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核電站已經是凌晨2點20分,給他分配的任務是爲3號機組降溫。
周圍漆黑一片,每個消防人員的頭燈均發出一束白光,通過頭燈照射,看到反應堆屋頂冒着灰色的煙和白色的蒸汽。所有的消防設施全部損壞了,只能通過消防車噴水,用海水降溫,讓反應堆冷卻下來,減少放射性元素的釋放。
每車消防隊員分爲三組,第一組把消防車開到海邊,抽取海水,第二組負責向反應堆噴水,第三組待命替換。
木下仁見負責管理噴水閥門,最近處離反應堆只有2米的距離,是最前哨。
此時,反應堆內有害的核輻射,正以無形的方式源源不斷的從反應堆向周圍擴散,人的眼睛是不能看到這些射線的。道路被混凝土塊堵塞,反應堆的屋頂和圍牆的上部,全部炸飛了。
木下仁見扛着軟軟的噴水管一步一步向反應堆艱難前進,由於戴着防護頭盔呼吸器,行走中沒有看清路面,右腿一步踏進了一個積水坑,半米多深,坑中的污水灌進了水靴中,感覺像泡在泥湯中一樣。木下仁見沒有在意,把腿拔出來後,仍然繼續向反應堆靠近。
“快到了!把軟管再拉過來一點!好,放水!”
噴水管的水流噴射到反應堆的冷卻池中,“成了!”大家握緊拳頭,在空中揮舞。
木下仁見向後退去,噴水軟管可以自動調節上下左右方向,在消防車中操作就可以了。
全體救援人員裡面穿着自己平常的衣服,外面罩一層橘黃色的防護服,左側胸口部位印着一隻“阿爾卑斯山聖伯納德救護犬”的圖案,薄薄的,好像起不到防護射線的作用。
“我們肯定受到大劑量輻射,” 後來木下仁見回憶說,“接替我們的人25個多小時纔到。”
“堅持了一天多的時間,然後去了休息室,在哪裡我做了放射性檢測,我的外套和衣服上有很多放射性物質,我的襪子上放射性最強。脫光衣服,衣服全部被沒收了,身體上也有放射性元素污染,淋浴後依然無法全部祛除。他們說,第一天,我可能受到10個以上西弗(一種電離輻射劑量單位,1個西弗相當於1000毫西弗,人一年最多可以承受1毫西弗)的照射,是正常人一年可以承受劑量的1萬倍。”
16日下午,國際新聞頻道報道:“福島50死士,正用自己的身體,築起保護福島核電站的最後一道屏障。據報道,不會發布50死士的姓名和今後的去向。”
這些人是英雄,是人類在災難面前出現的拯救同類的先行者,他們冒着死亡的危險進入現場,爲什麼不再報道,他們想隱瞞什麼?這對他們不公平,不報道是他們的本意嗎?
哎,無論怎樣,我們都要向英雄致敬!
每次災難來臨時,總有一批戰士衝鋒陷陣,他(她)們不懼死亡的威脅,勇敢地站在風浪的最前緣。
17日,進入輻射現場的人們全部佩戴計量筆,最大計量設定爲500毫西弗(MSV),超過這個劑量馬上撤回。
18日,木下仁見在現場工作結束後,感覺乏力,全身軟綿綿的擡不動腿。右下肢、雙側上臂和前胸部皮膚呈現紅色,有觸疼。顯然,輻射病真的發作了,他被緊急送往千葉縣的放射線醫學研究所。
第二天,雙側上肢、前胸部、雙足出現腫脹,右側前臂外側有一片黑色的壞死竈出現。
研究所的醫生說:“木下先生,我們必須說實話,你可能還有2周的生存期,有什麼要求、願望,提出來吧,我們儘量滿足你。”
木下仁見流露出暗淡和無助的目光,緩緩地說:“我想與家人見個面。”
1周後,木下仁見的白細胞總數只有800個/ml,是正常人的1/10,必須立刻輸注白細胞,補充身體的免疫功能,否則,很快會出現感染,死亡。
木下仁見被轉入了層流病房(血液病患者使用的空氣清潔的病房),妻子和兒子戴着口罩、穿上隔離衣,在病房裡相見,三人均滿臉的烏雲,妻子和兒子流着眼淚不知道如何表達難受的心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真想再活幾年。” 木下仁見沙啞着嗓子沮喪地說。
“爸爸,你會好起來的,你要堅強,我們不能沒有你!”
左手背靜脈輸液處的膠布,揭下來時,直接把皮膚撕下來一塊,只能中心靜脈置管了。慢慢地他的食道和胃腸道黏膜也出現了糜爛,無法吃飯。醫生給他插上了胃管,向胃內注射少量的流質營養液體,希望可以讓他多生存幾個小時。
這兩天,處於淺昏迷狀態的他老是做夢,無論是白天或者晚上,木下仁見每次短暫醒來後,還能記得夢中的情景。
“是不是,我要走了?夢境怎麼這麼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