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春末夏初,便已時近傍晚,迎面輕風也仍帶着幾許熱意。

獨身佇立船首,望着爲夕陽映得一片粲然的江面,那近乎眩目的璀璨波光令青年幽眸微瞇,脣間卻已是一聲嘆息逸出。

他果然還是失策了。

本以爲同桑凈之事不過是個無傷大雅的小誤會,由着它去也就罷了……可白冽予卻萬萬沒想到:原先看似平靜的東方煜,其實對此事在意到了極點。

不……與其說「在意」,不如說東方煜是真的把桑凈和他當成了一對。不但總十分「識相」地製造着他們獨處的機會,更不時傳授他一些討姑娘歡心的招術。每每聽着友人如數家珍地談着這些,白冽予便不禁打從心底一陣佩服。

也只有這種時候,他才能體會這個同自個兒相處時常老實得近乎笨拙的男子,是如何能擄獲無數女子芳心的──不說別的,這趟乘船南行,幾乎每泊一次岸,便能遇上一兩個「柳方宇」的紅顏知己。雖不知友人同這些個「紅顏知己」的交往究竟有多深,可單是這份能耐,就足以教白冽予「刮目相看」。

只是他對桑凈既無男女之情,不論東方煜傳授的東西如何有效,他也多半是左耳進、右耳出……真正聽得津津有味的,反倒是凌冱羽了。

友人的立意雖好,可對被迫接受的白冽予而言,卻絕對是苦惱多過感謝──尤其桑凈似乎也真對他有意,照這麼發展下去,便是他無意於此,怕也……

思及至此,青年面上除苦惱外已又再添了幾分無奈。

成親……麼?

他的年紀確實也到了可以考慮婚事的時候了。可一來兄長尚未論親,他心底又只惦着報仇之事,自然從沒想過這所謂的「人生大事」。

說實在,桑凈是個聰慧又率直的女子,出身的湘南劍派又一向與擎雲山莊交好,作爲成親的對象確實相當適宜──被東方煜「識相」地逼着和桑凈獨處時,他也不是沒想過。可那樣的念頭,卻總在剛浮現時便給一直潛藏心底的罪惡感掩蓋了過。

即使知道父兄絕不會反對他成親、甚至還會高興地加以促成……可他,卻絕對不容許自己在大仇得報前,便……

便那樣……醉心於兒女情長、享受着他所不配得到的幸福。

或許真是近乎自虐吧?但若不是這樣一步步地緊逼着自己,他又怎能在害死母親後還如此苟延殘喘於世?

自嘲的笑意因而於脣角揚起;仍舊凝視着江面的眸子罩染上悽然。

不論東方煜怎樣誤會,或桑凈對他如何有意……這成親之事,都是可以不必考慮的──反正刻下離目的地的衡陽已剩不到一個時辰的船程。等送桑凈回湘南劍門後,這困擾了他近一個月的「誤會」,便也沒理由再繼續下去了。

只是,另一個困擾,可就……

回想起近一個月來困擾着自己的另一件事,白冽予面上苦惱無奈之色仍舊,眸間悽然卻已轉爲了淡淡的柔和。

有時候,他發覺自己還真不懂東方煜的想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同樣也是從造成「誤會」的那天開始的吧?便在那晚之後、積極地措合他和桑凈之餘,東方煜一遇着二人獨處的機會,便時常同他勾肩搭臂的……甚至,擁抱。

──若說先前的是「一時興起、偶一爲之」……刻下的東方煜,便是「隨興之所至、任意而爲」了。

對此,白冽予雖有些困擾,卻也在無措中漸漸習慣了那迥異於己身的溫暖。

就如同他已漸漸習慣在東方煜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緒、甚至偶爾做些近似於鬧彆扭的事一般。

刻下想來雖有些羞窘,可一旦對着東方煜、對着那完全發自心底的關懷與支持,他,便難免有些失了自制。

畢竟,東方煜是他唯一能稍作依賴的對象。

之所以會由着友人「任意而爲」,這種渴望有所依賴的念頭,或許也是原因之一吧!

