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騎電動車配司機的事情後,王金堂就成了南雲縣的笑話,再加上分配招商任務時被曾毅將了一軍,王金堂在衛生局的聲望一落千丈,很長時間他都保持着低調,甚至連行蹤都變得飄忽不定,在衛生局的人眼中,這位王局長突然變得神秘了起來。
今天一大早,王金堂就夾着小包,站在了縣委書記儒子牛的辦公室門口。
八點半的時候,儒子牛準備出現在了樓道里,王金堂立刻迎上去,諂笑道:“儒書記早,我來向您彙報工作了。”
儒子牛用眼皮子夾了一眼王金堂,就推門走了進去。
王金堂屬於是儒子牛提拔起來的幹部,可王金堂最近的表現實在讓儒子牛很難滿意,特別是那個騎電動車配司機的事情,前幾天去市裡開會的時候,其他縣的領導在飯局上還當衆講了一遍,讓儒子牛的臉上很是無光,狼狽至極。
儒子牛往辦公椅裡一坐,就打開一份今天最新的《龍山日報》,開始研究市裡面最新的政治動態。這是儒子牛每日必做的功課,可惜功課做了十年,他依舊還是南雲縣的縣委書記,沒能進入自己夢想中的市領導班子。
王金堂很麻利地幫儒子牛沏好茶、續上水,這才道:“儒書記,我要向您承認錯誤。”
儒子牛眉頭一擡,心說衛生局又給自己捅下什麼簍子了嗎,爲什麼自己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這次縣裡組織的英國商貿團,我們衛生局也有一位年輕的幹部參加了,在出發之前,我千叮嚀萬囑咐,向他交代了紀律的重要性。可沒想到他到了英國之後,竟然無視省裡商貿團的紀律規定,不經請假,就擅自脫團離隊,而且夜不歸宿。”
儒子牛就知道王金堂說的是誰了,說的是那位拉來了將軍茶項目的曾毅,儒子牛沒有着急表態,等着王金堂的下文。
“年輕的同志真是一點都不知道注意影響,他是跟縣裡的一位女同志一起夜不歸宿的,這件事在整個商貿團裡傳得是風言風語,連聶省長都知道了。”王金堂又補了一句。
“混賬!荒唐!”儒子牛一聽就拍了桌子,一男一女外出不歸,這還了得!
看儒子牛發了火,王金堂心中暗自得意,作爲衛生局的一把手,眼看着自己就要失去了對局裡的掌控,他怎麼可能不着急呢,只是他懂得打蛇要打七寸,必須要一擊致命,所以一直在耐心地等待,他等的就是這麼一個機會,曾毅這位年輕的娃娃局長,到底還是嫩了點,不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竟然在出國期間搞出了這麼一樁醜事,自己這時候要是不狠狠地踩上他一腳,都對不住自己的這頂烏紗帽。
“儒書記,你處分我吧。”王金堂貓哭耗子,“是我沒有做好年輕幹部的作風建設工作,纔會發生了這麼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
“豈有此理!把我們南雲縣的臉,都丟到國外去了!”
儒子牛很生氣,他生氣,是因爲這件事竟然被聶省長知道了,在官場上,男女幹部之間的兩性事件,本來就非常敏感,曾毅這次竟然還把這種醜事搞到英國去了。涉外無小事,如果這件事屬實的話,省裡肯定是要處分曾毅的。這個時候,自己如果不能搶先處理曾毅,等到省裡追究下來,自己就很被動了。
王金堂心裡愈發高興,臉上卻是絲毫看不出來,他嘆息一聲,道:“這些年輕的幹部,各方面素質都很優秀,但往往就是不懂得潔身自愛。我得知這件事情後,真是覺得非常痛心,也非常惋惜。”
“王金堂,少在這裡給我講那些避重就輕的話。”儒子牛拿起茶杯,又重重磕在桌上,趁着臉喝道:“你平時是怎麼做工作的!爲什麼所有的什麼怪事,都是出在了你們衛生局,我看你這個局長,是不想幹了!”
