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那麼光彩奪目,可現在卻安安靜靜坐在那禽獸身邊,完全就是羞澀的大家閨秀,那混蛋不止手段狠辣,就連騙女人也有一手。
下方纔子才女三五成羣,談詩論詞,時不時就有人站出來,拱手彬彬有禮說上兩句“小生偶得一首”、“有了有了”或是“這樣寫如何”之類的話,然後便念出自己思考許久的詞句,引來一陣吹捧和品評。
如此,陸陸續續總有詞作被送上高臺。
詠月閣不比外面,可不是什麼歪瓜裂棗都敢往上遞的,若是鬧了笑話,要被全京城嘲笑的,而且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還會在權貴長者面前丟臉。
名聲是可以當飯吃的,這句話半點不假......
接下來的人送上詩詞也沒什麼亮眼之作,無非幾個學問大家念念也就過去了,沒有讓她們唱的必要。
在此休息期間,殷殷看向她這邊,小聲道:“詩語姐姐常去大官府邸嗎,哎呀我在說什麼呢,小妹失言了,你怎麼會常去呢......咯咯咯。”
“聖人說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小妹覺得也是如此,我們這些人再厲害又能如何呢,從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記得舊人哭呢,是吧姐姐。”她故意加重“姐姐”兩個字的發音。
詩語心裡十分厭惡,可她說得總歸有些道理,她今年已經二十了,而且還被李星洲那禽獸壞了身子,是真正的殘花敗柳,人老珠黃,想着想着心中不由有些悽然.......
那邊殷殷還在低聲向自己炫耀她被京中那些大人物恭請到家中唱詞的事情,詩語沒打斷她,也沒戳穿她。
她哪會不知,像她們這些人,若被逼不得已請到官僚府中,那便不是賣藝,十有八九是賣身了......
她不戳穿殷殷,不過是因爲大家同爲淪落無奈之人,何必苦苦相逼,互相傷害,殷殷只是太年輕罷了,還看不懂她們所處的境地。
而詩語心中,此時卻感悲慼,就在這時候,臉色不好的參吟風也來了。
他也作一首詞,不過應該是早有準備的,因他不假思索便寫好了送上高臺,果不其然,是今晚第二首上佳之作。參吟風看向她的臉色不好,只看她一眼,然後便將自己倍受讚譽的詞遞給殷殷去唱了。
詩語微微有些失落,但有些事不能強求,她只覺得今晚坐在這就如同煎熬.......
之後曹宇,田啓玉也將那天他們寫好的詞送上高臺助她一臂之力,可始終和參吟風還那首詠盛事以吟志向的詞差了很多。
詩語深感無力,也十分無奈,最令她難堪的是還要讓李星洲那禽獸看她笑話。
每次回頭,他都津津有味看着這邊,讓她十分不自在。
可就在這時,轉機突然來了,一直坐在李星洲身邊的京都第一才女王憐珊也呈上自己的詞作,陳鈺大人等衆多高臺大人大都很讚賞,給出今晚前所未有讚譽。
詩語起初以爲是顧及當朝宰輔之面,可當那詞真念出來時,頓時連同爲女子的她也驚歎不已,世間真有如此才學的女子,雖爲女兒身,才氣卻勝過參吟風,馬原等人了。
可最令她驚訝的是,如此天之驕女,卻將寫有娟秀字跡的箋紙交到她手中。
“有勞詩語大家了。”她禮貌的道。
詩語點點頭,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這下殷殷臉色都不好看了,下方的參吟風也皺起了眉頭。
“鬧娥兒轉處,熙熙笑語,百萬紅妝女.....”
“今年肯把輕辜負,列熒煌千炬......良辰美景,款醉新歌舞。”
詞唱罷,衆人紛紛叫好,顯然,人氣再次回到她這邊了。
接下來出了兩首還可以的詞,那兩位才子也跟着王憐珊,讓她唱詞,一下子她又成功逆轉,成爲矚目的中心。
許多人只怕要失望了,詩語心中有些快意,忍不住看了角落一眼,在那禽獸李星洲和幾個漂亮的女孩有說有笑,似乎沒有在意到這邊。
局勢突然逆轉,一片大好,只因京都第一才女將一首高作投到她手中,詩語心中自然高興,而鄰座的殷殷黑着臉不說話了。
可就在這時情況突然急轉直下。
寶園和尚!
若非他有些靦腆不適的笨拙走上高臺,奉上自己詞作,衆人都不記得有他這麼一個人了,就連她也快忘記金玉樓還請了大名鼎鼎的寶園和尚。
.....
三年不踏門前路,今夜仍看屋裡燈。照佛有餘長自照,澄心無法便成澄。追歡狂客去忘返,入定孤僧喚不應。更到西禪何所問,隔牆魚鼓正登登.....
這詞光是聽着彷彿沒那麼驚豔,可細細品讀,頓時就比前面高了幾分。
“照佛有餘長自照,澄心無法便成澄。”詩語默默唸了兩便,隨後心中都是苦澀和無奈,任她有何種辦法,千般本事,萬般能耐,在這實打實的好詞面前,一切都是泡影。
一如事先得知的,那寶園和尚讓殷殷唱詞,他果然是金玉樓請的人。
此詞或許不比王憐珊那首華麗,辭藻搭配也不如,可若比意境情思,卻勝過許多。
近年來許多詞都被寫盡,特別是詠月,上元詞之類的,故而許多才子劍走偏鋒,咬文嚼字,力求一字一句不同以往,突破創新。
可結果反而大多本末倒置,無病呻吟,辭藻是華麗了,可卻缺了重要的意境,意境正是這幾年詞壇衆多大家反覆強調的。
王憐珊的詞勝在辭藻,而寶園和尚勝在意境,現在只怕更多人會偏向寶園和尚。
果然,這詞一唱完,臺上臺下都是叫好,反響十分激烈,還有人斷言若無意外,今晚魁首詞只怕就是這首了......
“咯咯咯,詩語姐姐,這大起大落滋味如何?”殷殷得意的再次笑起來。
詩語滿肚子氣,沒有說話。
這時微妙的流言也在竊竊私語中蔓延,有人紛紛猜測,寶園和尚出家那麼多年,不問俗事,如今突然下山怕是看上了殷殷姑娘,動了凡心。
隨着各種流言蜚語,似乎一個另類版的才子佳人故事被勾勒出來,這正是人們所愛聽的,於是在詩會中悄悄蔓延開來,增添不少若有若無的曖昧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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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詩會繼續,也有些不錯的詩,也有人請她唱過,可始終沒有能蓋過寶園和尚風頭的,殷殷因此穩坐釣魚臺。
詩語雖然心中不好過,也只能壓抑在心底。
時不時又想到那些殷殷諷刺她人老珠黃的話,又經歷如此境遇,自己也忍不住在想,她真的老了嗎,她真的毫無魅力,風采不如當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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