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城區,難吶。我跟着張大叔的文字一起感嘆道。
張大叔寫到這裡,就沒有後文了。也許是他思維斷片,也可能是他剛放下筆,就跟我們逃命去了。
回想起近來我們的所做,不免唏噓。費力搬屍了這麼久,卻沒想到暗中藏着一個爛耳朵趙。勝利果實,如果沒有足夠的能力去保護的話,很輕鬆就能被奪走。歷史上或許有大量這樣的先例,我們卻犯下了這個錯誤。
張大叔也不會想到,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太積極了。退化回去的人,不是他所想的少數,而是像爛耳朵趙那樣的團體。也許張大叔被打暈的那一刻,他對人性有了不一樣的認識。畢竟,每個人的肚子裡不一定都有墨水,也不像他那樣極力維護道德,整天嚷着慎獨,着眼未來。但是,如他所寫,獸性,卻藏在每一個人的身體裡邊兒。
“越是艱苦的環境,越能將人類的獸性激發而出。”
現在,我對這句話深信不疑。
不過讓我疑惑的是,張大叔既然早就明白這些道理,那爲什麼又不肯接受王叔的意見,非要去執拗的設路障,圈地皮,最後導致引狼入室?
張大叔傻嗎?肯定不傻。他讀過這麼多書,懂得比我們多,肯定不傻。藉着手電筒的光,我又翻開前頁,在一段文字裡,好像找到了答案。
“因爲這五條戒律,是符合以往社會的價值觀的。願意接受這五條的人,纔是我願意看到的人。如果不能接受,就說明他本就有劣根,不來最好。”
從這句話能知道,張大叔構想中的理想城區,是有門檻的。這個門檻表現在道德意識上。張大叔肯定是通熟人性兩面的,但他覺得肯定會有人還帶着以往社會裡的道德倫理,這樣的人,纔是他想看到的倖存者。他認爲不能接受“五誡”的人,是沒有資格加入重建隊伍的。也就是他稱之爲“退化”的人。
但那時滿心鬥志的我們也不會想到,“退化”了的人,會形成一個團體。或許一個“退化”的人,看到路障邊上的木牌,就會無趣的走開。但要是一羣“退化”的人聚在一起,看到木牌,就會思考該如何吞併掉這塊區域。
這一點,張大叔肯定沒有料到。如果說張大叔犯下過什麼錯誤的話,那就是他的構想,有些過於理想化了。
理想到我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因爲事實告訴我們,重建往昔,真的只是我們這羣人的一廂情願。
但總歸總,如果爛耳朵趙那樣的團體不存在,事情肯定會往不同的方向發展,這怪不得張大叔。
我又忍不住的開始幻想,如果換成王叔來做總設計師的話,情況會不會大不同呢?王叔也許不會死,志娃和張大叔不會死,段可也不會死。
我想抽支菸,卻發現兜裡只有打火機。
當然,那只是也許。選擇留下來的是我們,爛耳朵趙也一直在城裡。無論是換誰來構想,爛耳朵趙總會想着來吃掉我們。火拼起來的話,誰死就不一定了。也許死掉的是我,是吳林禹,是程佳華,也可能是全軍覆沒。
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容不得半點假設。
用手電筒看文字是極爲糟糕的體驗,我剛想關掉手電筒,就注意到了剛纔被我推開的那本書。封面是白色的主調,書皮的右上方寫着醒目的書名:理想國。
這就是張大叔在筆記裡提到的那本書。心生好奇,我移過那本書,隨意翻開,匆匆讀完了兩三頁紙。
格勞孔:好極了待嫁全文閱讀。
那就先聽我來談剛纔提出的第一點——正義的本質與起源。
人們說:作不正義之事是利,遭受不正義是害。
遭受不正義所得的害超過幹不正義所得的利。
所以人們在彼此交往中既得到過幹不正義的甜頭,又嚐到過遭受不正義的苦頭。
兩種味道都嚐到了之後,那些不能專嘗甜頭不吃苦頭的人,覺得最好大家成立契約:既不要得不正義之惠,也不要吃不正義之虧。
打這時候起,他們中間纔開始訂法律立契約。
他們把守法踐約叫合法的、正義的。
這就是正義的本質與起源。
正義的本質就是最好與最壞的折衷——所謂最好,就是幹了壞事而不受罰;所謂最壞,就是受了罪而沒法報復。
人們說,既然正義是兩者之折衷,它之爲大家所接受和贊成,就不是因爲它本身真正善,而是因爲這些人沒有力量去幹不正義,任何一個真正有力量作惡的人絕不會願意和別人訂什麼契約,答應既不害人也不受害——除非他瘋了。
因此,蘇格拉底啊,他們說,正義的本質和起源就是這樣。
說到第二點。
那些做正義事的人並不是出於心甘情願,而僅僅是因爲沒有本事作惡。
這點再清楚也沒有了。
假定我們這樣設想:眼前有兩個人,一個正義,一個不正義,我們給他們各自隨心所欲做事的權力,然後冷眼旁觀,看看各人的慾望把他們引到哪裡去?