王金堂急忙誠懇地認錯,“書記,是我沒有做好工作,纔給縣裡丟了臉、抹了黑,你怎麼處分我,我都毫無怨言。”
王金堂對官場上的這一套很瞭解,犯了錯誤的時候,領導嘴上狠狠地批評你,其實是在維護你,真要是要處理你,就不會跟你這麼多廢話了,有那麼一句話,對於黨的幹部,還是要以批評教育爲主,眼前就是了。
儒子牛怒不可遏,把王金堂狠狠地訓了一番,最後道:“這件事情,你們衛生局必須向縣委作出一個交代。”
王金堂就道:“儒書記,您放心,回去之後我一定認真反省,吸取教訓,作出深刻的檢討,並且教育全局的幹部以此爲戒!”
儒子牛瞪了王金堂一眼,把秘書叫了進來,道:“去把紀委張書記請過來!”
王金堂一聽心花怒放,叫紀委的張書記來,那肯定不會有好事,這是要商量處分曾毅的事情了,他小心地道:“書記,那我就先回去了。”
儒子牛沒有什麼好臉色,理也沒理王金堂,王金堂就訕訕一笑,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儒子牛的辦公室。
出了門,王金堂的腰板立刻就直了起來,志滿意得地在自己的大奔頭上抹了一把,邁着小步朝樓下走了去,曾毅啊曾毅,跟我鬥,這就是你的下場。
儒子牛坐在辦公椅裡,想着該怎麼來處理曾毅的事,他對曾毅是有些不滿的。上次董力陽來南雲的時候,本來是要給南雲修條路的,卻讓曾毅給搞黃了,結果一轉眼,久泰集團又找到將中嶽,雙方直接簽訂了勞務基地的合作協議,完全把自己這個南雲縣的一把手撇在了一旁,這麼大的一個項目,功勞全歸了將中嶽,自己硬是一分都沒有撈到。
儒子牛當時在心裡就恨死了曾毅,南雲縣太窮了,姥姥不疼舅舅不親的,能出政績的地方實在是太少了,你搶到了,他就得不到。
曾毅這種人就是再能幹,但要是不能爲自己所用,只會是一個巨大的威脅。現在將中嶽拿下了勞務基地的項目,將軍茶也搞得紅紅火火,在南雲縣的風頭是越來越勁了,儒子牛已經感到了一種山雨欲來的味道。
現在曾毅犯下了如此低級的錯誤,把實實在在的把柄送到了自己的手裡,正是狠狠打擊一下將中嶽氣焰的好時機,儒子牛要讓所有人的知道,這南雲的天,還沒有變!
桌上的紅色內線電話此時響了起來,儒子牛迅速抓了起來。
“我是陳國慶!”電話裡傳來威嚴的聲音。
儒子牛立刻從椅子裡站了起來,身子往前探,熱情地喊道:“陳書記您好!”陳國慶是龍山市的市委書記,儒子牛當了十年的縣委書記,接到陳國慶電話的次數,用一隻手就能數過來。
“子牛啊,你們南雲縣這回可是出了大名,馳名中外嘛!”
陳國慶的聲音中聽不出有任何的不悅,儒子牛的背上卻是冷汗直下,站在那裡直覺得雙腿有些發顫,上意難測啊,不怕領導嚴厲批評,最怕領導對你和顏悅色地講話,你完全不知道領導這是誇獎呢,還是在反諷。
“陳書記,我向你檢討,是我沒有把工作做紮實……”
儒子牛不問緣由,就先開始承認錯誤,他心裡已經大概猜到了陳國慶打這個電話的原因了,肯定是因爲曾毅帶女同志夜不歸宿的事情給市裡知道了。除了這個,他也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情能讓陳書記連反諷的話都講了出來,這往往是盛怒到了極點纔會有的表現啊。
陳國慶在電話那邊一皺眉,他不喜歡儒子牛這樣的老油條,事還沒說呢,就先忙着給你道歉,他問道:“你們南雲縣,是不是有一位叫做曾毅的年輕幹部?”
