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來的那一剎,我終於能近距離的觀察這幾個人了。
穿着鮮豔,身材瘦弱,雖然他們都背對着我,但能看出,他們都是些年齡不大的青年,就跟我之前從他們的聲音,所判斷出來的一樣。但三個人都背對着我倆,除了能看到他們奮力毆打司機的動作外,根本瞧不見他們的面部。
也就是在吳林禹吼話的短暫時間裡,我看到,其中一個青年,舉高榔頭,直接往那藍色外套的司機腦門砸去。
沉悶的聲音響起,好像是顱骨碎掉了。這一下,聽得我心頭一顫。就算是司機不死,也會成植物人了。
砸完,他們就聽到了吳林禹的吼聲,紛紛停下動作,轉過身來。
“雜碎們,下去好好考個大學。”吳林禹語速極快。
話畢,槍聲響起。
我也沒考慮那麼多,大概瞄準好了三人站着的方向,便隨着槍響扣動了扳機。
噠噠噠,噠噠噠。密集的槍聲在山谷裡響起。
我不知道自己按了多久的扳機,只覺得內心憤慨無比。他們既然無理由殺人,我就該讓他們償命。
牙關緊咬,任憑槍托帶着後坐力在我肩上衝撞着。槍口噴着火焰,槍聲震耳欲聾。
都他媽去死吧,搶了無辜者的女朋友,還要殺人滅口。人渣。
我準備像蘭博一樣一邊扣動扳機,一邊朝他們怒吼。
子彈穿過他們的身體,再打到另一條車道上的汽車裡。玻璃被射碎,車門被穿孔。而子彈攜帶的巨大動能釋放在他們的身體之後,也讓那三個人倒了下來。媽的,我都還沒吼出來,他們就倒地了。
看到三人倒地,我這才鬆開了扳機。
“行了,還剩一個。”吳林禹放下槍說,然後幾步越過鐵護欄。我也動起身體,跨過鐵欄,踩進水泥公路。
密集的子彈好像都沒能擊中他們的要害,三人倒下後,公路上哀嚎不停。血液即刻流了出來,淌了一地。
“啊——啊——啊!”其中一個,好像就是之前持槍那人,正捏着自己被子彈打殘的右手,驚恐的怒吼着。其實他身上還有許多傷口,只是手上的看起來最駭人罷了。
還有一個膝蓋骨中了槍,他傻坐在地,看着如泉涌的鮮血,臉色蒼白,好像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至於剛纔用榔頭敲司機的那人,自己被子彈擊穿了頭部,和司機一起靜躺在血泊裡。
司機一動不動,好像已經死了。
不知怎麼的,我的胸口喘個不停。也許是興奮,也許是緊張,也許是另一種我說不出來的情緒。
因爲我殺人了。
儘管我望着地上的三人,心裡沒有一絲愧疚情緒涌起,但我心裡的另一個聲音還是不忘提醒我:你殺人了。
這幾個被你稱作人渣的青年,是因爲你握住的槍,你打出的子彈,才倒在地上的。
沒事兒,既然他們是人渣,死了就死了,觀音菩薩不會怪我的。也有可能是我射出的子彈全部脫靶,人都是吳林禹射殺的。
我爲自己找到了開脫的理由。
我倒是很憐憫那個躺在地的司機,因爲我們沒能及時救下他。如果他是我幻想中的婁厲,那我和吳林禹就是來遲了的王叔。
嗯,婁厲死了,段可應該還在吧。
果然,一扭頭,我就看到了站在車旁的黃毛小子。他也被剛纔突如其來的槍聲所震懾住,呆呆的望着我倆。
女聲的啜泣還在繼續,我注意到,一個女孩兒正被她按在車門邊。女孩兒背對着我,黑髮披肩,看不見她的面部。但她好像赤裸着上半身,黑髮凌亂的肩上只有內衣的吊帶。
我立即明白,這黃毛是在扒她的衣服。此番情景又讓我不禁開始臆想之前的故事:王叔未能及時趕到,紋身男一行逼問不成,殺死婁厲,進而猥褻段可。