我們當場就能發現,正義的人也在那兒幹不正義的事。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嘛!
人都是在法律的強迫之下,才走到正義這條路上來的。
我所講的隨心所欲,係指象呂底亞人古各斯的祖先所有的那樣一種權力。
據說他是一個牧羊人,在當時呂底亞的統治者下當差。
一場暴風雨後,接着地震,地殼裂開,他懷着驚恐走下去後,得到一枚金戒指。
這些牧羊人有個規定,每個月要開一次會,然後把羊羣的情況向國王報告。他就帶着金戒指去開會了。
他跟大夥兒坐在一起,誰知他碰巧把戒指上的寶石朝自己手心一轉。
這一下,別人都看不見他了,都當他已經走了。
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無意之間把寶石朝外一轉,別人又看見他了。
這以後他一再試驗,果然百試百靈,只要寶石朝裡一轉,別人就看不見他。
他又了這個把握,就想方設法謀到了一個職位,當上了國王的使臣。
到了國王身邊,他就勾引了王后,跟她同謀,殺掉了國王,奪取了王位。
照這樣看來,假定有兩隻這樣的戒指,正義的人和不正義的人各戴一隻,這種情況下,可以想象,沒有一個人能堅定不移,繼續做正義的事,也不會有一個人能剋制住不拿別人的財物,如果他能在市場裡不用害怕,要什麼就隨便拿什麼,能隨意穿門越戶,能隨意調戲婦女,能隨意殺人越獄,總之能象全能的神一樣,隨心所欲行動的話,到這時候,兩個人的行爲就會一模一樣朱門有女最新章節。
因此我們可以說,這是一個有力的證據,證明沒有人把正義當成是對自己的好事,心甘情願去實行,做正義事是勉強的。
在任何場合之下,一個人只要能幹壞事,他總會去幹的。
我抓了抓額頭,心說《理想國》裡竟是如此消極的論調?我揉了揉眼睛,想繼續讀下去時,卻聽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在學習?”我剛轉過頭,就聽到程佳華的聲音響起,“弄好飯了,都等着你呢。”
“竹筍牛肉。”程佳華手撐在桌子上,補充了一句。
他看到了我護着的書,不經我同意,就把書提了起來。
“理想國?”他合上書,將封面的書名唸了出來。書一合上,我就很難再找回剛纔的閱讀點了。手電筒的光束下,我以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心說這人真是情商低啊。
“柏拉圖?”他又念出作者名,“行啊,都開始研究哲學了!”
我關掉手電筒,站起身,按下他手裡的,吃飯。”
離開張大叔他們的屋子前,我特地推開手電筒的開關,看了一眼牌匾上的毛筆二字——慎獨。
我不免聯想起了剛纔讀到的那個“隱形戒指”的故事。你說,要是一個達到了“慎獨”境界的人,再戴上隱形戒指,又會發生什麼故事呢?