儒子牛心裡一咯噔,心想果然是這事了,陳書記這是興師問罪來了,他立刻道:“是,陳書記,我們是有這麼一位幹部,他的事情我們已經知道,我正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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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哇!”陳國慶在電話裡爽朗大笑,“你們南雲縣的這位幹部了不得啊,這次他可是給咱們龍山市、乃至南江省,都大大地長了臉。”
儒子牛就趕緊把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去,怎麼回事,聽着不像是來問罪的啊。但他不敢確定這是不是在正話反說,就道:“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把陳書記都給驚動了。”
陳國慶就沉聲道:“子牛同志,南雲縣出了這種先進典型,爲什麼不在第一時間向市裡彙報?如果不是晏治道同志在《中國日報》上看到了報道,你是不是打算要把我們市裡的這一班人一直都矇在鼓裡!”
儒子牛心裡完全亂了,他根本搞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只能順着陳國慶的話往下講,“我們正在研究要把這件事向市裡彙報呢,沒想到卻走在了陳書記您的後面。”
“你馬上準備一個材料,要突出重點,然後交到市裡來!”陳國慶下達了命令。
“是,我馬上就去做這件事!”儒子牛忙不迭地應着。
掛了電話,儒子牛心說你讓我怎麼準備,我連發生了什麼事都還不知道呢,他趕緊把秘書叫了進來,“有沒有今天的《中國日報》,馬上給我拿一份來!”
秘書有些意外,道:“手上沒有,我去辦公室去看看!”
《中國日報》是英文報紙,發行的目的,主要是向國外介紹中國,讓國際瞭解中國,一般國內的黨政機構,很少定這份報紙。龍山市的副市長晏治道,是一位比較新潮的市長,每天都堅持閱讀這份英文報紙,瞭解國內外大事。
秘書跑遍了縣委縣政府的大樓,也沒有找到《中國日報》,最後還是在南雲一中借到了一份,學校訂了這份報紙,放在“英語角”內,用來提高學生的英語讀寫水平。
“給我找一找,看上面有沒有關於南雲縣的報道,特別是關於商貿團的曾毅同志!”
儒子牛乾着急,卻只能白瞪眼,面對滿篇的英文,他也有些眼暈。
秘書就在報紙上翻了起來,只翻了一頁,他就喊了起來,“有,有,還真有!”他拿起報紙給儒子牛看,“老闆,就在第二版呢!”
儒子牛一瞪眼,“念!”
“中國神醫海外顯神威!”秘書唸了個標題,頓了頓,把文章的意思稍微理順,道:“目前,歐洲民衆議論最多的一個話題,就是一位來自中國的神醫,用二錢將軍茶治好了英女王重病的事情……英國國際貿易特使查拉斯王子,親臨奧林匹克會展中心,接受南雲縣贈送的禮物,並向生產將軍茶的南雲縣下達了一筆王室採購訂單……不但證明了中醫的魅力,更促進了中英兩國之間的關係……”
儒子牛有些目瞪口呆,這跟王金堂向自己反應的情況,完全就是截然相反的兩碼事,也幸虧自己剛纔見機得快,真要是把處理曾毅的事情講出來,怕是陳書記第一個要處理的人,就是自己了。
儒子牛想起這事,後脊樑還是一陣發涼,好玄啊。後怕過去,他就是滿腔怒火,王金堂啊王金堂,你這個王八蛋,老子差一點點就被你給害死了。
“……當前,一些領導幹部在作風方面問題依然突出,從內在原因講,就是在黨性修養上出了問題。”王金堂坐在衛生局的會議室上,眉飛色舞,“黨性純潔則作風端正,黨性不純則作風不正。領導幹部作風的好壞,是檢驗其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權力觀、地位觀、利益觀的試金石……”
“……抓住了黨性修養問題,就抓住了領導幹部作風建設的根本和關鍵。領導幹部要想經受住考驗,就必須增強搞好自身黨性修養的自覺性……”
王金堂看着下面的幾十號人,臉色嚴肅,道:“我們中有一些幹部,就是沒有做好黨性修養的問題,所以出了一些這樣那樣的事情,特別是作風問題。最近就有這麼一位領導,在國外參加商貿會期間,出了作風問題、紀律問題,製造了一出國際洋相,抹黑了我們共產黨人的形象,影響極其惡劣……”
底下就有些騷亂,大家本來就覺得王金堂今天突然召開會議有點奇怪,聽他這麼一說,纔算有點明白了,局裡參加過商貿會的,就是曾副局長一位,王金堂這話的意思,難道是說曾局長犯了什麼錯誤嗎?
