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靳喬推開辦公室的門,一進來,便瞧到兩個丫頭抱在一起,表情都楚楚可憐,尤其是蕭琰,嘴巴一癟,眼圈一紅,弱弱的喚了句,“老公……”
對她一肚子的火氣,瞬間發不出來了,他大步上前,將她拉到一旁,上下打量她,“傷到哪兒了?我千叮萬囑,如果你出門,必須帶保鏢,你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麼?”
蕭琰傻咧咧一笑,“嘻嘻,沒事呀,小蕊會功夫哎,而且好厲害呢,她……”
“你給我閉嘴!”許靳喬一記冷眼叱斷她,“小蕊那三腳貓的功夫,能對付幾個人?而且你們畢竟是女人,容易吃虧!”
倪蕊尷尬,語氣歉意,“對不起表哥,我沒保護好表嫂,反而是表嫂保護我,因此捱了一拳,都是我不好……”
“你呢?有沒有吃虧?”許靳喬側身,大掌撫上倪蕊的腦袋,沒有責怪什麼,只關切的詢問道。
倪蕊搖頭,“我沒有呀,我再不濟,也會兩下子嘛,我踢了那人一腳,打了兩耳光。”
“以後要多加註意,知道麼?”
“嗯。”
許靳喬扭回頭,盯着蕭琰,“你呢?那人打了你哪裡?”
“這兒。”蕭琰用手指了指,呲牙裂嘴,“還有點疼,不過沒事兒。”
“我瞧瞧。”許靳喬陰沉着俊臉,拉開蕭琰連衣裙的側身拉鍊,撥開她肩頸的衣服,只見雪白的肌膚上,有些微青紫的印子,他眸光陡沉,“在這兒等我!”
語畢,他給蕭琰穿好裙子,一身寒氣的出門而去。
保安值班室。
溫承赫雙腿交疊着坐在沙發主位,科長調取了監控錄像,正在播放,男人和趙紫瑄表情各異,男人直嚷着,“快點放了老子,你們這是非法扣留!
“閉嘴!”
科長嚴厲斥責,“在商場鬧事打架,你還敢叫囂?信不信我打110,將你扔進局子裡?”
“甭吵!”溫承赫出聲,氣勢內斂,卻不怒而威,“等看完錄像再說!”
男人不服氣,還想再說什麼,趙紫瑄一把拉住了他,賠着笑道,“溫副總裁,這事就算了吧,雖然是我先出言不遜,但也是蕭琰朋友先打得我,我朋友只是爲我不平而已,而且也是我們吃虧多,所以,就不用報警了,我們還有事,讓我們走吧!”
溫承赫面無表情,“那可不行。趙小姐,捱打的人,是哪個公司旗下的,你心裡有數,而愛寶商廈的老闆又是誰,你應該也明白,所以,你就這麼想走,恐怕沒那麼容易。”
“那你們究竟想怎麼樣?說到底,是蕭琰她沾光了!”趙紫瑄氣沖沖的道,她當然明白,蕭琰與許靳喬多年的關係,很有可能不會饒過她。
溫承赫勾了勾脣,“還有件事我得提醒趙小姐,蕭琰的朋友,是我的女友,她只是不小心撞了你,你便出口罵她,你覺着,我這關,你又是否能過?”
“什麼?”趙紫瑄驚訝,繼而滿面菜色。
男人聽此,囂張的叫嚷道,“紫瑄,怕什麼?老子有的是錢,他們敢怎麼樣?”
“你別說了,你知道個屁!”趙紫瑄氣急敗壞的阻止男人,她在a城打拼多年,豈能不知道盛橋集團副總裁溫承赫的本事?除非她以後別想在演藝界混了,否則溫承赫打一圈招呼,她就站不住腳了!
“敢怎麼樣?”
一道涔冷的男音,忽然如鬼魅般響起,教人無端膽顫心驚,“你說呢?”
