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來到郊區的一處大院前,門前放了一塊“軍事管制區”的金屬牌,除此以外,沒有任何標誌。
門口筆直站了幾名衛兵,荷槍實彈,目光銳利。爲首的一名上尉,擡手攔住了車子,等車窗放下,看到坐在後座上的程興偉,上尉立刻敬禮,“首長好!”
程興偉把自己的證件拿出來亮了一下,道:“緊急軍務!”
“是,首長!”上尉立刻朝後擡手,“放行!”
大院很深,進去之後是一條筆直的林蔭大道,路兩邊的青松粗壯挺直,有三四層樓那麼高,看來有些年頭了。車子往裡面走了有好幾分鐘,纔來到一棟建築前,是一座有着濃厚蘇聯式風格的大樓,莊重嚴肅,只是外表看起來有些老舊了。
程興偉下了車,道:“曾主任,這邊請!”
大樓的門口還有負責警衛的士兵,但並沒有阻攔,程興偉領着曾毅很順利就進了樓。
到了五樓,走到最裡面那間的門口,程興偉低聲道:“曾主任請稍等,我進去向楚司令請示一下。”
“好的!”曾毅點了點頭,等程興偉進去,他就透過樓道的窗戶往外看,才發現這個大院真的是非常大,足有上千畝。
楚振邦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曾毅到了?那就快請他進來吧!”
程興偉從裡面又走了出來,擡手道:“曾主任,楚司令請你進去說話!”
走進楚振邦的辦公室,迎面的牆上掛了一面巨幅的軍事地圖,上面沒有地名,而是很多數字代碼,辦公室的風格也帶着軍事風格,幹練大氣,整潔標準,在楚振邦的辦公桌上,還放了一架新式戰鬥機的模型。
“楚司令!”曾毅笑着打了個招呼,他不是軍人,不用敬軍禮。
“坐!坐坐!”楚振邦大手一指沙發,然後就按着扶手從椅子裡站了起來,看樣子是準備要走出來。
程興偉吃了一驚,平時就是南江省軍區的司令員過來,楚司令頂多也是站起身,隔着桌子握個手罷了,今天不過是個地方上來的小小管委會副主任,司令員竟然親自走出來接待。
楚振邦順手從桌上拿起一盒煙,走了出來,道:“曾毅,你還是頭一次到我這裡來吧!不要拘束嘛,來,嚐嚐我這個煙!”
曾毅就笑着搖手,道:“楚司令,我不會吸菸的!”
楚振邦哈哈一笑,“不吸好!那小程啊,你去給曾毅同志沏杯茶!”說着,楚振邦自己卻抽出一根點着。
程興偉點點頭,然後看着曾毅,問道:“綠茶可以嗎?”
曾毅笑着道:“可以可以,謝謝程參謀了!”
“不客氣!”程興偉就走出去沏茶了,換了是平時,他肯定不會問這個的,沏什麼茶就喝什麼茶,基本沒得挑,就是給你一杯白開水,也不會有人有意見的,但今天情況特殊,楚振邦對曾毅不是一般的重視,程興偉自然就得更重視。
楚振邦在沙發椅上坐下,朝曾毅一壓手,道:“曾毅,坐!”
“謝謝楚司令!”曾毅這才走過去,大大方方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然後看着楚振邦。
“今天找你來,是要了解點情況!”楚振邦吸了一口煙之後,還是決定開門見山,道:“翟浩輝來找過你了吧?”
曾毅就點了點頭,道:“前幾天見到了。”
“那事情你肯定也清楚了!”楚振邦彈了彈菸灰,心道曾毅和翟浩輝的關係還真是不一般啊,翟浩輝來到南江,第一個找的就是曾毅,由此也能看出曾毅在翟老心裡的分量之重,他道:“依你看,哪裡合適,怎麼搞合適?”
