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憂變成現實,某個傢伙果然一去不回。
李富真很委屈很失望,不過吧,再想想,自己也確實沒辦法和王妃相比,放她在男人的位置,大概也會如此,於是就好受了一些。
德爾菲娜也很失望,同樣又覺得理所當然,還生出些自己都不知道的同仇敵愾,一直陪在李富真身邊,直到派對結束,兩人一起返回李富真下榻的格蘭德酒店,然後一夜之間就成了好閨蜜。
第二天上午,兩女正吃着早餐討論上午要做什麼,接到通知,昨天說起的那個電影首映,男人竟然沒有忘記,傳話過來詢問李大小姐還要不要去。
當然不去。
嗯。
這是德爾菲娜的建議,長公主殿下還是沒忍住,找了個藉口,說是過去興師問罪,畢竟昨晚竟然把她這個女伴一人丟在派對上,太沒品了。
德爾菲娜覺得有道理,打算一起。
上午首映的電影自然是《鬼子來了》,兩個姑娘提前十多分鐘抵達電影宮,放映廳內已經坐了很多觀衆,某人還沒來。
只得先找位置落座。
再次同仇敵愾地討伐一番,大人物啊,架子真大。
西蒙踩着點趕到,沒什麼大張旗鼓,也沒有任何掩飾,和諸多嘉賓一起坐在前排位置,因此難免引起一些騷動,特別是提前知曉一些關於影片爭議的媒體記者,更是躍躍欲試。
李大小姐和德爾菲娜在男人抵達後才從後排落座的位置來到前排,只是沒能坐到男人身邊,而是在他身後。相比其他人,兩女的關注點還是男人帶來的兩個女伴,德爾菲娜不熟,李富真都認識,一個是來自香港的李大美人,一個是《還珠格格》裡的小丫鬟,畢竟無論是港片還是《還珠》這樣的現象級電視劇,韓國都非常流行。
因爲前排只剩兩個空位,兩女還注意到李大美人和小丫鬟的明爭暗鬥,最後是李大美人更勝一籌,得以和男人一起落座,小丫鬟來到和她們一樣的後排,恰好還挨着。
不過,哪怕很擅長交際的小丫鬟主動寒暄,李大小姐和德爾菲娜對她還是非常冷淡。至於和男人坐到一起的李大美人,更是被李大小姐悄悄在心裡畫了一個叉。以後……亞洲其他地方她管不着,韓國那一畝三分地,哼哼。
另一方面,兩個姑娘也很快都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怎麼換了兩個,某王妃呢?
然而,只來得及和前排男人招呼幾句,首映就正式開始,某個問題,哪怕想要拐彎抹角一下,也暫時沒了機會。
兩人旁邊,小丫鬟不知道她們內心的疑惑,但,瞄一眼前排某個男人的身影,直到現在,還是充滿了感慨。昨晚《功夫》的首映結束之後,兩女一起返回勒卡內山頂的豪宅,發現某人已經提前抵達,然後……反正小丫鬟覺得自己後半輩子都不會忘記。
而且吧,以往難免覺得,自己在中國好歹已經是最頂級大明星了,在某個男人那裡,爲什麼總是連電視劇裡的‘小丫鬟’還不如?現在,就是覺得,在他那裡,大概沒什麼女人能找到優越感。
舞臺上簡單的致辭之後,燈光暗下,電影放映開始,小丫鬟便收起思緒,將注意力轉向大銀幕。
說起來,任景兮提前還打電話提醒過,讓她不要來湊這部電影的熱鬧,可能會有麻煩。小丫鬟本來也不打算出席,不過,既然是跟某個男人一起,也就無所謂了。反正,關於這部電影的新聞,國內主流媒體大概都會自動忽略。
前排,西蒙一邊是李大美人,另一邊就是電影的導演老薑。
影片曾經已經看過,這算又一次。
不過,除了再一次的黑白色調,因爲老薑和老王一樣同屬於想到哪拍到哪的靈感型創作者,細節上倒是與曾經有着很大的差異。
核心主題當然沒變。
西蒙全程安靜觀影,兩個多小時的影片很快結束,隨後是互動環節,也沒有任何表示,讓現場期待他能發聲的媒體頗爲失望。
直到中午的招待酒會,才和老薑聊起了這部電影。
就在電影宮附近格蘭德酒店的宴會廳內,西蒙耐心聽老薑介紹了一下自己創作這部影片的緣起,關於戰爭時期老家一個村子大年三十被日本人屠殺的事情,關於年輕時期彬彬有禮的日本交換生爲何能成爲當年那種日本兵的思考。
摩挲着終於找到機會擠開另外兩女捱到他身邊的李大小姐纖細腰肢,西蒙啜了一口紅酒,等老薑一番話落,說道:“所以,姜,既然你已經明確感悟到這些,爲什麼還會不明白?”