一衆人回頭,門開,一道修長高大的身影出現,俊顏冷冽如霜,眸如幽潭,利如刀刃,男人步步逼近,身後保安關閉了防盜門。
趙紫瑄打了一個寒顫,她恍惚望着來人,從腳底騰昇起的懼意,密密麻麻的蔓延了整個神經,她不由自主的呼吸困難,腦中忽閃過一個久遠的畫面……
那個被塵封的罪惡之夜,倘若被層層揭開,眼前這人,將會做出什麼?
她,不敢想像。
而她身邊的半禿頂男人,明明被許靳喬渾然天成的氣勢所震懾,卻礙於顏面,打腫臉充胖子的強撐道,“憑什麼只處理老子?老子也捱了打……”
他話未完,趙紫瑄一撲上去,死死的按住了他的嘴巴,不斷以眼神示意着,並低聲提醒,“你知道他是誰麼?你趕緊閉嘴,不然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
“回去跟你說!”
趙紫瑄的緊張,比起之前明顯嚴重了許多,男人也不是傻子,權衡利弊後,默認聽從了趙紫瑄。
然而,事情並不如願。
許靳喬於沙發一角坐下,保安科長忙點菸奉茶,他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煙霧,黑眸中夾雜着冷意和譏笑,“老子?敢給我許靳喬稱老子的人,十個有九個半,最後得跪下來叫我爺爺!”
男人驚怔,“你……”
“說說看,你是混哪條道的?身家多少?”許靳喬半眯了眸子,並不給男人廢話的機會。
生怕男人再亂說話壞事,趙紫瑄搶先道,“許總,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是我們錯了,我們認錯!蕭琰是我a影的同學,我們好歹同學一場,拜託您看在這層關係上,就放過我們一次吧!”
她賠着笑,趾高氣揚的囂張驕縱早已不見,乖巧可憐的不再是大爺,而是孫子。
而男人聽到她後面的那幾句話,心頭隱隱浮起什麼,他方纔開始認真思考蕭琰這個人物,這個名字聽來有些耳熟,彷彿是……
他陡然渾身一凜,表情緩緩凝聚起了懼意與驚恐……
許靳喬冷冷勾脣,“趙紫瑄,你三番四次與蕭琰作對,我一直懶得搭理你,但現在鄭重警告你,我金晟旗下的藝人,你動不得!”
“是是,我明白,許總我再也不敢了!”趙紫瑄哭喪了臉,忙不失迭的作保證。
聞言,溫承赫淡淡道,“許總,有些人是狗改不了吃屎,不給點教訓,恐怕一出門就忘了!”
許靳喬曬笑了聲,“那是當然!承赫,對於得罪我的人,你什麼時候見我心慈手軟過?”
“唔,必須的。”溫承赫頷首,不鹹不淡的道,“怎麼處置?罵人的掌嘴,打人的剁手,如何?”
“不會的,我不會忘記的!”趙紫瑄緊張的拔高了音量,一臉驚嚇。
男人則瞬間面如死灰,“別,別這樣,您們大人大量……”
許靳喬吞吐着煙霧,緩緩道,“呵,扔進局子裡,請警方查查這人是混什麼道的吧!黑道正好端了,白道的話,什麼來歷?號稱有錢,錢哪兒來的?只要有丁點不清白,那就等着吃牢飯吧!進了監獄那種地方,斷手斷腳應該不難。”
聞聽,男人條件反射似的,“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渾身軟癱,大口大口的喘氣,“許總,求您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我當孫子,我給您磕頭了!”
這人說着,竟真額頭磕在了地板上,發出一陣怦怦的響聲。
趙紫瑄也面如白紙,心虛的她,內心充滿了忐忑不安,夏季的氣溫,竟滿頭大汗!
許靳喬睇一眼男人,冷冷一句,“不夠!”