楚振邦直來直去,他覺得實在是沒有任何必要去跟曾毅繞彎子。翟浩輝來南江,只透露了翟老有到南江養老的意思,但這事成與不成,還很難說,就算成了,你能不能讓翟老在南江過得舒服、過得開心,也是另外一回事呢。
翟老在南江過得開心了,那軍區領導的日子肯定就好過,前途也光亮,但如果翟老過得不舒服,你讓他高興而來,又敗興而走,那想都不用想,你的好日子絕對是要過到頭了。
離老領導的距離近了,有好處,近水樓臺先得月嘛,但也有壞處,伴君如伴虎!不過總體來說,還是利大於弊的,因爲作爲軍區這方面,是可以通過紮實的工作,避免掉這個“弊”的!
而現在能不能讓翟老開心滿意,在很大程度上,其實是要着落在曾毅的身上的。自己對翟老的瞭解,有一半是出自於觀察和揣摩,還有一半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純屬道聽途說,說一千道一萬,都比不上曾毅對翟老的瞭解之深。
自從在南雲縣治好了翟浩輝的癲狂之證後,曾毅就深受翟老信任,暗中擔負着翟老的保健工作,期間還多次進京,甚至在京城期間,就住在玉泉山上的翟宅,跟翟老共同生活,這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事實又確實如此,楚振邦對此是有所耳聞的,也不禁暗中佩服曾毅的厲害。
在別人眼中,曾毅就是個管委會的副主任,但在楚振邦的眼中,曾毅幾乎能夠等同於張傑雄了,同樣都是翟老身邊的貼心人,唯一不同的,是曾毅沒有穿軍裝,否則今天過來,怕是自己都得去門口迎接一下了。
“楚司令,這個……”曾毅猶豫着,覺得似乎自己不太好發表意見。
“你直說,不要有顧慮!”楚振邦哈哈一笑,“今天你要是不幫我出這個主意,我是絕不會放你離開的!”
曾毅笑了笑,沒想到楚振邦這位大司令員,也有賴上你的時候,也是還用到了“幫”這個字眼,曾毅就不好推辭了,想了想,道:“榮城西北方向二十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小吳山,環境和氣候都非常好,很適合頤養!”
楚振邦就從沙發椅上站起來,走到大型地圖跟前,一下就找到了曾毅所說的小吳山,這個地方,似乎不太出名啊,他道:“翟浩輝看過了嗎?”
曾毅站在楚振邦身後,道:“看過了!”
楚振邦的手指,就在地圖上重重一敲,然後背起手看着地圖沉思,心道自己今天找曾毅還真是找對了,否則這事就辦錯了。按照人之常情,南雲縣是翟老的故鄉,翟老來南江,多半是想落葉歸根,楚振邦之前也是這麼認爲的,但現在聽了曾毅的提法,他才知道這個想當然是錯誤的。
翟老是不是想落葉歸根,別人不清楚,曾毅肯定是最清楚的,之前在南雲縣,曾毅就曾經受自己和方南國的委託,邀請翟老留在南江,翟老拒絕了,但箇中的原因,怕是也只有曾毅最清楚了。他現在不提南雲,而提了小吳山,這就是說翟老到南江的目的非常純粹,只是頤養,如果自己以南雲縣爲重心來籌劃這件事,豈不就是從根本上弄錯了方向,搞錯了主題啊!
良久之後,楚振邦轉身,看到曾毅就站在自己身後,便笑道:“曾毅你坐啊,不要這個樣子客氣嘛!”
曾毅笑道:“我這不是客氣,是坐不住!”
