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的差役驚呆了,他們當了這麼多年的差,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這樣大膽,居然敢衝擊順天府衙門。
他們一見有人朝這邊涌來,那都頭反應倒是還算快,連忙大叫:“關門,關門。”
順天府的大門連忙關緊,死死拴住,府裡的差役全部驚動,紛紛趕來,又有人立即稟告郭楷。
本來一天下來,郭楷又疲又累,現在聽到這消息,整個人打了個哆嗦,就差沒一下癱倒在地。
“本官明白了,明白了……”郭楷口裡喃喃念道:“定是那徐謙搗的鬼,一切都是徐謙布的局,這些人也是那徐謙請來的,誣告江強,製造事端,又挑唆無知百姓鬧事。好一個借刀殺人,哼,他也是朝廷命官,慫恿人衝擊順天府,真是膽大妄爲,十惡不赦!”
郭楷忍不住破口大罵,其實事情確實是徐謙的安排,可是要說誣告江強,那還真冤枉了徐謙,那江強是什麼人?或許在順天府眼裡,他是一個合格的差役,辦事得力,手腳勤快,平時對上官還算殷勤,冰敬炭敬,逢年過節的禮數都很是周到。
可這並不代表他是一個好人,孝敬上官的錢是哪裡來的?平時吃香喝辣的錢又是哪裡來的?說到底,這無非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遊戲罷了,江強就是小魚,對於大魚們來說,小魚是個好東西,既能餵飽他們,平時對他們又是尊敬有加。可是對蝦米來說,江強就是窮兇極惡的混蛋。什麼壞事都少不了他的份,這樣一個人。只要徐謙這個侍讀,還有如意坊背後東家的身份出面。發動苦主們狀告,再加上大家本身對郭楷抱有幻想,認爲郭楷乃是青天老爺,一定會爲民做主,因此大家趨之若鶩而來。
當然,說徐謙是個挑撥是非的傢伙也算是郭楷沒有看錯人,徐謙確實是個挑撥是非的傢伙,就比如那一句江強乃是刑部侍郎江風的侄兒就是徐謙編造出來,並指使人吼出來的。其實這種‘謠言’雖然和現實和理智不符,稍微懂點行的都嗤之以鼻,可是莫要忘了,謠言並不一定要如何天衣無縫,最重要的是要迎合大衆的心理,這就好像皇帝老子每天吃一百個燒餅的東西一樣,明明毫無邏輯可見,明明智商低下,可是信的人依然是大多數。可要是有知情人站出來說,皇帝不吃燒餅,吃的是秘製水晶豆腐,或是四喜乾果。多半大家反而不信了,豆腐?皇帝老子不吃燒餅吃豆腐?皇帝老子不吃燒餅吃乾果?你這死騙子,豆腐值幾個錢。燒餅值幾個錢?
而江強‘官二代’的身份就是一種迎合大衆的說法,因爲大衆最期待的就是這個結果。總而言之,總得有一個藉口讓大家發泄心裡的不滿。
這許多的內情。郭楷自然不知道,府衙外頭一陣陣的痛罵聲卻是清晰地傳進來,還有撞門的咚咚作響讓人心驚肉跳,可是府尹大人除了咒罵,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眼下到了傍晚時分,突然鬧出了個民變,倒是一個推官意識到問題嚴重,連忙提醒道:“若是讓那些無知百姓繼續衝撞下去,下官恐怕真會鬧出亂子,大人,不如立即命人爬牆出去,前往五城兵馬司求援。”
郭楷心驚肉跳,連忙道:“是了,就這麼辦,立即拿了本官的印信前去五城兵馬司,命他們立即彈壓,如若不然,則大事去矣。”
而外頭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有個差役換了一身常服攀爬出去,焦焦急急地前去五城兵馬司。
這五城兵馬司的堂官接到消息,頓時也是愕然,鬧出事來了還請求彈壓,五城兵馬司乃是兵部下設機構,專門負責治安、火禁及疏理泃渠街道等事,和後世的公安局相當,因爲順天府的位置在西城,所以準確的來說,這差役尋上的乃是西城兵馬司。
而這位西城兵馬司當值的堂官接到了奏報之後,臉色很是古怪,他當然清楚事情的嚴重,可就是因爲太嚴重,數百上千的百姓衝擊官府,這便是放在哪裡都是了不得的事,西城兵馬司不出面,那是不成的。
可是人都知道,彈壓民變不是什麼好差事,因爲你若是彈壓的兇,必定會鬧出人命來,而事情出來之後,爲了息事寧人,朝廷一般都會尋個替罪羊出來,把事情抹平。
也就是說,今日若是他下了這個命令,沒有上頭的兵部老爺們爲他‘背書’,那麼稍稍鬧出點亂子,都可能面臨秋後算賬。
堂官接了條子,只是道了一句:“知道了,你去吧,本官自會處置。”轉過頭,便立即命人前去兵部通知,集結了一羣兵丁,隨時候命,就等兵部那邊的意思。
因爲是傍晚,所以兵部的老爺也不多,當值的官員一看,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這東西就好像擊鼓傳花,誰都不願意承擔干係,首先要確認的就是,順天府那邊發生的到底是不是民變,若是民變,其實彈壓也沒什麼不可,問題就在於,假若不是民變,而只是順天府官員有些事處置不當,鬧出了民怨,那麼下令讓兵馬司動手,顯然是極爲不智的,甚至可能把自己栽進去。
這個事依然不是當值堂官做主,這堂官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命人立即前尋兵部尚書拿主意。
結果尚書大人沒尋到,倒是兵部侍郎周世金聽到了消息,匆匆忙忙的趕了來。
“事情到底如何?是不是民變,沒有人受傷?”
