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物是人非
兩年後，初冬。
遮出穹頂的梧桐樹葉已經落了兩次，裴牧之踩在落葉之上，擡頭看着光禿禿的枝幹，有些寂寥在膨脹，有些想念被時間壓制，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出口。
裴牧之並不知道，同樣的位置和角度，左染也做過同樣的動作，甚至還淋了那樣大的一場雨。
手裡握着鑰匙，裴牧之往別墅的方向去，自左染消失之後，他就再未踏足過一步。
轉動鎖釦，大門應聲而開，裴牧之頓了一步，卻不急着往裡邁。
兩年前，他滿心歡喜的捧着她想喝的粥回到病房，卻不見了她的蹤跡，兩年來他用盡了一切方法尋找她的下落，可她卻像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無蹤，任他如何費勁心機，依然尋不到半點線索。
他以爲他終會找到她的，卻不想，兩年後的現在，他已然沒有可以繼續找她等她的資格，因爲姜悠懷孕了，而他們的婚禮，就在這個月的月末。
裴牧之從沒想過要把左染從記憶中剔除，所以在他踏進別墅的那一秒開始，那些往昔的記憶片段便一個一個閃現，通通都是關於她的。
手掌撫過沙發，手心染上一層薄薄的灰，裴牧之望着指尖的黑灰出神，是不是這些，也是時間留下的證據，他和她的那一頁，終是要翻過去了？
裴牧之在沙發上靜坐了很久，目光有些遼遠，似在看着什麼，又似無意識的放空。
沒有再往二樓去，是因爲害怕回憶會把什麼吞沒掉，直到手機鈴聲將他的思緒喚回。
“喂。”裴牧之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電話，稍稍放緩了語調。
“牧，你什麼時候回來？晚餐我們出去吃好不好？我聽說梅灣街那邊新開了一家法國菜很不錯，我們去試試吧。”滿含着期待的話語，從手機的那一頭傳來，來自姜悠。
“好，我等一下就回去。”掛斷電話，裴牧之站立在窗前輕嘆了口氣，兜兜轉轉那麼多年，卻是回到了最初的軌跡，只是曾經那份最初的希冀，早就破碎在風裡了，現在，多的不過是遺憾，無可奈何。
踏出門檻之前，裴牧之又轉身回望了這一室，暗暗道一聲‘再見’，就把那些放不下的，都留在這裡鎖起來吧，也許以後老了，還會再來這裡看一眼，回想一下，他的生命中曾經出現過那樣一個女子，叫做左染。
晚餐，梅灣街某法國餐廳，靠窗的位置。
一身西裝紳士風雅的裴牧之和精心裝扮楚楚動人的姜悠對面而坐，一個明眸流轉，一個卻似融不進這樣曖昧的場景，狀況外的看着窗外，根本沒什麼可看的風景。
“牧，我昨天拍照給你看的那套婚紗，你覺得怎麼樣？”姜悠細嚼一口鵝肝，說着有關婚禮的話題，而婚紗，永遠是女人結婚時最糾結的選擇。
“很漂亮。”裴牧之的表情很認真，似有認真的看過，根本找不出破綻，只是眼神卻是隔閡，還夾雜着一絲隱約的敷衍。
“我覺得後腰那個蝴蝶結的裝飾太公主氣了，而且裙襬太蓬，感覺好像有點臃腫。”姜悠瞥了瞥嘴，將不滿的細節挑了出來，想要做最美麗的新娘無可厚非，裴牧之也完全不覺得姜悠這樣挑剔有錯。
“不滿意的地方，告訴設計師讓他照你的意思改，你喜歡就好。”呷一口紅酒，裴牧之將視線落到了姜悠身上，不可否認，姜悠比左染更漂亮，特別是畫上這樣精緻的妝容之後，更是明豔動人。
她的一顰一笑，曾經是他最珍惜的東西，可卻也在不知不覺間淡忘了。
“伴手禮的的盒子，是要用溫馨浪漫的粉色還是用喜慶一點的紅色？”姜悠微揚着嘴角繼續詢問，眼神無意掃過裴牧之的眼眸，就算明知他的心思不在婚禮上，她也不想指責什麼。
“你決定就好。”看似的體貼，實則是無無謂，並不滿心期待的婚禮，如何滿心期待的籌備？
“牧，最近公司是不是很忙？你好像很累的樣子。”姜悠微蹙了眉頭，將手蓋在了裴牧之置於桌上的手掌之上，輕輕磨砂，是戀人間纔有的曖昧情調。
裴牧之抿嘴一笑，將手輕輕的抽離，爾後扶額，“嗯，婚訊的公佈讓裴氏近階段的股票有了不小的漲幅，所以一時之間表露合作願望的公司企業就多了起來，是有點忙，不過不礙事。”
“牧，公司的事再忙，也不要累着自己，我跟寶寶，會擔心的。”姜悠眼神柔和的莞爾一笑，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小腹，完全的沉浸在幸福之中，丈夫，孩子，一切都那麼美滿。
姜悠在說起寶寶的時候，裴牧之不其然的想到了左染，將紅酒杯湊到嘴邊，用來掩蓋眼底的呆滯，和嘴角的苦澀。
左染也懷過他的孩子，可是最後卻是失了孩子面無血色的躺在病牀上似死了一般沉寂，他甚至從未在她難熬的日子裡陪伴在她身邊，他留給她的，似乎就只剩下無盡的痛苦和折磨，而且，連想要彌補的機會都沒有。
“我會注意身體，不用爲我擔心。”高腳杯放下，裴牧之的眼神恢復如前，抿了抿嘴脣，紅酒的味道還殘留在口腔，“我去一下洗手間。”
裴牧之覺得，沒有左染的生活，似慢鏡頭放緩了播放的速度，失卻了原來的真實。
從洗手間出來，裴牧之無意留意到了過道兩側的裝飾物，是她喜歡的地中海風格，大膽的用色和抽象的描繪，他竟也不知不覺喜歡了。
無意的擡眸，似曾相識的側臉，裴牧之有種如遭電擊的怔然，是左染。
往她的方向飛速的追上去，裴牧之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她轉回身來，卻是完全陌生的容顏，茫然鬆手，對方投來一個疑惑的表情，又轉身離開。
一句‘小染’卡在咽喉間，堵的他五臟六腑都疼了，木然的空曠的走道，原來他以爲被他掩藏好的心情，竟然這樣輕易就泄露了。
眼角的餘光瞥見姜悠在走近，裴牧之斂了眼神，盈着笑轉身，在姜悠疑惑詢問之前先開口，“認錯人了，我還以爲遇到榮德建設的總裁夫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