“你們年輕人,就是屁股淺!”楚振邦開了句玩笑,過去又坐下,道:“關於這個小吳山,你再講講。”
曾毅就道:“方書記在南江省的時候,曾經和中辦老幹局達成統一,要在南江省建設一處老幹部療養中心,並做一些社會化方面的嘗試,這件事我有經手,當時小吳山是意向之一。後來方書記走得匆忙,這件事就移交給了省委辦公廳去操作,現在具體情況是什麼樣子,我就不太清楚了。”
楚振邦有些意外,“中辦也看中了小吳山?”其實他想問的是,中辦那邊,難道也有哪位大佬要到南江嗎,否則中辦是絕不會選南江這個距離京城有幾千裡之遙的地方。
曾毅就在剛纔的位置坐下,低聲道:“下個月,南江新落成的紅色文化紀念館開館,喬文德喬老要過來主持這個儀式!”
楚振邦就明白了,怕是喬老這一來,就會留在南江不走了,這又是他今天得到的第二條重大消息,心道曾毅的消息可真是靈通,“宣傳紅色文化,意義重大,紀念館又是軍民共建單位,到時候我一定會去支持的!”
岔過這個話題,楚振邦又詳細問了問小吳山的情況,以及曾毅的想法。
程興偉坐在外間,看了看時間,心道這都已經過了有一個小時了,也不知道這個曾毅到底是什麼來歷,竟然能跟司令員深談這麼久。
正想着呢,裡間的辦公室門此時一開,楚振邦跟曾毅一起走了出來。
“今天就算認到門了,以後要常來坐!”楚振邦哈哈笑着,然後側臉看着程興偉,道:“小程,你代我送一下曾毅同志!”
程興偉一個立正,“保證將曾毅同志安全送回!”
曾毅也道:“軍務要緊,楚司令留步!”
楚振邦就在曾毅肩上拍了一下,道:“好,那我就不送你了!”
程興偉此事一擡手,道:“曾主任,請這邊走!”他在前面領路,心裡依舊很是震驚,楚司令竟然親自把曾毅送到門口,還特意囑咐自己要把曾毅送回去,這可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情啊。
回白陽的路上,程興偉留了曾毅的電話,說是回頭一定要找曾毅喝酒。程興偉跟曾毅不熟,但他跟湯衛國的關係還算不錯,他已經想好了,回頭就拽上湯衛國,要跟曾毅好好結交一下。
回到白陽,韋向南的電話打了過來,說的是勞倫的事情,勞倫今天正式向南雲醫學慈善基金髮出了申請,請求基金會給予醫療方面的援助。
“按照章程的要求,她把所有的病歷信息都發了過來,你看怎麼辦?”韋向南問到,她聽說過勞倫的名字,知道這人很厲害,可不是什麼普普通通的民衆。
曾毅就道:“既然她申請了,那就按照章程,把她的病歷信息發給那些跟基金會有合作的醫療機構和大夫,看看有沒有人願意接這個病案!”
“你可要想清楚,很可能沒一個人接的!”韋向南提醒到。
“她的情況我已經瞭解過了,比較棘手,但不至於一定要截肢!”曾毅說到。
韋向南在電話的那頭笑了,曾毅還是以前那個樣子,患者上門,他不會見死不救,更不會無故推脫,他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讓勞倫走通過正常化的途徑來接受治療。
勞倫的身份太特殊了,又有故意隱瞞病情的前科,這對醫生來說很不利,但個人的名聲和安危還是其次的,關鍵是一旦出了事故,受連累的不僅是大夫,很可能還有南江省的衛生系統,如果這件事被有心人利用,甚至還要上升到兩國邦交的高度。
這樣的事情,以前並不是沒有發生過,甚至曾毅就遇到過,比如戴維的例子。
當初明明是戴維自己不肯接受治療,但話語權在戴維的手裡,他就可以顛倒黑白,變成了是曾毅拖延治療,變成了那些爭分奪秒擡着戴維下山的工人們見死不救。
而曾毅現在的方式,應該說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按照南雲慈善基金接受救助的章程,勞倫在正式向南雲醫學慈善基金髮出申請的同時,就意味着她的病歷信息完全對外公開了,其中也包括美國那邊對她下達的截肢通知,以及酒鬼大夫當初所做的治療意見。
如此就算將來有什麼後果,也不會給任何人以藉機鬧事的口實。
比起以前,曾毅沒有變,但也變了,變的是他辦事更加成熟穩重了,懂得保護自己,能夠把事情處理得更好。
就算曾毅有辦法能治好勞倫,哪怕是百分百能治好,他昨天也不會接下這個病案的,因爲這不是搞個人英雄主義的時候。治好了,大好事一件,暫時風光而已,但從長遠看,卻是弊大於利的。有一個勞倫的成功,後面就會有更多的人來效仿,但凡覺得自己有點能量的,都跑到外交部去鬧着治病,那中國的大夫還有前途可言嗎?
