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五一里,津澤一直陪着芥末。
他們沿着他們從認識到現在所經過的每一個地方,回憶着過去的點點滴滴。手牽着手走過歲月的軌跡,美好的往事,點點滴滴重上心頭。心裡的那朵花,在經過風雨之後又慢慢盛開,芳香,縈繞心頭。
無論人生中有多少悲傷,最讓人記憶的,總是那些美好的過去,她要讓那些美好的記憶陪伴着,勇敢走下去。
她第一次帶津澤回家見了家人,津澤買了很多很多的禮物,她沒有勸阻,那是津澤的心意。她家裡的人顯然對津澤的印象極好,圍着津澤問不停,還專門殺了一隻雞迎接他。那一天,家裡充滿了笑聲,那樣的笑聲,對芥末來說,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
和家人團聚,享受天倫之樂,這讓她的心慢慢溫暖起來。她珍惜這樣的時光,儘量多陪着家人。
回家還沒到幾天,紫洛亞就約津澤晚上出去喝酒,芥末想陪家人,沒有去。哪料第二天早上,她就接到朵朵琳的電話,說是津澤昨晚出了車禍,現在住院。
她當時哇地就哭了,後面的都聽不到了,丟下手機就跑出去。一路上,她哭哭啼啼抹眼淚,一直哭到醫院,沿路上不知有多少路人在奇怪地看着她,她渾然不知,心裡想的全是津澤住院了……她害怕醫院……她痛恨醫院……
一衝進病房,就看到津澤躺在雪白的病牀上,她“哇——”的一聲就撲過去,摟住他哭個不停。津澤被她撕心裂肺的哭聲嚇壞了,摸她的頭髮,拍她的肩膀,又給她擦去眼淚,不停地安慰她:“芥末,你別哭,我沒什麼事,只是腳趾受傷了暫時不能走動而已,過幾天就好……”
可芥末什麼都聽不到了,只是傷心地哭,不停地哭。她現在已經經不起一點小風小浪和折騰了,聽到津澤住院的時候她的魂都要飛了;看到津澤躺在病牀上的時候,她覺得世界末日快來臨了。
都怪他老姐擅自告訴芥末……津澤無奈,只好輕輕地擁住她,讓她盡情地哭。他知道,她的心裡是多麼的恐懼,她害怕她在意和重視的人會受傷,會出事,她不能承受這樣的可能和痛苦。
他朝其他人使使眼色,朵朵琳扯了扯爸爸和媽媽的衣服,提醒他們別打擾了小倆口。津澤媽媽還想留下來陪兒子,津澤爸爸拉着她的手,硬把她拉了出去。到了門外,他輕輕掩上門,對她道:“怎麼樣,你還打算拆開這兩個人嗎?”
津澤媽媽沉默幾秒,嘆氣:“看她哭成那樣,我還能把他們倆怎麼着。”
她兒子只不過受了點輕傷,那女孩就哭得像快要死掉似的,連他們在旁邊都看不到,任誰聽到那樣的痛哭都會被打動;再瞧瞧她兒子的眼神,她實在做不出捧打鴛鴦的事。
津澤康復以後,紫洛亞總拿這件事來取笑芥末,每次芥末都掄着拳頭追得他滿場跑,直到紫洛亞向她求饒並保證下不爲例,她才善罷干休。
這件事讓芥末覺得很丟人,津澤卻很得意,就因爲芥末那天哭得死去活來,感動了他老媽,他老媽決定不再幹涉他倆的感情。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就這麼輕易地解決了。
聽說她神秘消失一段時間後又重出江湖,很多人都來看望她,她們說,校園裡沒有了她,總有些寂寞。
一直住在家裡的安穎因給她買了很多她愛吃的零食;莉莉拿着她新買的時尚數碼相機,拉她到處去照相;川子把她精心整理的論文資料給她參考;夕藤實習回來,給她買了好幾張遊戲光碟;秀男買了一隻超大的豬頭玩偶給她,說,希望她永遠像豬一樣快樂。
她抱着豬頭,走在菁菁校園裡,聆聽風聲水起,心,慢慢平靜下來。
失去的已經永遠不再回來,但她,至少要學會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永遠永遠,不再讓那樣的遺憾與悲傷再次發生,因爲,這世界是那麼的美,還有那麼多愛她和她愛的人,陪在她身邊。
爲了父親,她要好好地活,努力地活,堅強地活,幸福地活。
五一過後,津澤回去工作了。她感激他的體貼與陪伴,她知道,他請這麼長的假來找她和陪她,那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她不可以再讓他爲她分心。
在那之後,她把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到最後的衝刺之中,全心全意,懷着對父親的愛與懷念,懷着對父親自己一定會讓他驕傲和欣慰的承諾。
大家驚訝地發現,芥末似乎又有些不同了,變得沉靜、從容,最後一個學期的課程,她全都得A。很多人說,她有點像傳說中的校園“女王”殊曼華,每每有人這麼對她說時,她只是微笑,不語。
七月初,放假在前,校園裡冷清了許多。
兩個男生走在樹蔭下,年長的男生熱情而驕傲地向着年少男生介紹着校園裡的風景分佈,還有校園裡發生的種種故事。年少男生的眼裡充滿了好奇、嚮往和驚歎,更堅定了要報考櫻華的決心。
忽然,前面的路口走出一個動人的身影,長長的飄逸的黑髮,鮮紅的飄逸的裙子,窕窈的挺撥的腰身,從容的婷婷的步伐,牢牢地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他們竟然不由自主地跟上去,傻傻地盯着她的背影直瞧。
譁,剛進櫻華就遇到一個大美女,年少的男生忍不住油腔滑調地唱起來:“前面的美女看過來——看過來,這裡的男生很可愛,很可愛愛愛——”
美女走了好幾步才停下來,左看右看後回眸一笑,指着自己的鼻子問他們:“帥哥,你們是在叫我嗎?”
