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的信箋裡面只有一張信紙。其實就算不用看內容。秦百川也知道。在他打開信箋的那一刻。就算是承擔起了保護德生公遺孀的任務。展開信紙。德生公的字跡蒼涼豪邁。
“百川吾弟。見字如晤。汝見此信。吾已身死。以弟之聰穎。必悟兄之所託。覽兄一生。親朋無數。值此危急存亡之際。可託者唯弟一人耳。弟既見此信。必得賤內認同。替兄擔起照料之責。有吾弟相助。逆子遺孀將免遭奸人所害。兄於九泉之下永感恩德。謝弟仗義援手。”
“然。兄甚知弟之所好。善以商賈之思維衡量利弊得失。兄前有三船海鹽兼金武財神之小惠。今身雖慘死。銘感吾弟救助之恩。兄有商船戰艦十艘、深海孤島一座、戲班春色滿園、生鐵萬斤全部贈於吾弟。另留白銀三萬兩。權且當做愚兄贈予諸弟妹之紅利。”
“嗚呼。言少意多。來生願與百川吾弟開懷暢飲。”
這封信簡簡單單。看完之後秦百川便只覺得胸口有些發悶。甚至從這字裡行間。秦百川看到了德生公預料到大限將至。臉上卻並無任何懼色。關起房門從容的爲家眷安排後路的場面。
沿海。德生公。
來到大頌之後秦百川佩服的人寥寥無幾。可這德生公卻在他心裡牢牢佔據了一個席位。早在德生公給望江樓送去厚禮的時候秦百川便有些疑惑。現在看。他當時就存了交好自己的心思。這信箋上德生公似乎擔心自己不會幫忙。還準備了商船、孤島、戲園、生鐵。也足見他心思縝密。
將信紙塞回信奉的時候。從裡面又看到一張三萬兩的銀票。想來這便是德生公所說。留給諸位弟妹的紅包吧。三萬兩銀子說少並不少。可跟金武財神比起來卻又不值一提。秦百川稍微猶豫了一下。他現在缺銀子沒錯。可這錢……他似乎並不能要。
想到這。秦百川將信紙貼身收好。將那張三萬兩的銀票推還給了何梅。笑道:“嫂夫人。德生公的意思秦某十分明確。別的地方秦某不敢說。在江陵。只要秦某還活着。便無人能動你們分毫。”
“妾身叩謝先生。”等秦百川親口說出這話。一直提心吊膽的何梅總算是長長緩口氣。從座位上站起身。雙膝一軟便要衝着秦百川叩頭。
“嫂夫人。你若這般便見外了。”秦百川急忙伸手。拉住何梅的手臂。正色道:“我跟德生公有朋友之義。他這信裡又送給秦某諸多大禮。於公於私。秦某都絕無不幫的道理。”
“多謝先生。”秦百川沒什麼禮教大防的概念。可何梅被他抓住手臂之後卻是芳心狂跳。下意識的都把秦百川當成了那種趁人之危求取美色的登徒子了。可見秦百川眉宇間並無任何淫 邪之氣。她才意識到這似乎是秦百川的習慣性動作。但仍舊忍不住臉上發燙。低頭說道。
“以後便是一家人。嫂夫人無須客氣。”秦百川鬆口手臂。等何梅坐下之後。用食指敲了敲桌面上的銀票。道:“德生公拼死留下的一些產業。似都在安陽。此時秦某不瞭解安陽的情形。這些產業便權且記下。日後若是秦某掌控這些資源。再還給嫂夫人。至於這些銀子。嫂夫人正是用錢之際。秦某也是萬萬不能收下。”
何梅微微有些發愣。她們其實早幾天便來到了江陵。江陵百姓不少人都說秦百川見錢眼開。有名的扒鬼皮。怎的此時見到了亡夫留下的這大筆財產。他反而不動心。若是德生公還活着。拿出這許多財神何梅肯定要心疼死。可生死懸於一線。財產還有何用。秦百川執意不收。她又豈能安心。
“秦先生。妾身是婦道人家。不懂你和亡夫之間的情義。”何梅咬了咬嘴脣。開口道:“亡夫在世之時。手裡有掌控者一些甲兵。其中艱辛妾身也是多次見過。而先生的極樂軍剛剛組建。想來更爲艱難。亡夫留下這些產業的用意。便是想幫先生。妾身又怎敢收回。況且。這三萬兩銀子是亡夫贈予弟妹。並非是贈於先生。”
秦百川還要拒絕。何梅搖頭道:“先生。妾身心意已決。若是先生不收。妾身也只好帶着逆子離開江陵。也請先生多多考慮。自古死者爲大。亡夫既決定將這些東西都交給先生。先生若是不收。豈不是有愧於亡夫。妾身直言不諱的說。與我們的性命比起來。這些身外物又算得了什麼。”
“嫂夫人言之有理。倒是秦某做作了。”何梅態度堅決。左右現在那些產業還沒落在手裡。秦百川也不急着退還給她。又笑道:“產業秦某可以代爲接管。可秦某隻有一妻一妾。倒是用不到這許多銀子。不如我留下一萬兩。剩下的交還嫂夫人……畢竟。在江陵開銷用度。也是一筆不小的花費。”
何梅還是搖頭。猶豫了一下。方纔道:“秦先生……亡夫雖然戰敗。可沿海軍立足江陵數十載。他又豈能沒有準備。我們日後生活方面。先生倒是不用擔心……”