至少……每次給對方突如其來地勾搭住時,他都能深切地感受到那行爲之下所帶有的支持與關愛……

便在此時,艙門開闔聲入耳。

由足音及伴隨着的振翅聲聽出了來人的身分,青年笑意淺揚一個回眸:「咱們似乎也好一陣沒能單獨說上話了。」

右手一揮讓鍋巴自個兒「放風」去,凌冱羽走近師兄身畔點頭笑應道。「兩年沒見,可在如此情況下,能同師兄好好說話的時間實在不多啊!」

「……讓你幫着圓謊,也實在辛苦了。」

「咦?我、我不覺得辛苦呀!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靠着師兄照料我,刻下能幫上師兄的忙,我真的很高興──況且,我也只是順勢裝得陌生些而已,根本談不上辛苦。」

頓了頓,他似乎有些沮喪的垂下了頭:「比起這個,沒能像以往那樣同師兄相處,才更讓我覺得失落──雖然同柳大哥和凈姊相處也十分愉快,但……」

如此模樣令瞧着的白冽予心下莞爾,而在略一思量後背對艙門取下了面具。

本垂着頭的凌冱羽纔剛擡眸,便見着了那張睽違已久的無雙容顏……雙眸因而一亮,面上亦隨之添了幾分喜色:

「師兄還是一般好看呢!先前在江陵時,凈姊還說我沒見過世面,看見楊姊姊必定呆得連口水都流出來了──嘿!她卻不知道,我朝夕對着一張遠勝楊姊姊百倍的面貌,就是覺得楊姊姊好看,也決計不會看呆了的。」

這番話煞是天真,聽來便像個單純無慮的孩子……可話聲方了,卻又旋即轉爲一嘆。

「師兄……你和柳大哥是不是到了衡陽後便要同我和凈姊分道揚鑣了?」

「目前雖未決定往後的去向……可多半如此吧。」

回答的語調淡淡,而後,語氣一轉:「倒是你,今後有何打算?」

他對這個師弟十分了解。以其心性、志向,絕不會認了個義姊後便心甘情願地留在湘南劍門──黃泉劍聶揚的弟子,是不可能就這麼當個尋常的江湖客、然後終此一生的。尤其凌冱羽早年同行雲寨寨主陸濤曾有過一段不淺的緣分,便是沒打算加入行雲寨,去嶺南看看也是一定的。

聽師兄這麼問,凌冱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師兄想必早就知道了吧?我想加入行雲寨,從最普通小嘍囉當起,等立下大功後好好嚇陸伯伯一跳──當年若非蒙陸伯伯相救,我是決不可能有今日如此成就的。相識的時間雖短,可對我而言,陸伯伯便有如再生父母一般……因此,不論行雲寨眼下的情況是好是壞,我都一定要全力幫助他。」

說着的同時,少年神態雖有些靦腆,眸間卻已透出了滿懷希望與志氣的耀人光彩。

「然後,我也要找到景哥,帶着他四處遊玩一番、好好彌補這六年來分別的時光。」

同樣是滿懷期盼的一句,卻讓身旁的白冽予眸中閃過了一絲不忍……望着這始終單純而積極的師弟,半晌後,他纔有所決意似地一聲輕嘆。

無瑕長指入懷,而在稍一摸索後取了個錦囊出來、遞給了少年。

「這裡頭擱着的,是山莊所探得的、有關你景哥的一切情報……只是世事總難盡如人意,你決意翻看之時,須得做好準備,而且切勿衝動行事。明白麼?」

如此慎重其事的一番話,讓本想立即打開錦囊的凌冱羽爲之一怔。

他知道師兄絕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種話……如此推想下來,這六年間景哥怕是有了些不大好的遭遇──

一想及此,手中小巧的錦囊彷彿立時沉了幾分。深深吸了口氣後,他才下定了決心般、將錦囊原封不動地藏入了衣袋中:「我知道了。」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回艙裡整理一下,準備等會兒上岸吧!」