黃毛看到翻上公路的我倆,再結合之前的所聽所見,迅速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罵了一句,將女孩兒推到在地,再伸出手,準備抓過車頂上的那支手槍。
吳林禹的眼睛捕捉到了這一動作,他擡起槍,準備了結他的性命。
這黃毛也真是夠傻,連個人質都不知道留下,他直接把女孩兒推開,不就等於給我們當活靶子了嗎。
可吳林禹扣動了扳機,步槍卻沒有回饋出槍響,也沒有噴出焰火。
槍裡沒子彈了。
不等我擡槍瞄向黃毛男,吳林禹就意識到彈匣空掉了。他迅速擡槍,卸下彈匣,手腕一揮,將彈匣朝黃毛男扔了過去。
我以爲吳林禹這是要用彈匣砸人,等彈匣飛出去才發現,他是往車頂的方向在扔。黑漆漆的彈匣砸到車頂,跳了幾下,然後順勢滑向手槍的方向。
就在黃毛男的手剛要觸摸到手槍握把的時候,空彈匣撞擊手槍成功。放在車頂邊緣的手槍受力,滑下了車頂。
黃毛小子睜大眼睛,眼睜睜的看着觸手可及的手槍從車頂滑落而下。他轉頭看了我們一眼,然後收回手臂,轉身跳過橫在路面的摩托車,拔腿就跑。
以前的經驗告訴我們,絕對不能讓壞人跑掉,免得招來更大的麻煩。
吳林禹已經重新從背心裡摸出一盒彈匣,插進了步槍裡。
女孩兒被推到在地,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在地上撿拾被撕破的衣服碎片,好不可憐。
同時,在我腦海裡的畫板,已經將段可被撕碎衣服的畫面繪製了出來。莫名其妙的,心中的憤慨變作了怒火。
吳林禹看到那黃毛逃竄而去,立即就想追上去。
我伸出手,拉住了他。
“我去追,你留在這裡,看住他們。”說着我繞過撞在護欄上的轎車,快步往前走去。
“啊?”吳林禹問我。
地上的女孩看到了我,仰頭看來。驚魂未定的她,以爲我和他們是一夥的,便又用雙手圍着身子,往後縮了縮。
看起來她的年紀就和段可差不多大,也許還要小一點。
女孩的眼神驚恐無比,眼眶裡滿是淚水,臉上還有剛纔那一巴掌留下的紅印。我停下腳步,望了一眼拼命逃跑的黃毛男,然後蹲下身來。
我放下步槍,用最快的速度脫下了外套,蓋到她身上。
女孩兒噙滿淚水的眼睛望了一眼蓋到她身上的外套,又顫抖着嘴脣和我對視了一眼。我對她點點頭,然後抓起步槍,跨過摩托車,往那黃毛追去。
黃毛速度不慢,再耽擱一陣,恐怕就要在視野裡消失了。我從小不是什麼運動健將,不知道自己有多能跑。但現在的我,感覺自己的雙腿有無窮的力量。
牙關緊咬,頂逆空氣,我死死盯住了跑在前邊兒的他,奮力趕去。反正我手裡提着步槍,等會兒要是追不上,老子就用子彈去追。
陽光明媚,兩人在對比鮮明的公路上,一追一趕。
黃毛在跑動中,還時不時往後扭頭,察覺情勢。風聲在耳邊呼嘯,我能感覺出,這黃毛也不是什麼運動健將,因爲我和他的距離越來越近。
嚯,原來我也是塊練體育的料。
再這樣持續半分鐘,他就會被我追趕而上,按倒在地。
黃毛幾次扭頭中,也發現了情勢的不利。突然他腳步一變,往右側的車道拐去。之前我已經提過,右側的車道堵滿了車,他一定是鑽進車堆,想利用汽車這些人造屏障,逃離我的視野。哼,這些雕蟲小技,一眼就能識破。
於是,在他擠進車堆之後,我也調整方向,躍到了一輛汽車的引擎蓋之上。站上車輛,視線的高度提升不少,車堆裡也沒什麼大型貨車,所以,我依舊能看清擠在車堆裡的黃毛小子。
我喘了口氣,繼續往他追去。