“已經命人查了,不算民變,也沒有人受傷,只是一些‘含冤’的百姓圍住了順天府,要府尹出來給個交代。”
這周世金不禁冷笑一聲道:“這倒是有趣了,郭大人昨個兒還是青天大老爺,怎麼今日就人人喊打起來了?”周侍郎心裡一鬆,只要不是民變就好,他故意挪瑜一句,倒是折射出來了他的心理,因爲這麼一樁事,郭楷倒是一下子出了名,可是郭楷是什麼德性,大家豈會不知?喝花酒、巴結上司的時候可從來都缺不了他,這樣的人都成了青天,換做是誰心裡都不舒服,周世金就是其中一個。
只是眼下挪瑜是不成的,最重要的是事情怎麼處置,周世金道:“事情緊急,眼下說彈壓還爲時尚早,兵馬司不能趟這趟渾水,事情若是當真鬧大起來,誰都逃不了干係。”
“可是就怕那邊鬧出事端來……”
周世金冷漠地道:“鬧嘛,讓他們鬧,讓兵馬司帶一隊官兵過去,也不要急於彈壓,只在邊上盯着,只要沒傷人就不要動手,這種事可大可小,往大里說,這就是民變,往小裡說,那就是百姓伸張冤屈,若是彈壓,定性爲民變倒還好說,兵馬司也算是奉命辦事,可一旦被人認爲是喊冤,兵馬司貿然動手,我等有多少個腦袋?這是天子腳下,自然比不得其他地方,凡事都要慎之又慎,一切都等明日再說,只要壓着不出事就成!”
周世金的態度確實謹慎,他倒不是不想拉郭楷一把,好歹也是同僚,就算心裡對這傢伙不爽,可是看在大家都是官的份上,拉他一把也無妨,可是幫人也得有個限度,總不能把自己也搭上去,天下的民變多的是,哪一年沒有個幾百上千件,各府各縣都有,大到殺官,小到聚衆滋事,年年如此,可是天子腳下不同,這種事對於京師,卻是稀罕事,這兒不是鄉下,鄉下地方,你把人得罪死了,人家畢竟還有宗親,到時候糾集起來鬧一鬧,那也是理所當然。
天子腳下承平日久,這樣的事幾年都未必遇到這麼一遭,所以這小事,就成了天大的事,一旦是天大的事,就會全天下矚目,若是陷進去太深,朝廷若是態度堅決,堅決鎮壓倒還好些,可要是打着平息事態的主意,就免不了要找人來背黑鍋,這個黑鍋,現在明顯是郭楷來背,可是周世金沒頭沒腦的撞進去,說不定就輪到他了。
堂官聽了吩咐,連忙道:“下官聽說內閣裡有人頗爲關注順天府,昨日還親自褒揚了郭楷幾句呢,若是……”
周世金冷笑道:“內閣比咱們更精明,褒揚歸褒揚,若是你擋了人家的路,壞了他們的名聲,他們撇清關係的時候比咱們還要快得多,他們說什麼不要緊,褒獎誰也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但凡什麼禍都惹不到他們的頭上,這件事就得這麼辦,京師又不只是兵馬司這個衙門,可以管這個事的衙門多了,誰愛管自然就去管嘛,咱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即可。”
堂官點點頭,道:“下官這就下條子,提調兵馬司嚴防死守,卻不能攙和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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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最近這幾章都比較難寫,要佈局動的腦筋比較多,所以早上要思量一下才下筆,第一章才晚了些更,請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