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邪

1.

初融全然沒有理會我跟毒特的奇怪表現,她又開始說下去。

“剛剛進入這層境時,我便感覺奇怪了。我自小受邪術詛咒,能銷燬冰雪和一切寒冷之物,但進去羽幻留白後,因爲羽幻留白的邪氣,反而把我的詛咒給鎮住了。只是進入這層境後,又被勾起了,所以我之前纔會有那樣的異態。”

也就是說,那個黑暗的初融其實並不是她的本性,而是這層境把我們引入歧途的手段。可這層境沒有破,爲什麼她又恢復了呢?

我擡頭看初融,她會解釋這個原因的,只是在這個罅隙裡,她面露難色。“今天早上,來了個全身裹住的女人,把邪氣壓了下去,我才得以恢復,但我不知道她是誰。她只說她在幫我們忙。”

女人?般若。這個名字在我的腦海裡蹦出來,原來她在來找我之前就去找過初融。她似乎…是在幫我們?她現在怎麼肯一次又一次地現身。

爲什麼總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牽引着我們往深處走去,甚至是初融身上的詛咒,似乎是很多年前就被埋下了一條引線,沒有那個詛咒,她就不會離開靈界,映雪也不會成爲誘惑,這一切就無法順利成章地進行下去。我們付出的犧牲,最後都會達到某種目的。

強烈的不安沿着身體遊走,正在我驚恐不安時,微微在肚子裡似乎蠕動了一下。她每次都能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有所感應,這是因爲我們之間血脈相連,還是…?

不自覺瞄向毒特,他沒有任何異樣。微微,你的父親?爲什麼忽然覺得這一切都這麼的陌生?

初融的聲音喚回了我:“雪色?”她的眼神讓我忽然明白。險些我又陷入那可怕的惡性循環:猜疑——傷害。

我輕輕應了一聲:“嗯。你說下去。”

初融停頓了一下,她也一定對這樣的氣氛感到壓抑,羽幻留白帶給我們的,不同於任何一種傷害,身體的傷害總有一天會恢復,但感情……不知始作俑者何苦看這樣一場戲。

一直沒有作聲的福音低沉地發出聲音:“所以只要我們之間重新建立信任,就可以破了這層境嗎?”

的確是這個意思。這麼一來,一切都有了邏輯。“真正的守境者應該是莫加米雪,這本來是最容易想到的,但卻正因爲誰都往那方面想,而使事情變得複雜。而死屍和靈力高超的人,莫加米雪其實是後者。至於多法,他充當的就應該是破壞我們之間信任的媒介,以及把對向守境者的矛頭引到他的身上!”福音的思維極其清晰,他是我們中受影響最小的人,最能客觀地看透這一切。

初融讚賞地點頭,看來這也是她想要說的話。但若我們自己能明白,當然是最好的。

初融忽然收起了所有的表情,‘蹭’站起來,身上纖細的絨毛彷彿受了驚嚇,一陣微顫。

隨着她的起身,着漣也瞬間集起了注意力,對我們說:“我們現在要去取回我的心臟,這就是我和初融隱瞞你的東西。”

2.

着漣的話牽起了最後一根線,心臟——蓮蕊。這層境的核心就是那顆蓮蕊。原來那是着漣的心臟,那之前的一切我都明白了,原來那些活人的血液供奉着的居然是一顆心臟。怪不得當日在側殿血管被切斷時着漣臉色慘白。而那顆心臟也正是着漣的一個難言之隱,他說他以前來過這層境,尋找的東西應該就是他的心臟。這麼說來,這也不能算是憑空創造的一層境。

那顆心臟是以蓮蕊的形式存在,那應該與我和毒特看到的蓮花有一定聯繫,只是在我靠近那朵蓮花時,並沒有感應到生命氣息。

“你的心臟?爲什麼在這?那你胸腔裡裝的是什麼?”看來福音吃驚得不小。而初融和毒特卻完全沒有什麼奇怪的反應,難道他們也是關於‘養蓮人’的知情者?

毒特臉上的表情跟毒特一樣迷茫,他衝我使了個眼色,我也心領神會地露出一個迷茫的表情。

着漣順聲撫了一下胸腔:“魔羽的心臟是獨立存在的,沒有心臟的魔羽沒有七情六慾,才能獲得最純正的力量,而我的心臟則在烏拉爾地底城的一朵蓮花中央,維持這個幻境真實性的就是我的心臟。”

魔羽的心臟獨立存在,原來他知道的是這樣的。

福音聽得汗涔涔:“那烏拉爾的人呢?”

