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傭人的聲音,而是蘇君衍的,那一聲“媽”叫的很是生硬,大概是隔着有一段距離,曲婉還沒有聽清楚,蘇君衍那聲音裡還夾着幾分譏諷。
“蘇少爺。”邊上站着的專業推拿人士也跟着頷首叫了一聲。
蘇君衍眼皮都沒有動一下,曲婉看了兩眼兒子,大概是見他的情緒有點兒不對勁,她推拿也不做,揮了揮手,對一旁的女人說:“你先下去吧,推遲到明天再過來。”
“是,蘇夫人。”
推拿師走了之後,曲婉拿了一旁的外套披上,蘇君衍始終都站在一旁,曲婉對着兒子招了招手,“過來啊,君衍,你臉色不太好,是出了什麼事麼?”
…………
最近也沒有聽說,他有和那個慕晨初走在一起,上次和王家的事情一鬧之後,他倒是更安分了一點,大概也是有蘇文的關係,曲婉不敢再亂點鴛鴦譜,但是對於她而言,她認爲,門當戶對是很重要的,所以後來也對蘇君衍說過,如果真的不喜歡王家的千金,那麼就換一個,這麼大的c市,什麼樣的女人會沒有?
當時曲婉也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態和兒子說的這事,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故意整出來的這件事。
不過蘇君衍那時候,卻是笑吟吟的對自己說:“媽,您決定了就好,我說了,挑媳婦兒,那就選媽喜歡的。反正也就是老婆,誰都沒有媽重要。”
曲婉是聽的心花怒放的,在丈夫那邊承受的怨氣也煙消雲散。
最後還和蘇君衍說,只要是你喜歡的,條件上過得去的,媽都不會反對了。
…………
這段時間,他們的母子關係應該沒有很是僵硬。
其實曲婉多少還是有些有恃無恐的,蘇君衍對她一直都很尊重,大概也是因爲心疼她這麼多年來,爲了蘇家,連自己的父親明目張膽在外面有女人,她都可以忍氣吞聲,也是爲了他和大哥,因爲這樣,對曲婉的很多要求,他都是順從,遷就。
曲婉從未見過,蘇君衍在她的面前,一身戾氣的樣子。
“君衍……”
“媽,過來打擾您,其實就是心裡不是那麼舒坦,想和您說點事。”
蘇君衍聲音依舊是低沉的,但是很顯然,他已經將那些情緒都壓下去了,過度的平靜,反倒是越發給人一種沉重的壓迫感,“……今天去見了畫畫,她還是不願意認我這個哥哥,媽,您說,當年的事,對她的打擊是不是真的有這麼大?”
“…………”
曲婉愣了一下,還以爲他是有什麼事,原來是在畫畫那邊受了氣。
但是這麼多年了,其實蘇君衍一直都很疼蘇畫畫,不管她對他怎麼樣的冷嘲熱諷,他也從未放棄那個妹妹,因爲覺得蘇家欠了她太多,蘇君衍一直都想要彌補。
倒是自己的大兒子,對蘇畫畫並不如蘇君衍那麼執着。
“……這事情,是媽媽當年有欠妥當,畫畫是個女孩子,脾氣還特別的執拗,她有時候也就是小孩子脾性,你不是當哥哥的麼?比和她一般見識。”
曲婉安撫了兩句。
蘇君衍卻是別有深意的看着她,頓了頓,才說:“是麼?可是她今天對我說——說您是個太狠心的人,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狠心殺死。”
曲婉臉色猛的一變,聲音都有些變了調子,“……畫畫真這麼說?我當年哪裡捨得真的不要她,我只是……”
“她覺得,您把她送了人,就是等於把她殺了一樣,她還說了,回頭就要把蘇姓改掉,要隨着她的養父姓。”
“什麼?”
曲婉有些失控的站起身來,張嘴就說:“不行!她是蘇家的人,鬧脾氣也鬧了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都遷就着她,她不能這麼過分!”
蘇君衍雙手慢慢的插.入自己的褲袋裡,挑起眉頭,“我也覺得有點兒過分。我是這麼和畫畫說的——當年媽也是無可奈何,畢竟我們都是生在豪門的孩子,有時候總是會有太多的生不由已,我們作爲孩子的,有時候應該多爲自己的父母想一想,其實這麼多年來,父母爲了我們犧牲的又何止是那麼一點點呢?”
蘇君衍說到這裡,頓了頓,又看向曲婉,頭頂那昏暗的燈光打在了男人立體精緻的五官上,忽明忽暗,卻是絲毫不能柔軟他的神色,他眸光很是凌厲,卻又刻意壓抑着,聲音愈發平靜,“媽,您覺得我說得對麼?”
曲婉沒有察覺到蘇君衍話中帶話,還很欣慰的點點頭,“君衍,我知道你最瞭解我,也最心疼我。”
“因爲我知道,我的母親,雖然很多時候的確是有點霸道,但是出發點都是爲了我們好,我覺得我可以容忍,也可以體諒,您懷胎十月生下我來,就這麼把我拉扯大,我不應該對您有任何的抱怨,您也有權利對我指手畫腳,媽,我一直都很尊重您。”
曲婉倒也不是那種腦袋不夠靈活的女人,蘇君衍兜兜轉轉說了那麼多的話,她聽到現在,已經隱約察覺到有點不對勁了。
“……君衍……”
“媽,您說,您怎麼可能就會狠心害死自己的子孫呢?在我的心中,我的母親可絕對不會是這樣的人。”
曲婉聞言,心頭重重一沉,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緩和的臉色,再度蒼白,“……君衍,你、你無緣無故說這個做什麼?是……是出了什麼事?”