“……這些害羣之馬,必然會受到黨紀國法的嚴懲!”王金堂說這句話的時候,氣勢十足,紀委張書記都出馬了,曾毅還跑得了嗎,“希望大家以此爲鑑,吸取教訓,好好算一算成本帳,不要因爲一時的糊塗和衝動,葬送了自己的前途……”
大家心中一凜,王金堂這話怕是有所指吧!
王金堂觀察着下面每一個人的表情,看到賈學功臉色鐵青,他心裡就覺得暢快。
他這話就是說給那些認不清形勢、站錯了隊的人聽的,比如賈學功之流,他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凡是跟我王某人作對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的。
“……希望大家今後能真正地把心思和精力用到工作上,努力創造經得起實踐、人民、歷史檢驗的政績!”
王金堂看目的已經達到,就大手一收,完成了自己的講話,然後拿起茶杯,等着下面雷鳴般的掌聲響起。
“砰!”
會議室的門此時被人推開,讓事情沒有按照王金堂預想中的發展下去,他沒來得及收到大家的掌聲。
進來的是縣委組織部的副部長王建祥,身後還跟兩位組織部的工作人員。
王金堂心頭一喜,縣裡這麼快就拿出處理方案了嗎,組織部的王部長出馬,肯定是要免曾毅的職了,他趕緊迎了上去,熱情洋溢地道:“王部長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王金堂同志,我這次來,是帶了縣委的最新指示過來的!”王建祥黑着臉。
王金堂心說你不帶指示來才奇怪了呢,他一伸手,把王建祥讓到主持會議的位子上,並且率先鼓掌,道:“同志們,下面有請王部長向大家傳達縣委的最新指示精神……”
“縣委決定,免去王金堂同志南雲縣衛生局黨委書記、局長職務,調任南雲縣地方誌編纂辦公室主任(正科級)!”王建祥打開一份紅頭文件,面無表情地念完,擡起頭,道:“曾毅同志任代局長,主持衛生局工作!”
衛生局的人全傻眼了,這是怎麼回事,王金堂剛纔還大義凜然在譴責曾毅,大家都感覺曾毅犯事了,要倒黴了,誰知一轉眼,王金堂被調到了鳥不拉屎的地方誌辦公室,而曾毅卻成爲了代局長。
“王……王部長……”王金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會……不會是弄錯了?”這怎麼可能呢,王部長不是來免曾毅的職嗎,怎麼反而把自己給免了啊!
王建祥把任命書亮在王金堂面前,“王金堂同志,部領導研究決定,今天你就到地方誌辦公室上任,陪同你上任的,是幹部科的副科長楊小橋同志!”
說完這句話,王建祥也懶得再呆下去,他把現場交給楊小橋,說了一句“你們繼續開會!”,就邁步出了衛生局的會議室。
楊小橋來到王金堂面前,稱謂立馬就變了,道:“王主任,你看是不是現在就去上任啊,車子已經在樓下等着了!”
“我……”
王金堂覺得一口氣直躥腦門,一句話沒說出來,他就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楊小橋也沒想到王金堂會如此經受不住打擊,看王金堂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趕緊讓人叫救護車,衛生局的會議也就散了,大家七手八腳地把王金堂擡了下去。
一架銀色的大型波音客機緩緩降落在了榮城國際機場,南江省組織了盛大的歡迎儀式,迎接從英國凱旋而歸的商貿團成員。
走出飛機,看到下面的橫幅彩旗,以及熱烈的歡呼聲,康德來長長地舒了口氣,道:“回來了,連空氣都讓人覺得舒服啊!”
曾毅笑而不語,國內的官員,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迎來送外,甚至官員們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都在忙於迎來送往,也不知道該說這是一種陋習呢,還是禮儀之邦應有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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