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信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十天之後。
這十天,柳如風想盡了一切辦法,不知道倒騰了多少靈丹妙藥,終於是保住了商信的一條小命。
十天的時間,柳如風瘦了整整一圈,熬的。
商信睜開眼的那一刻,柳如風就坐在他的牀前,看見商信醒來,柳如風的眼圈都紅了,“商信啊,你可算醒了,你要是再昏迷兩天,就再也看不見哥哥了。”
“嗯?”商信有些奇怪的看着柳如風,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張開嘴正想說話,卻是一口鮮血從口中涌了出來。
柳如風的眼睛眯起,他請遍了天光城的名醫,用遍了天光城的妙藥,卻還是沒能治好商信的病。
商信身上並沒有傷,卻每日都吐血不止。爲此柳如風夜不能眠。
“這位公子是疲勞過度導致的心力衰竭,應該服補氣的藥。”這是天光城的名醫說的。
“這位公子是擔驚受怕導致的虛火上升,應該服清火的藥。”這是天光城的另一位名醫說的。
柳如風不知道聽誰的好,於是又找了一位名醫。
“這位公子傷心過度氣血上升,應該服將血的藥。”第三位名醫說道。
柳如風的氣血立時上升,“他在吐血誒,你讓他吃降血的藥?”
“吐血?我怎麼沒看見?”
柳如風冷冷的看着名醫道:“就現在沒吐。”
“哦,如果是這樣的話就不需要吃藥了,過一段時間自己會好。”名醫的表情很淡定。
柳如風再也忍不住,乒乓就扇了名醫倆嘴巴,氣道:“你給我滾!”
柳家有錢有勢,名醫沒敢吱聲,捂着臉滾了。
於是這十天,柳如風就開始鼓搗藥,不管是補什麼的,只要是好藥,通通都給商信弄到肚子裡。
其實說真的,商信還能醒過來,也真的可以算是一個奇蹟了。若是換個人,恐怕沒病都被柳如風給鼓搗死了。也虧得那些名醫雖然下的都是好藥,但相互之間卻沒有什麼副作用。
商信沒有再勉強開口,而是直直的望着屋中雪白的棚頂。
腦中一片空白,商信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也不知道這一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爲什麼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連動一下都不能?
不知過了多久,商信腦中終於浮現出一幅幅畫面。
他想起了歐陽家倒在院中的厚重的鐵門,想起了第二重院落中沒有了鮮花的御花園,想起了第三重院落中所有的建築都消失不見,然後,商信想起了伏在地上的小女孩。
“噗!”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商信再次昏迷過去。
“我靠!”柳如風嚇得一哆嗦,其實她也能看出來商信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可是他束手無策。
長長嘆息一聲,柳如風來到了歐陽一葉的房間,歐陽一葉早在三天前就已經醒來。柳如風並不知道歐陽一葉爲什麼會昏迷,那天把她弄到屋中後,仔細的檢查過一番,並沒有發現歐陽一葉身上有傷,便把她安置下來,過了一天這小丫頭也就醒來了。只是情緒很有些低落,這幾天一直不怎麼說話。
“哥哥醒了沒有?”見柳如風進來,歐陽一葉問道。每天看見柳如風,第一句都是這樣的問話。
“醒了,不過又昏迷了。”柳如風抑鬱的說道。
“我去看看他。”這幾天,歐陽一葉每天都會在商信的屋中坐一會,只是一看到商信,她就會哭,哭起來就沒完沒了。因此柳如風控制歐陽一葉,不准她在商信的身邊呆得太長。實際上,柳如風並不知道歐陽一葉是誰。
柳如風點了點頭,領着歐陽一葉再次來到商信的房間,卻見商信已經醒了。
“哥哥,你醒了!”歐陽一葉哭喊着撲上來,一頭紮在商信懷中,痛哭不止。
柳如風驚訝的看見,商信的眼中也流出淚水,淚水一滴滴滑落,瞬間就打溼了半邊枕頭。
什麼樣的傷心能夠讓商信流淚?
柳如風想不明白,那日在城外,商信獨自頂着皇哲和付水戰鬥所發出的氣浪。在生死相關之時,柳如風沒有看見商信的淚水。
後來在酒館之中,他和商信喝了一夜的酒,那時他看得出來,商信當時處於極度的傷心之中,但是他也沒有流淚。
柳如風能夠看得出來,商信不是一個喜歡流淚的人。
但是現在,看見了這個小女孩,商信竟然淚流滿面!
不知道哭了多長時間,歐陽一葉才擡起了頭,哽咽着道:“哥哥,媽媽爸爸都被人殺了。”
商信的心中又是一痛,一口血又涌了出來。
“哥哥,我該怎麼辦?”