何況醫學上的事,從來就沒有百分百這回事,能夠十不失一,就可以稱爲一代大師了,足以青史留名。現在勞倫的病情已經險惡到了極點,即便是曾毅,也很難保證就一定能治好的。
下午戴維又跑了過來,也是爲勞倫的事情來的,他已經得到消息,那些收到勞倫病歷的醫療機構和大夫,幾乎都選擇了拒絕,理由是認爲美國方面所做出的截肢方案,已經是目前最好的治療方案了,他們建議勞倫返回美國接受後續治療。
在這些拒絕的名單之中,甚至還有昨天晚上曾經到場的潘保晉。
這讓戴維有些着急,勞倫跟戴維家族關係很深,有着幾十年的友誼,這次勞倫願意來中國碰碰運氣,一是形勢所逼,二是戴維的建議。現在勞倫來了,自己卻給勞倫請不到一個大夫,這讓戴維如何交代!
“曾先生,我已經跟勞倫女士溝通過了,不管結果如何,都請你務必試上一試,勞倫女士不想失去自己的雙腿,這件事對她來講,實在是太殘忍了!”戴維說到,對此他很有感觸,當時自己也差點丟了腿的,那種無奈和恐懼的感覺,讓他記憶猶新。
曾毅點了點頭,道:“失去雙腿,對於任何人來講都很殘忍!”
戴維從曾毅的話中看到了一絲希望,趁熱打鐵道:“是啊,雖然我是西醫出身,但對於這種治療手段,我也是極力反對的,太不人道了,這就是用一種新的痛苦,去替換另外一種痛苦……”
曾毅擡起手,打斷了戴維的話,他不想做這些無謂的中西醫之爭,其實中醫在剛出現的時候,也有一些很殘忍的治療方案,是在後面幾千年的不斷進步中,才用更人性化的合理方案取代了那些不好的東西。西醫只有短短几百年的歷史,怎麼可能做到完美,曾毅道:“我可以試上一試,但不保證就一定能保住勞倫的雙腿!”
戴維喜出望外,“曾先生肯出手,就已經感激不盡了。剛纔我來的時候,勞倫女士也講了,她打算在南雲醫學院資助一個研究項目,就是糖尿病足……”
曾毅站起身來,道:“這是好事,具體流程你也熟悉,回頭我讓醫學院的人來找你落實!”勞倫既然願意主動資助這個項目,曾毅當然沒有拱手往外推的道理,如果真有什麼研究成果出來,那也是造福了很多同樣情況的患者,讓他們免於被截肢的厄運。
戴維看曾毅願意出手幫忙,哪裡敢耽擱,當下就領着曾毅出門,生怕晚走一步曾毅就會反悔。勞倫的情況,戴維很清楚,已經到了所有人、醫生都束手無策的地步了,否則大家也不會都躲着了,這時候曾毅肯出手接下,絕對是冒了極大風險的,是賣給了自己一個天大的人情。
這兩天患上回家症了,滿腦子想的都是回家,接到的電話,也是都是問什麼時候回家,坐在電腦前,根本無法進入碼字的狀態。
所以決定提前走,明天一早銀子就回老家去,不管別的了,等回到家心安定了,接着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