心緒雖有些微沉,可凌冱羽卻仍是乖巧一應、一個口哨招回鍋巴後,才同師兄行了個禮、轉身進了船艙。

耳聽他足音漸遠,白冽予重新覆上了面具正待入艙,可艙門方啓,便已望見了友人迎面而來的身影。

本欲入艙的腳步因而一緩:「柳兄。」

「就快到衡陽了呢!」

見甲板上只有他一個人,東方煜關上艙門如此笑道,「就要見着未來的岳父了,你想必十分緊張吧?」

多少帶着調侃的一句,那話中明顯的誤會讓白冽予一時不知從何答起,索性轉過了身閉口不言。

只是如此動作,卻給東方煜當成了害臊的表現……俊朗面容因而染上了一絲交雜,卻又於下一刻恢復了原先的笑意。

而自提步上前,一個擡臂攬上了青年肩頭。

「放心吧!無論遇上什麼困難,我都會在後頭支持着你的。」

十分豪爽的一句,語調卻透着絕對的堅定。

那緊環着肩頭的臂膀,亦同。

方向雖有些岔了,可聽着友人堅定的支持、回想起早先思量的一切,白冽予心頭便覺一陣溫暖。

「先進去吧。我還有些東西需要收拾。」

沉默了一會兒後是如此話語脫口,音調卻已帶上了一絲柔和。

聽他這麼道,東方煜這也纔想起了方纔友人似欲進艙的模樣,於是笑着點點頭,鬆手同他一道入了艙中。

──目的地所在的衡陽,便在前方不遠處了。

* * *

結束了近一個半月的船程,便在華燈初上之時,一行人終於到達了湘南劍門所在的衡陽。

作爲湘水以南的第一大派,湘南劍門在當地的影響力自然不容小覷。加上其與擎雲山莊自來交好,門派整體實力雖僅中上,於江湖上卻頗有一番地位。

由於天色已晚,用了個簡單的接風宴後,好不容易回到家的桑凈便同三人暫別了過、在父親的要求下一五一十地道出了整件事情的經過。三人則依劍門方面的安排,住進了迎客用的別館。

一待,便是三天。

本來麼,依着白冽予的想法,這人既已送回,便也無了於此多待的必要──同天方的會談就在一個月後。這一個月間,他還得先「擺脫」東方煜,才能趕至岳陽參與會談──。只是想歸想,面對一心以爲他想追求桑凈而不斷爲他獻計的東方煜,這個想法自然不太容易付諸實行。

幸好那日接風宴上桑建允對他的態度只稱得上不冷不熱,當不至於真因爲桑凈的話便作主讓他二人成親。一個巴掌拍不響,桑建允這個做父親的無意於此,可真讓這些日子來快給東方煜的「熱心」弄得昏頭轉向的白冽予安心不少。

畢竟,若桑建允真想把女兒嫁給他,他要如何拒絕又不至於傷了對方的面子,便又是一大難題了……一心想促成他跟桑凈的東方煜,更是個極大的難題。

眼下他之所以還繼續待在劍門,除了時間上仍算得相當充裕外,便是想找個能夠正當離開、並暫時「擺脫」東方煜的機會……而依他這些天的觀察看來,這個機會,馬上就要到來了。

當然,友人的這些念頭,東方煜自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知曉的──不說青年心思本就極深,刻下正深深苦惱着的他,也沒有太多的餘力去想東想西了。

而苦惱的原因,自然還是那個青年了。

或者、更確切的說,是青年和桑凈的事。

雖說桑建允在接風宴時便對李列露出了那等不冷不熱的態度,可在東方煜想來,那畢竟是因爲桑凈還沒將這一個半月來的一切告訴他的緣故。若桑建允知道了李列的本性、知道李列曾那樣晝夜不分地費心照料桑凈,就一定會爲李列的心意所打動。即使不可能馬上將女兒交託給他,至少也會刮目相看、給他個正式追求的機會的。

可直至今日,由種種端倪看來,一切顯然不如他所猜想的那樣順利。

甚至可說是……遠比他所預想的更來得糟糕許多。

走在通往別館的路上,東方煜想着想着,眉間已然微結。

若說桑建允對他和凌冱羽是禮遇有加,對李列的態度就是應付打發了──李列的吃住雖和二人無異,卻始終被桑建允有意無意的忽視着。門中弟子見着他也是冷冷淡淡,連待客應有的禮貌都瞧不出分毫。

可一切不應該如此的……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桑凈對李列用情頗深,在希望父親能對戀人有個好印象的情況下,自然會將一路上李列對她的種種照顧如實──甚至加油添醋地──道出。一旦得知此節,不論桑建允同不同意他二人之事,於情於理,都不該對等同女兒救命恩人的李列如此怠慢纔是。

況且……自那日一別後,這三天裡,他們也都沒能瞧見桑凈。

而這究竟代表了什麼,自然十分明顯。

桑建允不但不可能同意這樁親事,更對青年無半點好感。爲此,他甚至還軟禁了女兒、阻止她和李列相見。

以李列的才智不可能沒發現這一點。可他這些天來的反應,卻平靜得讓瞧着的東方煜更覺憂心。

憂心……那平靜的外表下,是否潛藏着、壓抑着什麼。

然後,深深傷了那個……似乎本就有過太多傷痛的青年。

一想及此,心頭的憂慮便又更深了幾分。見別館已在前方不遠處,東方煜忙加緊了腳步朝友人的房間行去。

然而,等待着他的,卻是空無一人的屋子。

出乎意料的情景讓東方煜微微一怔,忙探頭問了問負責接待的劍門弟子:

「李兄弟出去了麼?」

「是。李公子到偏廳見門主了。」

見是柳方宇,那名弟子回答的語調十分恭敬。可如此答案卻讓聽着的東方煜雙眉一蹙,匆忙問了地點後,便朝偏廳的方向急急行了去。

桑建允之所以會主動要求與李列會面,不是對他有所改觀,便是想徹底同他攤牌。若是前者,自然沒什麼好擔心的;可若是後者,這樣直接的打擊,便不知列他會如何……

心下正自思量間,目的地的偏廳已然已然入眼。當下加緊了腳步正待上前入廳,桑建允的聲音卻於此時由廳內傳了出:

「我把話說白了吧──雖不知你給凈兒灌了什麼迷湯,竟讓她不惜編造謊言出言維護……可若以爲這樣就能攀上我湘南劍門,你便大錯特錯了。」

如此話語,讓門外聽着的東方煜心頭立時一冷。

沒想到桑建允對李列的偏見如此之深!想來,他必是將桑凈所言、李列爲其治病一事當成了謊言,所以才……

這下可好了──一旦桑建允認爲李列其心可議,不論青年對桑凈多麼好,也只會雪上加霜,被他當成是在耍手段、甚至離間他父女二人的感情而已。如此一來,豈不是──

彷彿是想證明他的想法般,桑建允接着又道:

「不論你還想用什麼的手段迷惑凈兒,都只是白費功夫……就憑你,還配不上我桑建允的女兒。湘南劍門,也容不下你的存在!」

頓了頓,「先前是看在柳少俠的面子上才讓你於此多待。我話已至此,希望你能有點自知之明,別再糾纏凈兒。」

雖未直言,可最後的這番話,卻已是明顯的下了逐客令。

而在此之間,李列卻始終連一句辯駁也沒有發出,只是,靜靜地承下了一切的指責。

明明是那樣不分青紅皁白的污衊……可他,卻……

心下過於強烈的疼惜與不捨涌生,某種幾要焚盡理智的怒火,亦同。

桑建允怎能那樣輕侮他?

配不上桑凈?堂堂歸雲鞭李列配不上一個湘南劍門的掌門之女?這桑建允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不過是個地方門派的掌門罷了,連點識人的眼光都無,居然還敢擺出這樣的架子?以李列的實力和才智,成爲湘南劍門的女婿還是委屈他了!可這桑建允,居然……

居然那樣……低看污辱他。

思緒數轉間,怒火已是再難壓抑。東方煜面色一沉、一個提步上前便欲爲李列分辯開脫。可方近門前,便見着了推門而出的友人。

稍嫌平凡的面容之上神色淡冷,不帶有分毫的憤怒或傷痛。

甚至可說是……平靜過了頭。

瞧他如此反應,東方煜心下大感不妙,怒氣什麼的瞬間全給拋諸腦後。他急急迎上了前正想安慰些什麼,怎料青年卻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後,便一言不發地錯身而過。

一聲急喚脫口,他匆匆跟上了神色平靜卻明顯反常的友人,「事情總會有辦法的!只要讓他明白桑凈所言不假,只要讓他明白你的──」

中斷了話語的,是青年平靜而淡冷的四字。

「因爲我是『李列』,所以沒有用的。」

「因爲你是李列……?」

喃喃重複了青年所言,東方煜足步略緩、當下已然明白了什麼。

因爲他是李列。

因爲他是李列,所以不論他的實力與才華再好,都不可能在與擎雲山莊自來交好的湘南劍門中佔有一席之地。

畢竟,歸雲鞭李列和擎雲山莊間的過節,是從兩年前傲天堡之事時便種下了的。不論擎雲山莊方面是不是真的這麼在意李列,仰其鼻息的湘南劍門,都不可能貿然將李列當成座上賓、甚至招其爲婿。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恍然大悟的同時,東方煜心底已是幾分自責與懊悔升起。

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單純了。

他沒有考慮到湘南劍門和擎雲山莊的關係,也沒考慮到李列和擎雲山莊間既有的嫌隙。而如非他未曾多加考慮便一力促成列和桑凈,事情或許就不會發展得這樣讓人難堪。

至少,也不至於讓友人受到這樣直接的……

咬牙切齒地低罵了自己一聲後,他雙拳一緊、加緊了腳步再次追入別館──可入眼的,卻是青年收好了行囊關門便欲離去的情景。

更爲急切的一喚過,也不管四下有無旁人在場──雖然事實上是沒有的──,一個伸手便將本欲離開的青年緊緊擁入了懷中。

「別這樣……一切總會有辦法的!你先別急着走!我定會……我定會想辦法爲你──」

「……這不是你的錯。」

聽出他語氣裡隱含的自責,白冽予胸口一緊,卻仍在輕輕一句後、使力掙開了那過於溫暖而讓人心生愧疚的擁抱。

而友人出乎意料的反應,讓東方煜當下便是一怔。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帶着些排拒意味的一句罷,青年輕功已自運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別館。

而東方煜,卻因着那臨別的一句話而渾身一僵,久久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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