“也沒什麼事。”
蘇君衍輕輕一笑,昏黃的光線下,他眸光卻是在一瞬間閃過一絲鋒銳,戾氣逼人,“就是覺得心中悶得很,想來和媽您說幾句,畫畫那麼說您,真是不應該,不是麼?媽,您怎麼會是一個會傷害自己親子孫的人呢?”
曲婉眸光微閃着,片刻之後才僵硬的點了點頭,“……君衍,我知道你心中可能是有那麼點不確定,但是我肯定不會做出傷害你們的事,你和畫畫都是我的孩子,我疼你們都來不及。”
“是麼?”
蘇君衍的聲音越發的輕飄飄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曲婉的錯覺,她總覺得,今天晚上的蘇君衍就是在等着自己的話,比如說剛剛她說的那句話,後面,他纔可以順理成章的接下去——
“不會傷害我和畫畫,卻是可以傷害我的孩子,媽,您所謂的疼,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對麼?”
曲婉心頭一抖,最害怕的還是來了。
她脣漸漸發白,聲音更是不穩“……君衍……”
“媽,我剛剛說的話一句都不假,我從來不曾怪過您,以前對晨晨做的一切,因爲我知道,您的出身,您的地位,您的思維,始終都定格在這麼一層,您不認同我和晨晨,我覺得我可以諒解,所以我對您的行爲,一而再再而三退讓,我只想求個兩全其美,因爲您是我的母親,那個是我深愛的女人,我爲了您,也可以退而求其次,繼而又傷害到了她。”
“……可是,爲什麼?”
蘇君衍的情緒漸漸失控,壓抑了一整晚的痛楚,這會兒終於是徹底爆.發了出來,他捏緊了雙手,陡然從褲袋裡抽出來,就狠狠朝着一旁的桌面砸過去一拳,力道之大,那玻璃桌應聲而碎,他的關節上染滿了鮮紅的血液,曲婉只覺得眼前一晃,嚇得都快要哭出來了——
“君衍啊……君衍,你幹什麼?你的手……你的手受傷了啊……君衍啊……別這樣……”
“我在問你——爲什麼?爲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我的孩子?慕晨初她懷了我的孩子,我竟然像個傻子一樣,現在才知道!如果她不說,如果不是被我逼着無可奈何了,她一輩子都不會告訴我,是不是也是你的主意?啊?我在問你!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那不是你的孫子?她肚子裡的種,是我的,是我蘇君衍的!”
他的情緒已經崩潰,染滿了獻血的拳頭在空氣中揮舞了一下,又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腦袋,烏黑的髮絲上面,都染上了一點鮮紅,不可一世的男人,這會兒脆弱的就像是一碰會碎,他的聲音哽咽着,眼淚順着眼角落下來,然後無助的跪在了曲婉的面前——
“君衍……”曲婉被他的樣子給震住了。
其實當初,她也不知道慕晨初懷孕了,知道的時候,她的孩子已經沒有了。但是她心裡很清楚的知道,就算那時候,讓她知道,慕晨初懷孕,她也不可能因爲那個孩子,就讓自己的兒子娶了那個女人。
她所認爲的不匹配,那麼就是不匹配。
所以知道慕晨初的孩子沒有了之後,她想盡辦法要讓慕晨初閉嘴,不過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天還是來了。
現在自己的兒子這樣失控,她心裡惶惶不安的,當然還是蘇君衍。
“你當年十月懷胎生下我,現在卻是不給我深愛的女人一個十月懷胎的機會,你這麼殘忍的讓她丟掉了我蘇君衍的兒子,你曲婉的孫子,你難真的一點都不覺得有問題麼?”
蘇君衍冷笑了兩聲,受傷的手撐在地上,他深吸了一口氣,就這樣對着曲婉磕了3個響頭,然後嘶啞着嗓子,說:“如果要說一命抵一命的話,我想我也夠償還你了,其實我一點都不在乎什麼蘇家的名譽不名譽的,可是我曾經我就是想要顧忌你,現在不需要了,以後你可以盡情的去掌控大哥的人生,但是我的,不需要你的操心!”
“…………”
“君衍……君衍,你去哪裡?君衍你給我站住!蘇君衍——”
曲婉在後面跌跌撞撞的追着,蘇君衍卻是頭也不回,大步走出了蘇家,上了自己的車,直接開車離開了蘇家老宅。
“……君衍啊,君衍……”
深夜的蘇家花園裡,女人的呼喚聲,一聲接着一聲,卻始終都沒有任何的迴應。
…………
喬景蓮站在自己的車子邊上,一手插着褲袋,一手夾着煙,車子的後備箱被打開了,有兩個男人,這會兒正站在後備箱門口,費力的在折騰着什麼。
“……喬少,真的要擺出‘畫畫’兩個字嗎?”
其中一個男人探出脖子來,似乎是有些爲難的樣子,“而且還是要在心形之中擺出這兩個字……”
“怎麼?”
喬景蓮長眉一挑,吐出一口菸圈,“有問題?”
“……是有點問題。”
另一個男人也直起身體來,說:“喬少,這個後備箱太小了,這麼複雜的形狀擺不出來。”
“你意思是說,空間不夠?”喬景蓮蹙眉,上前看了看,這兩個男人笨手笨腳的,弄了半天,只拿了玫瑰花擺出了一個“畫”字還是不完整的。
不過他大概對比了一下,要擺出2個畫字,還的確是空間不夠,想了想,就說:“那不弄2個畫,就弄一個畫字,這樣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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