深深吸了一口氣,商信輕聲說道:“以後,哥哥來照顧你,好嗎?”
“嗯。”歐陽一葉哭着點頭。
屋中充滿了哀怨,連不知道怎麼回事的柳如風都覺得呼吸沉重起來。
“咣!”突然傳出一聲巨響,屋門突然被人踹翻。
柳如風眉頭皺起,十天之中,他的門被踹倒了兩次。第一次是明月踹的,這一次,是一個一身藍衣的人,在他的身後,還站着四個人。
柳如風並沒有和父母住在一起,爲了清淨,他獨自居住在這裡,不然上次明月也不會那麼容易就來到他的房間。
“你們是誰?爲什麼要踹壞我的門?”柳如風氣的說話都有些不利落了。
那五個人卻連看都沒有看柳如風一眼,而是直接對着歐陽一葉道:“師妹,師父呢?”
“師兄!”看着眼前離開半年的五位師兄,一葉剛剛止住的哭聲又響了起來,他撲到藍衣男子身上,斷斷續續的說出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聽見一葉的述說,商信也才明白了那日在山腳一葉失蹤的經過。
原來,在商信和明月剛剛離開不久,就來了一羣人把一葉抓去,帶着她走了半天,卻被歐陽德攔住,一葉當然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找到自己的,但是那些人卻全都不是歐陽德的對手,在一場激戰過後,那些人全都被歐陽德殺死,只有一個女人跑了出來,她還帶着一葉,歐陽德並沒有能救出自己的女兒。
女人帶着一葉急急的趕了一段路,又把一葉交給了一個傭兵團。
商信閉上眼睛,他知道那一定是信風傭兵團。
然後,傭兵團又有一個人帶着一葉回到了家中,一葉親眼看見父母被一大羣人殺死,後來那羣人都走了,只剩下一個……
商信又吐了一口血,他忍受不了這樣的打擊,雖然受傷的人是一葉,但是,這一切都是因爲他才造成的。
商信知道,如果那日自己不走,不去追那隻小白兔,一葉就很可能不會被抓住,那麼以後的事也不會發生。
五個師兄在聽了一葉的講訴之後,也是大怒,藍衣男子拿出了一柄劍,指着商信道:“商信,你該死。”
“是的,我該死。”商信虛弱的說道。
“師兄,不要殺哥哥,那天是我讓哥哥捉小白兔的,這一切都和哥哥沒有關係。”歐陽一葉哭着說道。
“沒關係?若不是他,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師父師孃怎麼會死?你又怎麼會……”下面的話,藍衣男子已說不出口。
商信心中又是一陣鑽心的痛,“師兄,你殺了我吧,商信確實該死。”
“要殺商信,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柳如風突然站在商信身前,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柄劍。
“你?”藍衣男子冷冷哼了一聲,“你攔不住我。”
“師兄,不要殺哥哥,我求你了。”歐陽一葉可憐巴巴的看着藍衣男子。
藍衣男子低頭,滿是憐惜的撫摸着一葉的頭頂,沉思良久才道:“好,師兄答應小師妹不殺商信。”
“嗯。”歐陽一葉臉上露出笑容。
“商信。”藍衣男子抱起一葉,轉身向着屋外走去,聲音從外面傳來,“我今天不殺你,是因爲小師妹,但是你這樣的人,真的沒有資格活在這個世上。”
看着幾人消失在屋外,柳如風才收回了手中的劍,他剛剛也大致上聽明白了事情的原因,只是他並沒有聽懂最後面的一句話,那一句歐陽一葉說的很隱晦,若不是商信親眼見到,他也不懂一葉在說什麼。
“商信,這件事情並不能怪你。”柳如風說道。
“不怪嗎?”商信苦笑,笑容比哭還要難看。
“這輩子,我都無法原諒自己,若不是我,根本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大師兄說的沒錯,我確實沒有資格活在這個世上。”
“商信,你瘋了嗎?”柳如風急道:“連歐陽一葉都沒有怪你,你有什麼錯?是她讓你去抓小白兔的,他被別人抓走與你有什麼關係?”頓了頓,柳如風覺得自己這麼說好像有些不對,又換了一種語氣道:“何況,你根本就不知道會有人抓她,不是嗎?”
商信搖了搖頭,一臉痛苦的閉上了雙眼,他根本聽不進柳如風所說的話。商信的心中只有自責,愧疚,他已聽不進任何人的勸阻。如果一葉不遭遇那樣的摧殘,商信可能不會像現在這樣,就是歐陽德夫婦死了,商信也不會有這麼深的愧疚。
一閉上眼,就是歐陽一葉伏在院中的情景,商信無法原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