着漣慚愧地低頭:“他們都成了死屍,他們的心臟被活活挖出來爲我的心臟輸送新鮮的血液。”他自己說着也深感恐怖,額角沁出了汗珠,似乎在向我們解釋,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低聲說:“我無法阻止,真的無法阻止。”

我只能冷笑了,並不是無法,只是對生的渴望,只是因爲卑劣的自私。我真的不覺得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是什麼好人,不管我們打着什麼拯救蒼生的幌子,我們依舊卑劣。

初融輕輕地拍着着漣的肩膀。初融那個女人,我越發的看不懂,魔羽既然沒有七情六慾,那初融守在着漣身邊,又算什麼?

終於到了這層境的尾聲,我看着他們年輕而美麗的臉龐,只能殺死前一刻渺小的自己,投入未知的一場戰鬥,染上了大片冬霜的豪壯。

3

“只要我們重新站在一起,這層境就不攻而破了。”

聽起來太簡單了,但又有誰知道我們面臨的是什麼。

我們幾人默契的一身白,穿越烏拉爾的花園。而百花齊放的色彩斑斕襯得我們格外顯眼。

空氣中已經凝聚了一股極爲強大的靈力,看來莫加米雪已經在迎接我們了。

隨着那股靈力鋪天蓋地般籠罩上來,花園本來醉人的陽光漸漸消失,那些花也迅速合起了花瓣。這兒正是通向地底城的另一條路,多法第一次出現的地方。

大地一陣劇烈的震動,我們勉強才能站住腳。花園正中心呈圓形裂開,發出巨大的聲響,此時已經是天昏地暗,那塊地面隨着一聲尖利的笑聲緩緩下沉。

我們互相對視一眼,着漣向我們使了個眼色:“看來境已經破開了。上!”

我們踩着地上凹凸不平的地方,敏捷地跳到地面下沉的地方,看準了那塊下沉地表的中心,把靈力運到腳部,着力一跳。

地面承受了我們的重量,又是狠狠一沉。大堆的塵土掉落下來,我趕緊閉上眼睛,憑着感覺躲避了一些墜落物。

睜開眼睛時,已經是另一片天地。

我們身上起先還纖塵不染的白衣此刻已經髒亂不堪,初融那絨花般嬌嫩的長裙無力地耷拉下來,只有毒特,還如最初見他時那樣,銀白的金屬軟甲仍舊光潔地反射着這兒刺眼的光。

眼前是一片過於安靜的大地,除了我們的呼吸聲,所能聽見的就只有一種極其細微的蠕動聲,像是新鮮的皮肉在堅硬的冰上拖動的聲音。毛骨悚然。

我推了推旁邊的人:“你們聞到了嗎?很濃烈的血味兒。”

他們無聲地點頭。我又使勁嗅了下,還有隱約的蓮香,看來就是這兒了。

身上被飄雪裹住,又恢復了最初的潔白,那蠕動聲越發接近。“沙沙沙”

“小心。”大家都進入了警戒狀態。我扣起手指,一個攻擊幻術呼之欲出。

我感覺到着漣的靈力已經在流動了,忽然他奇怪地‘咦’了一聲。

我們看向他,他說:“在向我們靠近的那個東西似乎並沒有靈力流動的跡象。莫加米雪的靈魄已經顯露出來了,但是在離這兒很遠的地方。

那‘沙沙’的聲音已經越來越接近了,沒有靈力的流動?那‘他’是什麼東西?

見他遲遲不出現,我收起了靈力,想再往前走了一點看看。

就在我停止運行靈力的那一剎那。我聽到耳邊毒特一聲驚呼:“小心!”然後空氣中便炸開巨大的‘啪’一聲,隨之,身邊幾人的靈力便以包圍狀向那聲響靠近。

我回頭看,毒特被不知什麼東西甩出去好幾十米,渾身是血,我嚇得六神無主。

毒特從地上爬起來,向四周看了一眼,沒有找到那東西。他對我們說:“別擔心,這血不是我的。”

也不知道大雪裡究竟隱藏了什麼怪物。

4.

我們幾人在越來越大的雪勢中站定,忽然,初融一聲尖叫,把未知的安靜劃破。

我們都看着她。她的樣子看起來是忽然記起了什麼東西。

初融的表情矛盾極了:“千萬不能傷了那怪物,那可能…可能…。”她支支吾吾地停住了。

她旁邊的着漣也是臉色蒼白,着漣接上初融的話:“可能是運輸血液的東西。”

也就是說,這雪勢後面的怪物極有可能是着漣的命脈?這要我們如何下手?