真是美女啊,臉龐清純明媚如春天的天空,眼睛清澈溫和如初春的陽光,讓人看得十分舒服。年少男生忍不住吹了聲口哨,道:“是啊是啊,這裡就你一個美女了……”
他旁邊的男生在背後掐了他一把,不讓他說下去,帶着幾分尊敬地對大美女說:“芥末師姐,不好意思,這是我表弟,他想報考櫻華,九月份可能就會來這裡讀書了,我帶他在校園裡轉轉。他覺得你很漂亮,跟你開玩笑呢。”
芥末懷裡抱着一個袋子,笑得一臉燦爛:“真的嗎,太好了,歡迎小帥哥來櫻華,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這裡的,就像我一樣。”
年少男生做了一個鬼臉:“咱們學校有芥末師姐這樣的大美女,我當然會喜歡,我也要報考文化傳播學院,然後就可以天天看見芥末師姐了,說不定還可以來一場姐弟戀。”
芥末抿脣,樂不可支:“聽你這麼說我真高興,只可惜我畢業了,今天是呆在學校的最後一天,我沒機會了。”
“這樣啊。”少年有點失望。
“不過,你肯定還會遇到比我更漂亮更可愛的女孩,小帥哥,加油喔!”芥末對他們揮揮手,往前面跑去,津澤正在南門等她。
啊,大學四年轉眼就過了,真懷念過去的時光。這少年,讓她想起第一天來櫻華的時候,她在校園裡遇到莉莉和安穎因她們,她們也叫住她,把她認爲是大帥哥。那時候,她們就像那個少年一樣,對一切都充滿了憧憬和期待。
四年以來,雖然有得有失,有喜有悲,可是,她沒有白白度過青春中最重要的時光。
少年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出神地說:“我以後也要找個這樣的女朋友。”
旁邊的男生好笑地敲了一下他的腦門,說:“人都走遠了,別做夢啦。告訴你,像她那樣的女生,全校就一個了。不管咱們學校有多少美女和才女,但像芥末師姐一樣的,不會再有了,就像以前的‘女王’殊曼華一樣。”
少年好奇地問:“爲什麼不會再有了?殊曼華又是誰?真的是女王嗎?”
“殊曼華嘛,我們學校最具有傳奇色彩的女生,她的男友可是大名鼎鼎的豪門貴公子西嶺城。不過,她可不是一般的灰姑娘,她的故事說起來就複雜了……”
“你見過她嗎?”