晚飯吃到一半,才聽到樓外傳來細碎的馬蹄聲。吳林禹終於回來了。
吳林禹推開門,在燭光的照耀下,他取下背在肩上的九五式,笑眯眯的對我道:“兩匹馬我都牽回來了。”
我咀嚼着嘴裡的牛肉,對他點頭。陳莉姍催促着吳林禹快來吃飯,吳林禹則不緊不慢的舉起蠟燭,清點着沙發旁邊兒的槍支。
我匆匆解決掉飽腹之需,然後問吳林禹要了一支菸,靜靜的坐在飯桌邊兒,思考着如何開口。
吳林禹向我講述着他們今天的所見所聞,尤其是着重刻畫他斃掉老虎的橋段。我的思緒不在這裡,幾乎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除了李工頭和陳莉姍皺着個眉頭,其他人對晚飯都很滿意,臉上洋溢着微微的笑容。如果要離開這裡,就不能坐在溫暖的屋子裡,享受熱騰騰的晚飯了。
他們會願意放棄這安穩的生活,選擇和我一起離開嗎?
我越來越沒有把握。
“我想離開這裡。”我打斷了辮子小楊和程佳華的談話,忍不住說了出來。
幾人的目光一齊投來,我丟掉菸頭,邊踩邊說:“離開這裡,往外走。”
吳林禹停住了刨飯的動作,看向我。他放下碗筷,舔着嘴邊兒的飯粒說:“你說什麼?”
我看着桌子中間的燭火,慢吞吞的回答道:“我說我不想在這裡待了,我想走。”
“去哪兒?”吳林禹的眼珠子上下移動着。
“不知道,”我搖頭說,“哪裡都行。”
所有人沉默了重生樂神全文閱讀。我感受不出,他們的目光裡裝的是贊成,還是反對。但他們沉默的原因,一定是在猶豫。
沉默半晌,陳莉姍率先開口道:“我同意。”
我對她點頭,然後看向吳林禹。他看了我一會兒,夾起菜盤裡剩餘不多的牛肉說:“你是不是被周志宏那小子影響了?”
我搖頭,不理會他的問題,直接的問他:“你願意走嗎?”
吳林禹邊咀嚼着牛肉,邊看着我道:“你既然要走,我也沒有一個人留下來的理兒吧。”
我對他微微一笑,心裡鬆了口氣。吳林禹果然不會讓我失望。
我的目光移向了程佳華。程佳華看了吳林禹和陳莉姍一眼,聳肩道:“既然你們都決定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說完他動起筷子,也夾起一塊牛肉放到眼前,感慨道:“心無牽掛,四海爲家。”
我點頭,程佳華這話的意思也是同意了。看來我想多了,他們對這裡並沒有太多留戀。
目光又移到了辮子小楊身上。辮子小楊一和我對視,就低下頭,繼續吃飯。對啊,他和李工頭有家可以回,犯不着往外闖。
“如果不是外邊兒沒地方給電腦充電,我也跟你們一起了。”辮子小楊搖頭道。
“你準備去哪兒?”李工頭放下筷子,用淡淡的語氣問我。
“沒想好,到處走吧。”我回答道,“地球是圓的,往哪裡走都是前方。”
“決定了?”他又問。
“決定了。”我點頭。
李工頭垂下目光,緩緩點頭,不再接話。
“我還準備帶你們回去呢。”李工頭自言自語道。
“那明天就走吧。”我忽略掉了他的話,站起身,走向廁所。
吃完飯,他們就開始談起槍支分配的問題。如我所想,既然我們要離開,這些東西也不能浪費,只能將大部分留給李工頭,以加強他那小區的武裝。我覺得有些無聊,就摸着黑,走下樓去。
下午的熙陽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壓壓的一片天,和涼颼颼的晚風。眼睛一會兒就適應了樓外的黑暗,我撫過路虎車的後備箱,走到草坪邊兒上,坐了下來。兩匹馬兒甩着尾巴,站在黑暗裡,被栓在消防栓旁。它倆估計餓了很久了,等會兒要記得給它們喂飼料。
說到馬兒,我們有四個人要走,兩匹馬肯定是不夠的。還需要去草場一趟,問李彧再借幾匹馬。順便給她報個口信兒,免得她往候機樓裡白跑一趟。
望着馬兒的輪廓,想着想着,突然響起鐵門碰撞的聲音。有人出來了。
