而死,卻留下身後無數罵名。
皇帝透露出一種無力感:“你既能想明白,朕也不需遮掩,這樣的大族,我景國不止一家,朕十二年前也想過,讓大族們報備田畝數量,以田畝多少納稅。可你知道結果嗎?”
李星洲搖頭,他其實知道,結果肯定是地方官紳相護,不了了之。
“呵,結果報上來的田畝都是假數,以京西田家爲例,應天府給朕上的摺子里居然說田家有田地三百二十六畝!你信麼!還有成都知府,報吳家有地五百九十畝.......”皇帝語氣提高。
“他們都當朕傻子麼!三百多畝,他就是報三十萬畝,朕也不驚訝!
而且不止這兩家,各地名門望族,所報之地,少之又少,這麼算下來,我景國五萬萬畝耕地,居然沒有萬一!”
皇上說着呼吸都粗重起來。
“皇上後來怎麼辦?”李星洲問,空蕩蕩的的大殿裡,只有他們兩人。
“後來,朕完全明白了,他們就是互相袒護,朝廷官員若無地方豪族支持,可能政令不同,難以行事,地方豪強大族,則把官員當成保護傘。
朕一怒之下,不顧反對,免去好多地方官員,要求徹查,要求地方大族肅清田畝,按畝數交稅,結果......”
皇上說到這語氣低下來,聲音很輕:“結果不過兩年,吳王之亂便爆發了。”
說着他回頭:“你知道吳王之亂嗎。”
李星洲點頭:“他們說吳王圖謀不軌,野心勃勃,是天家之禍。”
“鬼話!”皇帝臉色陰沉得都快滴出水來:“吳王雖是王爺,可也是閒散王爺,他就是有野心,就是圖謀不軌,哪來錢糧,哪來兵甲!”
李星洲一愣,“難道.....”
“南方衆多大族幫助吳王聚攏兵員,支持錢糧,吳王兵敗之後,朕派人問罪,他們卻說刀斧加身,被逼無奈,可哪有被逼無奈的人家中老小毫無受害,門庭房院安然無恙。”皇帝咬牙:
“他們就是故意的!故意支持吳王作亂,朕又拿他們毫無辦法,朕後來連殺數萬戰俘,因爲這其中許多都是南方大族子弟門丁!
他們出人,吳出命,事成則吳王能廢朕之新政,不斷他們財路;事不成,則死吳王,也以此威脅朕。死一個吳王,誰說得清會不會有下一個吳王!”
說到這,皇帝的臉色難看到極致,拳頭握緊。
“朕......只得讓步,廢除新政,不再按田畝納稅,不管豪強大族有多少田地,依舊按人徵稅。”皇帝眼中有不甘,他緩緩放開拳頭,長嘆口氣,“唉......”
李星洲這才恍然大悟,明白皇帝這些年的隱忍,也明白了吳王叛亂的隱情。
皇帝恨的不是吳王,而是背後支持吳王的豪強大族,他們爲繼續兼併土地,壯大自家,不僅害十幾萬人送來性命,一方百姓不得安寧,還壞了皇帝精心準備幾十年的伐遼計劃。
土地兼併,幾乎是必然趨勢,難以阻擋,可吞併的最後結果,就是地方豪強做大,百姓無田耕種,然後造反......
“朕與你說這麼多,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景國之憂患,真正在何處。”他說着搖頭像是自嘲:“朕沒那麼大的本事.....這些事也只能從中斡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