“咳咳。”何梅話沒說完。何立便劇烈咳嗽起來。顯然是不想讓何梅交出自己的老底兒。畢竟跟秦百川第一次見面。誰知道這傢伙到底存了什麼想法。自古財不露白。德生公留給她們的銀子。足夠讓人動上十次八次的殺機。
“哦。”秦百川也察覺到了一些苗頭。想想也是。德生公除了好色之外還喜歡收藏珍奇古玩、名人字畫。別的都不說。單單上次自己贈送的驚濤拍岸。就得賣出一個不菲的價格吧。
想通了其中的關鍵。秦百川也不裝逼。將三萬兩銀票揣在了懷裡。對他來說。三萬兩銀子可是能解決不少燃眉之急。起碼。亮銀甲的構想能往前推動一大步。秦百川展顏一笑:“既然這樣。倒是秦某多慮了。德生公好意。秦某收下。”
“先生客氣了。”何梅眉頭也是舒展。笑道:“什麼時候先生要去安陽收取那些產業。便告訴妾身一聲。到時候我將具體位置說給你聽。可以讓何立爲先生引路。”
“這事兒後面再說。”秦百川擺手:“不知嫂夫人來到江陵之後。可有什麼打算。”
“落難之人。但求三餐溫飽。還能有什麼打算。”何梅咬了咬嘴脣。苦笑道:“不瞞先生。其實我們早就到了江陵。之所以隱居在此。是因爲這裡離青梅園不遠。而青梅園又是黑虎山的產業……我便想。黑虎山必定料不到我們敢躲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這幾天我們深居淺出。倒也算平平穩穩。”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嫂夫人這招用得極好。”其實早在她們到達江陵之際就該去找自己。一直拖到今天只怕還是出於對秦百川的不信任。何梅避重就輕不提這茬。秦百川也選擇了裝糊塗。
“要說打算……現在我們便想着能有一處宅院安頓下來。無須躲躲藏藏的過日子便好。”何梅眼裡帶着祈求之色。低聲說道。
“娘。我們不爲爹爹報仇了嗎。”從始至終都沒有插話的李健終於忍不住開口。
“娘與你秦大哥說話的時候。莫要插嘴。”何梅寒着臉看了李健一眼。隨後臉上又帶着些許不忍之色。咬牙道:“江湖上歷來打打殺殺。許你爹爹殺別人。便不許別人殺他了嗎。冤冤相報何時了。娘沒想過報仇。就想着能把你撫養成人。日後跟着你秦大哥。也能做出一份正大光明的事業。”
“娘……”何梅說的極有道理。可對於李健這般年紀的孩子來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怎麼可能吞了這口氣。
“你娘說的沒錯。當務之急的確是要先安頓下來。其餘的事情都不急於一時。”秦百川拉住李健。衝他搖搖頭。又對何梅笑道:“嫂夫人便只是這點要求那也好說。如果方面的話。不妨現在便收拾行裝。我可以給諸位安頓個地方。”
“現在便可以跟先生一同離開嗎。”何梅臉上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喜色。
秦百川雖然捕捉到。可卻沒有點破。何梅來了幾天都沒去找他。今天雖說通過了嵐姐可卻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這說明什麼。說明她們所在的這個地方。至少已是引起了旁人的察覺。
“當然可以。”秦百川點頭道:“如果嫂夫人不在乎世俗禮節。便可以登上秦某的馬車。如果嫂夫人覺得傳揚出去對聲譽不利。那不妨派人去找來馬車。秦某可以在這等候。”
“秦先生對我們孤兒寡母有大恩德。況且都是江湖兒女。哪裡有那許多說法。”秦百川答應之後。何梅那迫不及待的情緒便表現的越來越明顯。扭頭看着兩個小妾:“潘雲。葛寧兒。你們還不趕緊收拾東西。”
“等等。”兩個小妾這回都沒有說什麼。倒是那何立忽然開口。目光陰鷙的看着秦百川。
“何立。你還要幹什麼。”本來事情都要解決了。何立偏偏要橫生枝節。何梅有些不快。
“姐姐。你不覺得今天的事情太過順利了嗎。”何立反問了一句。何梅頓時有些發愣。秦百川則是笑出了聲音。他孃的。老子好不容易尋思不計代價的做一次好事。卻被當成了別有用心之徒。這社會。好人太他媽難做了。
不過。秦百川倒也能理解。經此變故。這一家人神經兮兮的也是正常。他沒開口。只聽何立看着秦百川又道:“秦先生。我們憑什麼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