出來的人顯然看見了我的存在,直直的朝我走來。等她走到我面前,等我看清她的身形,聞到淡淡的香水味,才知道來人是陳莉姍。
她站在我身邊,沒有開口說話。我移了移身子,示意讓她坐下來。
“收好碗了?”我問她。其實我就是覺得不說話尷尬,才隨便找了個話頭出來。
陳莉姍將雙手圍在胸前,坐到水泥坎上說:“沒有,既然都要走了,就不洗碗了。”
“嗯,不洗了吧。”我點頭道。陳莉姍剛坐下來,我就又聞到了她的髮香。她和段可用的是同一種洗髮露,髮香剛一吸進鼻腔,我自然而然的聯想到了段可末世江湖行全文閱讀。
要是坐在身邊的是她,那該多好。
陳莉姍靜靜的坐着,像是很享受這尷尬的沉默。我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又開口道:“你是不是想來問我,明天要往哪裡走?”
“不是。”陳莉姍搖頭,簡短的回答道。
“噢。”我心說跟女孩子找話題還真是難啊。
她沒再接話。印象之中,這還是我第一次與陳莉姍獨處。這與段可坐在身邊兒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我有些不自在。
但她好像沒有想說話的意思,可能她和我一樣,只是想出來坐會兒吧。我也不想再去費心苦力的找話題,便點燃一支菸,望着繁星點綴的夜空,和她一起沉默在草坪邊。
“那是什麼感覺?”煙沒抽幾口,陳莉姍突然打破了沉寂。
“什麼?”我取下嘴裡的香菸問她。
陳莉姍手撐着下巴,看了我一眼。她移回眼神,緩緩說道:“你看到她離去的時候。”
沒想到她會問這種敏感鑽心的問題。我吸了一口煙,回答道:“這個不好說。”
“你有沒有被刀捅過?”我竟然打出了一個傻乎乎的比喻。
“沒有。”陳莉姍也傻乎乎的如實回答道。
“既然沒有,那你就體會不到了,因爲那比刀子扎進肚子裡還痛。”我酷酷的回答說,雖然我也沒有被刀捅過。
“是嗎。”程莉姍撐着下巴,以陳述的語氣回答說。
“嗯。”
“你有沒有恨我?”
“恨你?”我疑惑道,“幹嘛要恨你?”
她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如果當時我沒有第一時間就選擇逃跑,或許就能帶段可一起出來。她就不會——”
陳莉姍突然止住了話語。
“不可能的事,”我對着香菸搖頭說,“他們那麼多人,你逃跑才最聰明的選擇,你明白,我也明白。”
陳莉姍轉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沉默一會兒,她低聲道:“可是,我總覺得自己對不起她。”
說完她的眼睛溼潤起來。
“不會的,”我彈出菸頭,強憋出笑容說,“她不會怪你的。”
陳莉姍抿起嘴脣,眼眶裡卻擠出了淚水。我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我只好安慰道:“別愧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明天我們就走,離開了這裡,有事情做,你就不會去想了。”
真的是這樣嗎,我不禁問自己。
陳莉姍低下了頭,長長的黑髮將她的臉龐擋住,我看不見她的表情。她啜泣了一會兒,突然擡起頭抹了一把淚水。陳莉姍溼潤的雙眼睜起,聲音極低的問我:“那我們該去哪兒?”
我心說,你剛纔不是說不想問這個的嗎。我抓了抓頭髮,望着夜穹回答說:“哪裡都行,你我所想的,不就是離開這裡就行了嗎?”
望着繁星點綴的夜空,我心說,是啊,離開這裡就行了。只需要一個沒有回憶的地方,心無牽掛,四海爲家。曙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