車與車之間的空隙,好像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樣寬敞。反光鏡、推開的車門,總會阻礙他的行動。而我在車頂上大跨步,效率來得甚至比奔跑在水泥路上還要高。他在車堆裡遲滯尋路的時候,我已經跨過一個又一個車頂,和他縮近了不少距離。
黃毛小子意識到這不是良策,便又撐着引擎蓋爬上車來。這個過程,又讓我和他縮短了距離。等到他在引擎蓋上站直身體後,我已經跳到了他身後五步遠的地方。
腺素上升,我蓄起腿部的最後力量,往前猛衝。
黃毛踩着引擎蓋,跳到了另一輛車的尾部。這時,我已經離他非常近,都能夠數清他頭上的一股股黃毛了。不容多想,我憋起力氣,跨到他身後,然後跟上另一條腿,往前踹去。
很好,這一腳實實的踹到了他的背部。在車隊跑動的黃毛小子,即刻失衡,栽頭向前。
“哐當”一聲,黃毛小子重重的摔倒在引擎蓋上。我舒了口氣,心說總算沒讓這小子跑掉。黃毛小子反應也還算迅速,他的痛叫還沒吼完,就又蜷起身子,準備站起來繼續跑路。我端穩槍,一腳踩到引擎蓋,另一腳往他肚子踢去。
不知道是他太瘦,還是我這一腳力度足夠,黃毛小子被我這一踢,直接就被我踢了一個九十度側翻。他痛苦的捂着肚子,扭頭朝我看來。
我立即收回踢他的腳,踩到擋風玻璃上,然後穩住身體,用槍指向他的頭。
我自以爲,這是一個很帥氣的姿勢。
“你再動一下試試!”我喘着粗氣,對他吼道。
黃毛小子看到黑洞洞的槍口近在眼前,立即面露驚慌。他翻過身,斜躺在引擎蓋上。黃毛小子舉起雙手,不停的喘着氣:“好……我不動,不動!你……說了……算!”
我嚥了一口口水,喘着氣,平復剛纔的劇烈運動。
“我什麼……什麼都不要,那女人歸你,車子也歸……歸你,你放我走就行了!”黃毛小子用哭腔在說,”我才十七歲,死不得啊!”
我氣喘不停,估計剛纔那段疾跑將所有體力都爆發出來了。黃毛男一直在求饒,我根本沒聽進一個字,也懶得去聽。
我只是用槍頂着他的腦袋,眼睛死瞪着他。
“大哥,摩托車留給你,我身上……身上的東西也都給你。”猛喘之中的黃毛小子,艱難的嚥下一口口水,然後在兜裡摸來摸去。他以爲我是來黑吃黑的。
他摸出來一些小零食,好像還有幾塊表,伸手朝我遞來。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過這種感受:小時候同學和你瘋打,結果同學打了你就跑。不肯吃虧的你,總會去追向跑掉的他。本來沒有多大點兒事,結果在追逐之中,那小小的怨氣,就會慢慢累積成異樣的憤怒,最後逮住他了,如果不打他幾下,總覺得不夠解氣。
就像是你在農村見到了對你狂吠的土狗,千萬不能轉身跑路。不然土狗一定會追上來,還鐵定會咬上你一口。
“我真的不想死啊!”舉着手錶的黃毛小子,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放了我吧,大哥!”
他的手臂顫抖,將掌心裡的一塊手錶都抖了下來。
那扭曲的表情,換做以前,或許能挑動我的心絃,讓我收回步槍。但現在,我滿心都是在跑動中所積蓄的、未爆發而出的那股怒火,腦海裡只有那個衣服被扒掉的女孩兒,以及被榔頭敲向頭顱的藍外套司機。
想到這裡,喘氣之中的我,直接對着他表情扭曲的面部,扣動了扳機。
其實那一刻,我腦子裡更多的是段可,是紋身男,是黑皮,是爛耳朵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