着漣仍舊沒有收起他的靈力,在他僵硬了一會兒後,其他人都有所收起了自己的靈力,只有他,大有破釜沉舟的趨勢,我們都沒有出聲阻止,他這是要毀滅自己,來成全我們,像之前的映雪,雲蒸。手上一陣緊,我低頭,初融手足無措地抓住我。我衝他點點頭,她嘴脣動了一下,又從着漣看不見的地方哀求地看着福音和毒特,福音和毒特也點了點頭。

我們一定會護住着漣,再多的犧牲我們付不起了。

幾股來自不同方向的靈力同時升騰而起圍住着漣。至於其他他只要稍加感應就會感覺到我們的小動向,可他沒有,他現在一門心思盯着那潛藏的怪物,他也是要保護我們不受傷害。

我們相視一笑,慶幸沒有被着漣識破。

背後的初融笑得很是淒涼,而那怪物下一秒就要破霧而出。

大雪忽然停止了,‘沙沙’的聲音也停止了。陷入一片死一樣的寂靜。甚至連我們的呼吸聲也隨着緊張而停止。

濃重的乳白色霧氣平地升起,漸漸把我們所能看到的前方全部籠罩住。

來了。

“啪。啪。啪。”三聲巨響,眼前的地面便被印上了三道觸目驚心的血痕,空氣中又縈繞了那淺紅色的血霧,腥味直逼得胃裡劇烈翻騰,我只能屏住呼吸,把那過於濃烈的味道屏蔽在外。

下一秒,更加嚇人的一幕出現了。空氣中幾隻粗細不一的觸角像是舞蹈般張揚地舞動,如果我沒有看錯,那觸角薄薄的表皮下面流動的正是新鮮的血液,落到地面便是一朵絢爛的血花,沿着冰面的縫隙向四周滲出。

其中一隻觸角擺動了幾下便氣勢十足地向我們揮舞過來,捲起福音的脖子,把他吊到半空。

着漣的靈力在觸角捲起福音的那一刻便衝了出去,那個力度一定足以把那怪物震碎,在他的靈力還未到達的時候,初融撐起樂兒一面盾攔在怪物的前面,着漣的靈力撞了上去,頓時一道閃電劈開,盾牌迅速瓦解,只剩漫天的火星在怪物面前無力地飄動。在我們還沒能來得及運作靈力去阻止時,那道閃電已經劈在了怪物的一隻觸角上,頓時血濺三尺,我們的身上都被血漿包裹。

‘噗’,又是一口鮮血,在這漫天滿地血的地方,並不足爲奇。是着漣,他捂着胸腔空蕩蕩地地方,嘴角還殘留一絲血跡。

初融已經蹲下身,施放治療術,着漣的臉色好轉了些。但那怪物的傷勢也在漸漸恢復。他們果然是相依的,

勒住福音的觸角越收越緊。福音勉強拿起手中的笛子,開始奏樂。

音符流出時,頓時感到一陣不適,腳下的冰面隨着越來越多激烈的音樂出現細細的裂縫。然而我身體裡的靈力互相撞擊,我完全凝不起它們。我看其他人,他們也是一樣的狀態,而怪物,卻越發的興奮,用力甩動他的觸角。福音的笛聲漸漸弱了下來。

“戰神的樂音對死物沒用,福音,快停下。”

“啪”一聲脆響,“戰神的樂音”掉在冰面上,砸出了一個小小的窟窿。

着漣睜開初融嘶叫:“福音快死了,再不殺了他就來不及了。”

我靈光一閃,對毒特和初融說:“攔住着漣。”

然後往上一躍,正好踩在怪物低處的一隻觸角上,怪物像受驚了,狠狠一甩,正好把我甩上福音所在的那隻觸角。

下面的幾個人在大喊大叫,可是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努力避開怪物亂揮的觸角,找到一個安全的落腳點,對怪物施放女神的重生,然後揮起兵刃,切斷了怪物捲住福音的那隻觸角,還好福音尚存一些意識,他安全落地了。我也跟隨他跳下來。

初融疑惑地看着我:“你……”看到着漣並沒有收到任何傷害,她更是驚訝了。

綠色的藤蔓迅速生長,繞住怪物,怪物很快就復原了,我並沒有對初融做任何的解釋。

我已經找到了辦法,一個死物不該有那麼強的攻擊力,我們只需找到背後操縱他的人。他們可以盡情施放幻術保護自己,我再施放‘女神的重生’保護怪物,這樣,誰也不會受到傷害。

我說:“你們只需護好自己就行,運輸鮮血的通道絕不會有問題。你們也不用擔心我。”

他們略有遲疑,怪物得到了‘女神的重生’的力量,力道更大了,冰面被擊打出一道又一道巨大的裂縫,但順着裂縫往下看,依舊是無盡的厚冰。

一隻觸角又直接往我身上甩過來,毒特衝出來護住我,手臂瞬間被觸角纏上。我的靈力還沒來得及運作出,一道光劈開了怪物的觸角。我一愣,沒來得及施放‘女神的重生’,回頭就看到着漣宛如白紙的面色和初融焦急的眼神,我連忙收回注意力,一股靈力放出去,綠色的藤蔓瞬間繞上怪物,怪物蠕動了一下便恢復了精神。初融綻開了一個笑容,與我相視一笑。

在他們都見識過女神的重生的威力後,一切就好辦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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