男人一頓,遂“啪啪啪”的自打耳光,口中一個勁兒的說着,“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許靳喬側目,視線掃過來,“趙小姐,你呢?”
趙紫瑄一震,一咬牙,也開始自打耳光,狼狽至極!
溫承赫輕笑,“你們可記好了,是你們自作主張認錯的,我們可沒動你們一根手指頭!”
“是是,我們知道,是我們自願的。”趙紫瑄直接哭了出來,臉龐很快紅腫,她死死的咬着牙關。
“保安,將這二人從地下室電梯送出去!”許靳喬擰滅菸蒂,起身朝門口走去,“日後再見到我的人,你二人最好繞着走!”
趙紫瑄與男人全部軟趴在了地上……
溫承赫交待科長几句,也起身離開。
這一場滋事,到此結束。
然而,此時的許靳喬萬萬沒想到,當不久後,埋葬了數年的真相,被意外揭開時,竟與這二人,有着密切的關係……
這是後話。
回到隔壁辦公室,許靳喬直接帶走了蕭琰,決定回家爲她肩頸上藥。
剩下倪蕊和溫承赫,氣氛沉悶而僵滯。
靜默良久,溫承赫出聲,語氣有些幹,“午餐想吃什麼?我訂位子。”
“隨便吧。”倪蕊扯脣,始終低垂着眼瞼。
“野生魚可以麼?我記得你喜歡吃。”
“可以。”
溫承赫打了一通電話,訂好魚莊包廂後,過來牽倪蕊的手,“我們走吧!”
隔了十多天,再次牽手,倪蕊竟有些不習慣,她強忍着抽回手,摔門走人的衝動,被動的與男人一起出門。
她還不想放手,從內心裡,她捨不得這份愛情,所以哪怕再生氣,再嫉妒吃醋,也只能自己默默的承受。
因爲,這是她的選擇。
是她當日隻身追他到羅馬,是她不顧顏面不計後果的與他戀愛,飛蛾撲火的下場,不論是好,還是壞,她都沒有資格埋怨別人。
吞下這顆苦果,不論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她都認了……
步出商廈,倪蕊徑自走向停車場,她的跑車停在那邊。
“倪蕊,你開車來的麼?”身旁,溫承赫輕聲詢問。
“嗯。”
“我坐你的車吧,我的車被司機開走了。”
倪蕊步子慢了下來,她緩緩扭頭,平靜的看着他,“司機開着你的車,去送方小姐了是麼?”
“……是。”溫承赫遲疑一瞬,扯脣低語,“方筱提着東西,一個女人搭車不方便。”
倪蕊揚脣笑了笑,沒再說什麼,繼續朝前走。
紅色的跑車,徐徐行駛在車流如織的街道上,倪蕊專心駕車,目不斜視,一向略有些聒噪的她,出奇的安靜。
溫承赫亦是無言,薄脣緊抿,眉頭深鎖,不知在思考着什麼。
整個車廂裡,靜得彷彿時間停止在了某一刻……
魚莊的很大,環境很優美,他們曾經來過一次。
溫承赫點餐,不知是不是特意,他點的淡水魚、下鍋菜,全是倪蕊愛吃的,倪蕊全程無話,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等待上餐的時間裡,溫承赫終是開口,“倪蕊,今天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誤會,我和方筱早已經分手了,她……她年前從意大利回國了,身體不太好,這次是來a城治病的。方筱在a城沒有親朋好友,她只認識我,所以……我們即使不是戀人了,還是朋友,我不能漠視她不管。”
倪蕊自嘲的咧脣,“所以,你很體貼,體貼到顧不上見女友,卻能抽出時間陪前女友買內衣,是麼?”
“倪蕊,你太偏激了,我並不是刻意陪她買內衣,而是幫她採購生活必需品時,她提出想添置些衣服,所以才順便買了內衣。而我這段時間,確實……工作很忙!”溫承赫蹙眉,語氣略有些不耐。
倪蕊沉默,她一根一根的扳着手指頭,一遍遍的想,是她誤會了麼?是她太偏激了麼?究竟……是她做錯了麼?