老薑疑惑:“什麼?”
西蒙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記得有一篇取材於真實事件的小說,名字叫《浪潮》,講述一箇中學老師爲了讓學生理解***主義,進行了一場實驗,他利用五天時間向學生灌輸紀律性和集體精神,然後,一個***團隊就誕生了。”
老薑若有所悟。
西蒙接着道:“我明白你想要通過這一戰爭主題討論人性,但,姜,在我看來,這不是什麼人性,或者說,用‘人性’來形容這些元素並不準確。比如你在影片中表達的,無論是殘暴還是愚昧,無論是善變還是麻木,等等等等,都只是宏觀環境施加在羣體身上而造就的社會性格。比如,參考一下你們中國最近一百年不同歷史階段下的民衆精神,我想你應該深有體會。”
老薑琢磨片刻,有些恍然地點頭,又想到一節,追問道:“那麼,西蒙,中國人和日本人呢?”說着不等回答,就自己給出答案:“這個,應該是長期歷史文化背景下的民族性格,對嗎?”
“是啊,”西蒙道:“不過,哪些是長期歷史文化背景下形成的民族性格,哪些是短期宏觀環境造就的社會性格,從一個旁觀者角度,對中國人而言,我覺得你們並沒有考慮清楚。”
老薑遲疑了下,還是道:“我這部電影?”
西蒙再一次點頭,想想繼續道:“而且,除了民族性格和社會性格,還有人作爲地球物種最根本的一點,生物性格,相比還可以通過外部環境進行扭轉的前兩者,這纔是無法改變的一種,因爲這是我們的基因本能決定的。姜,你知道我們的生物性格是什麼嗎?”
老薑若有所思,又下意識搖頭。
西蒙道:“簡單來說,可以概括爲兩個字,傳續。物種誕生在這顆星球上,受到刻在基因層面的信息支配,億萬年來,所有生物其實都只在做一件事,儘可能地將自己的基因在更長的時間尺度和更大的空間範圍內傳續下去,爲此,它們不惜一切代價。”
老薑苦笑着搖了搖頭:“我感覺自己的人生觀開始受到衝擊了。”
西蒙帶着些淡淡的笑意,說道:“再衝擊你一下,關於人性,你知道嗎,我當然不會徹底否定這個概念。而且,在我看來,人性是一種很高貴的東西,因爲它讓我們擺脫矇昧,可以與自身最根本的生物性格相抗衡,讓我們走向文明。然而,另外一個或許你不願意相信的事實是,很多時候,一個民族的‘人性’越充沛,在最根本的物種傳續競爭過程中,反而越處在劣勢,因爲他們總覺得自己是人,有些事情必須做,有些事情要謹慎去做,有些事情絕對不能去做,於是將自己束縛在了無數條框之中。相比起來,保留更多物種本能的民族,或者說,民族性格越接近生物性格的民族,在這個星球上,可能更具備生存競爭力。因爲他們的顧忌要少很多。爲了族羣的傳續,他們要做的只是佔據更多資源,消滅更多同類,讓自身擁有更大的繁衍空間,讓種羣能夠更加長遠地存續,如此而已。”
西蒙話落,老薑微微瞪大眼睛,顯然是真得遭遇了更大的衝擊。乃至,再回想自己的電影,再思考其中的一些困惑,現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短暫地思索之後,老薑有些不確定有些頹然還有些忐忑地試探道:“西蒙,你覺得,我的意思是……你是說,這一切,這部電影,都沒有意義,是嗎?”
“是啊,”西蒙沒有否認:“我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在我看來,特定的社會環境,必然會產生特定的社會性格,而人類又是這個星球上最善於遺忘又最不會吸取教訓的一種生物。所以,這部電影,你想要討論的,你想要警示的,未來遭遇重複的可能性非常大。”
老薑沉默片刻,終於還是堅定道:“但是,西蒙,我還是覺得,無論如何,我們總該做點什麼。”
“當然,”西蒙同樣毫不猶豫地給出肯定答案,笑容洋溢了一些:“回到電影上,給你一個建議。比如這部電影,中國國內,至少公開的大銀幕上,肯定是看不到的。因爲看不到,自然也不會引起廣泛的社會討論,你期待的反思更是無從談起。這就是問題所在。如果你的作品連讓人看到讓人討論的機會都沒有,一切還是沒有任何意義,而這,就是你需要解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