“我進校時她已經畢業了,怎麼見得到,別人都說她像女王。咳,不扯這麼遠的事情了,就說芥末師姐吧,她的故事都可以拍成電視劇了,很有傳奇色彩呢。”
“快說快說,我要聽。”
“知道知由不,知道矢磨不,知道宮野不……咳,說起他們和過去的事,一時半刻說不清楚。我先說最近的吧,簡單些。芥末師姐的導師是咱們院裡有名的魔鬼李博導,知道不,幾乎沒有人的畢業論文能一次性通過李博導的魔爪,重寫四五遍是正常,重寫兩遍是好運,重寫一遍是奇蹟,而芥末師姐,一次性就通過了,還得了個A,嚇死我們了。還有啊,聽說院裡要保送她讀研,可她拒絕了;還有一個跨國集團想招她進去,出國工作,她居然不願,說是不想離家太遠。她最後選擇了去一家民營企業,還要先下車間磨練兩年,哎,芥末師姐想的總是跟別人不一樣。”
然後,他又滔滔不絕地說起芥末師姐的種種傳聞:剛上大學就和學校裡有名的第一女高手決鬥,據說兩人是爲了校園第一高手兼惡男矢磨打起來的,她的一隻手被打斷了,從來都是我行我素的矢磨就此對她死心塌地的;她還是斯帝雲學長最疼愛的女友之一,聽說他們現在還保持着聯繫……
如果芥末聽到這位學弟對她的描述,一定會大笑,這校園裡的故事,永遠這麼似是而非。但也是種種撲朔迷離的故事和傳說,讓這個校園更多彩。
就像學院裡議論紛紛的,她拒絕了保送讀研。學院想在她和川子之間挑一個保送讀研,她的面試成績很好,很有希望,但她婉言謝絕了學院的好意。她想去工作,去掙錢,讓家裡減輕負擔,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她也拒絕了出國工作,她愛她的家人,她愛她的朋友,她不想離家和離朋友們太遠。
她選擇去一家很有實力和發展潛力的民營企業,並願意下車間磨練兩年,不僅因爲這份工作有前途工資高,也因爲下車間可以省下很多錢,又能得到很多鍛鍊。她算過了,她下車間鍛鍊,在廠裡住宿,吃住幾乎不花什麼錢,大部分工資都可以給家裡。
津澤說,她做什麼他都支持,不管她去哪裡,他都會一直等她。安穎因問她,不怕長期分開會影響感情嗎,她笑笑說,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安穎因說,芥末,你真的長大了,變得比以前的任何時候都好,她說,那是因爲我遇到了你們的緣故啊。
是的,她們的人生會因爲分開而多了一抹憂傷,卻因爲她們的相遇而變得更有意義。
這天晚上,芥末參加了在校最後一天的畢業舞會。
芥末和她的朋友們佔據了一個角落,那個角落,無疑是全場最引人注目的一角。
她的朋友們幾乎全來了,全陪在她身邊。除了安穎因、莉莉、梅露、川子、夕藤、秀男、涼雪等在校同學,斯帝雲、龍久一和心雨、紫洛亞和薇薇也來了,全場轟動不已。
再也沒有比今年的畢業舞會更令人意外、興奮、開心和難忘的事了。
矢磨沒有來,但他派人送了一個超大的榴蓮給她作畢業禮物,她高興壞了。和她一樣喜歡榴蓮的人興奮地尖叫,當場品嚐,和津澤一樣不喜歡榴蓮的人紛紛掩鼻逃跑,亂紛紛地熱鬧不已。
宮野也沒有來,但他竟然派花店送了一千朵大號的黃玫瑰過來,又引來全場一片轟動。花的芬芳瀰漫全場,很多人都說,宮野原來是這麼浪漫的一個人。
黃玫瑰,據說代表友情,這一刻,芥末深深地感動了,她把玫瑰花送給她的朋友和全場的畢業生。到處都是笑聲與笑容,那樣的場景,很溫暖,很感動。
還有流花花和知由,雖然沒來,卻意外地送了禮物過來。
流花花送的是個盒子,芥末一打開,盒子裡爆出來的粉沫就噴了她滿頭滿臉,一隻骷髏猙獰地對她笑“恭喜畢業”,大家都笑翻了,芥末也忍不住搖頭苦笑。這個流花花,總是這麼的特立獨行。
知由送來的是一瓶上好的香檳,當她和她的朋友們共同分享這瓶酒時,往事就融進這酒裡,讓她們、他們無限地回味和品嚐。
最後,所有人合照留念。
她和津澤依偎在一起,站在隊伍前排正中央,她的身邊身後,全是她的朋友。
秀男喊“1——2——3——”,然後按下自動快門,跑過來,撲倒在她腳下,手指豎起“V”。
閃光燈閃起的那一刻,芥末眼裡隱隱有淚光閃動。
這一刻,她是這麼的幸福,所有的朋友都陪在她身邊,都在祝福她。她知道,即使她和她們、他們就此分開,以後再難聚首,但這份美好的感情和記憶,卻是鮮活永生的,將永遠留在所有人心中。
這世上有永恆嗎?她相信有。
不管是怎麼樣的分別與永別,只要被記住和懷念,那些人,那些事,就是永恆的。
這一刻,她又想起了父親。她望向窗外,遙遠的天空中,有幾顆星在閃耀。無論時光如何流逝,星光永不熄滅,就像父親,在她的心中永不消失!
她虔誠地將雙手覆在心口,用盡她的靈魂,默默地向上天祈禱:
願星光將她的愛與思念傳達給父親,願父親在天之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