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玄喜歡把頭往裴冷樞胸前蹭。這應該是他個子剛到裴冷樞胸口時養成的習慣。現在雖個頭已經竄上來,卻還是不時地費力地縮着脖子去蹭。
這會兒他卻只是頭靠着,雙手還抱着自己的膝頭。
裴冷樞給他頭髮戳得癢了,輕笑兩聲:“行了,嬌撒夠了吧!”
冷玄點點頭,乖巧地站起來。
日將近正上空,林中卻一片陰涼。兩人走得緩緩。
“你之前走進來時有聽到楓葉踩碎的聲音嗎?喀拉喀拉的……像破殼而出的聲音。”
冷玄歪着頭想了想:“可這是死亡的聲音啊……”
裴冷樞頓了一步,復又繼續走:“我倒沒想到。”又行得一會兒:“當心懷中那片別折了,夾書中壓平整了,做書籤使。”
冷玄吐吐舌頭:“我又不怎麼看書,要書籤做啥?”
“那你怎麼樣?壓枕頭下?”裴冷樞一掃憂慮,笑道。
兩人倒是真去了冷玄的屋子。窗前的桌上隨意攤着幾本書,無非是些廣爲流傳的用以消遣的小說記事。倒是角落裡一本《詩經》擺得端正,正是早些時候裴冷樞給他讓閒時讀讀的。
裴冷樞自然地走上前,幫他把書疊齊,放在一角:“我說你怎麼老抱怨說桌子小。這樣不是寬敞多了?”
冷玄看了眼,笑着不說話,爬到牀上呈“大”字躺着:“哎!前面給上官衿演示,真把我累死了!”
接下來幾天,上官衿都準時去楓林中報道,還是逞着性子,硬是要和冷玄較個高下。剛開始冷玄還是使了全力,雖然每次也都贏得毫無懸念。
卻說這日,兩人依舊戰得酣,裴冷樞只覺無甚看頭,自尋了棵較粗的樹後靜坐吐納。
真氣在奇經八脈行得一個回合,聽身後劍聲已消失,自忖冷玄的劍法是愈練愈嫺熟了。轉過樹身,對上的卻是上官衿得意的笑臉:“裴大哥,我今天贏了!”
“哦?”裴冷樞一時有點無法消化這個消息,斜過頭看向冷玄,見他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正色道,“衿兒進步很快啊!也許過不了多久你裴大哥也打不過你了!”
“不會不會!裴大哥永遠都是最厲害的!”
冷玄倒是難得對上官衿露出了贊同的表情。
裴冷樞又支開上官衿,走到冷玄面前:“你這是什麼鬼心思?”
“她本來以戰勝我爲由,每天都跑這裡。現在她贏了,暫時不會再來了吧。我讓一下她有什麼難,又不是武林大會,輸了也不丟面子!”
“我還道你是非贏不可的性子呢!”
“這是不錯!但要跟什麼更重要的擺一起,那我也是懂得取捨的。”
裴冷樞開懷大笑:“哪裡學來一套一套的,竟也不全無道理!”
“什麼叫全無道理?是句句在理!”冷玄把鼻尖往天上一揚,臉上卻沒能擺出心高氣傲的表情,還是咧着嘴在笑。臉上許是最近張了些肉,擠出了一個小小的窩。裴冷樞看着,伸指戳了戳。
其實冷玄不喜歡自己這個不三不四的“窩”,還是裴冷樞先發現的。這既不是天生,又讓自己本就短的臉顯得更孩子氣。他時不時就捏捏那塊的臉頰,也不知是要捏腫還是要把隨進去的肉擠出來,總是就是要把凹下去的這塊補齊。
這下到好,自己的努力沒成效不說,還被大師兄往反方向使力。冷玄心下不快,撅着嘴說:“不許再碰這裡!”
裴冷樞動作一滯,手上收了力,指尖卻還是停在臉畔,眼帶疑惑地看着他。
冷玄咂咂嘴:“好啦好啦,就給你一人碰!”想想又覺得自己讓步得太容易,不上一句,“一天一次,今天的已經沒了!”話畢,大步流星地往前山走去。卻還沒走得幾步,自己忍不住笑出聲,回頭看裴冷樞。
林中起了一陣微風,紅葉落得急了些,幾片停在裴冷樞的玉色衣衫上未來得及掉落。冷玄不禁看得有點呆了。他確定碰書畫不多的自己是沒見過描繪這般畫面的水墨,卻心中還是強烈地覺得,自己師兄那般站在那兒,就像是畫中走下來。
待到日後,他不再能一睜眼便瞧見師兄時,閉上眼腦中便是這幅畫面。
不禁意,一聲輕輕的“師兄”從嘴邊溜出。裴冷樞卻沒聽到,穩穩地邁着步子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