片刻後,溫承赫的手機,忽然有來電呼入,他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沉聲道,“是方筱,我打開免提,我們聊什麼,你也聽聽,不然你心裡不踏實。”
倪蕊不置可否的點頭,“好。”
溫承赫接通,劃下免提,那端方筱隱隱帶着哭腔的聲音清晰的傳遞過來,“承赫,我好痛,痛死了,嗚嗚……”
聞聽,溫承赫豁然站起身,寡淡的面容,有了龜裂的痕跡,“你到醫院了麼?”
“到了……我快痛死了,你讓我安樂死吧,我活不下去了……”
“筱筱,你別胡說!你撐着點,快叫醫生,我馬上趕過來!”
在倪蕊的怔楞中,溫承赫離座,像陣風似的往包廂門口衝去,她下意識的喚了他一聲,“承赫哥哥!”
溫承赫方纔反應過來,他回身,語速飛快中,透着焦急,“對不起倪蕊,方筱病的厲害,我得去一趟,你先吃吧,不要等我了!”
音落,他大踏步離去。
而倪蕊,只來得及張了張嘴,卻沒有來得及發出隻言片語……
包廂裡,再次靜了下來,彷彿剛剛的兵荒馬亂,只是曇花一夢。
夢醒了,她還是一個人,面對冰冷的餐桌,連眼淚都乾澀的流不出……
倪蕊突然想,曾經一次又一次的相似情景,是不是都因爲同一個原因?
事關方筱,他便不再是那個願意呵護她的溫承赫。
他對她的感情,來源於責任,也只會是責任。
從第一天起,至今日,他從不曾喚她一聲小蕊,從來都是倪蕊,而他方纔真情流露,那一聲筱筱,喚得那麼自然真切,彷彿已喚了十年二十年……
是的,他們曾是十多年的戀人,方筱也說,他們的名字,彼此已叫習慣了……
不,是愛稱,早已習慣,早已融入了骨血,所以才能不羈不絆的喚出……
倪蕊緩緩趴在餐桌上,她閉上眼,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終是起身,離開。
一個人的午餐,哪怕再美味,又如何能咽得下去?
這一個下午,倪蕊走了三條街,她沒有開車,一人默默的沿着人行道漫步,看遍路邊風景,卻想不透前方的路,她該怎麼走下去。
天,漸漸黑了。
她渾身發軟飢餓,找到一排長椅坐下,她把頭埋在了膝蓋裡。
手機,終於響鈴了。
她的絕望,在剎那燃燒成希望,她快速拿出手機,屏幕上卻顯示着一串陌生的手機號碼,她楞了片刻,才劃下接通鍵,嗓音沙啞的開口,“你好!”
“倪小姐,是我,方筱。”對方開門見山,語氣平和,一點兒也不似中午的虛弱。
倪蕊一震,捏着手機的五指收緊,“你有什麼事?”
“我們見一面吧,有些話,我們應該談一談。”方筱說道。
倪蕊暗暗咬牙,“在哪裡見面?
“朝陽街52號咖啡廳,可以麼?”
“好。幾點鐘?”
“七點。”
“ok。”
寥寥幾句,結束後掛機,倪蕊拎包起身,走在出租車停車位打車。
她想,既然別人挑釁了,她便沒有理由退縮,不是麼?
夕陽西下,漫天的橘色,染紅了半個城市。
那一抹孤獨的倩影,備顯單薄、荒涼。
許許多多的事,或許是命裡註定,不屬於你的,任你怎麼努力,也不會屬於你。
可是,倪蕊不信命。
在愛情的世界裡,她是個勇敢的姑娘,執着不畏艱辛,她始終堅信,等待她的,將會是傾世美好。
可是,這一次,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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