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咻!

伴隨着風聲呼嘯,銀白鞭影急掃而過,重重擊上了前方仍欲頑抗的男子。及身力道令軀體當場倒飛而出;透體寒氣毀去了化勁反擊的最後一絲可能。男子只覺喉頭一股腥甜涌上,待到落地,口鼻間滿溢的鮮血已讓他連喘息都無法,沒兩下便斷了氣。

靜靜望了眼那已失去生命的軀體後,青年拭淨長鞭將之纏回腰際、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裹身布衣未染上分毫血跡、殘留的血腥氣亦隨着前行逐漸消散於淡淡秋涼中……當青年緩步邁入華燈初上的小城中時,周身早已見不得分毫殺戮氣息,而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與平凡。

打離開遠安展開消滅青龍餘黨的任務以來,也已是一個多月過去了。

這一個多月間,他依着成雙的安排隱密但快速地將青龍餘黨一一刺殺,除了任務完成後的夜晚可以稍作休息外,其餘的時間都在不停的奔走,竟也跑遍了大半個中原……他是奔波慣了的人,這段時間雖十分忙碌,卻還不至於無法負荷。只是沒能讓友人一路相伴──這畢竟是天方的秘密行動──,每到夜裡,對着空蕩的房間,心下卻不免升起強烈的思念與孤寂了。

說來也好笑:出生至今二十二年餘,和友人同牀也頂多一個月的時間……可正是這樣短暫的時間,讓他輕易地由適應到眷戀、甚至是沉溺而不可自拔。他總在夜裡惦着煜的溫暖、煜的懷抱,而在秋意侵身的寒涼中、滿心悽清之時,身子卻迥異地勾起了陣陣熱度。

這樣陌生的感受對白冽予來說自是十分新奇的。只是相思之情終究太過難耐,讓他沒了細細品味的閒情逸致,只盼着能儘早完成任務、回到遠安「家」中同友人相會。

而今,「名冊」上已確認的重要殘黨都已除盡,他進入天方後的第一個任務也終於得以暫時告個段落──餘下的人不是有待確認便是行蹤不明,在結果出來前自然是不需要他費事的。今晚好好休息一番後,明天就能動身了。

回到客棧、同夥計打了個招呼後,白冽予提步上樓正待進房,便因察覺到房內本不該存在的氣息而微微一怔……萬千思緒雜然上涌,而終是暗暗嘆息着入了房中。

「你不是該留在遠安掌控全局嗎,關陽?」

於關上房門的同時淡淡傳音道,青年望向一身黑衣靜立桌旁的下屬,神色瞬間由李列的漠冷恢復成白冽予的淡然靜穩。

房內,早已見慣如此變化的關陽雖仍爲主子的丰采氣度所懾,面上卻只是微微一笑,道:「魚兒已上鉤,約了今晚在城中的白樺分舵商談。」

「喔?他何時與白樺聯絡的?」

「就在您啓程後不久,透過層層關係才隱諱地遞了消息過來。由於天帝讓他前來驗收您的『成果』,所以便約在此地見面詳談,也好避過天方耳目。」

頓了頓,「屬下已安排好細節,二爺只需演一回『垂簾聽政』便可。」

「……你是要我以白樺二當家的身分前去?」

用的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李列」已加入天方,自然沒可能再以保鑣的身分參予密談。白冽予要想正大光明的「旁聽」,自得用上他虛構出來的、那個白樺二當家「明琅」的身份了。

關陽未曾請示便安排好一切,顯然是料定了他必會同意……這種事雖不是第一次發生,可瞧着下屬一派從容自若的模樣,卻仍不禁令青年暗感無奈。

似乎是察覺了主子的心思,關陽脣畔笑意不減,眸光卻已微微轉沉。

「說實在,屬下本還擔心今晚等不到人呢。」

「同『摯友』一別月餘,滿心惦念之下,沒準什麼也不顧就縱馬連夜兼程趕回遠安了──您說是吧?」

最後的一問滿載揶揄調侃,凝視着主子的雙眸卻深峻異常。如此模樣讓本欲出言冷斥的白冽予瞧得一怔,可還沒來得及細思,驚覺自身反常的關陽便匆匆斂了心緒、移開了原先膠着的視線。

「請您馬上準備吧。屬下已在分舵備好衣物菜餚,就等您前去了。」

「……我明白了。」

雖覺下屬有些反常,可對方不願多談,他自也不好勉強……有些憂心地望了關陽一眼後,青年套上夜行衣,於下屬的陪同下穿窗而出、朝白樺位於城中的據點行去。

* * *

用完晚膳不久,便傳來了琰容到達的通報。略作易容並以錦袍、披風遮掩身型後,白冽予於小廳內的隔間歇坐,依照關陽的安排放下布幔準備開始「垂簾聽政」。

但聽兩道足音由遠而近,正是前往相迎的關陽和作爲目標的琰容。不到片刻,二人已然先後入了廳中。

既然安排了這一出,戲自也得做足了。關陽極爲恭敬地朝簾後青年一個行禮罷,才招呼着琰容入了座。

此刻的琰容依舊戴着面具,也不客套、開口便直指此行的目的:

「在下此來所爲,陽三爺想必已略知一二。」

他音聲雖頗爲年輕,可語氣平穩,聽不出什麼緊張的情緒。

但關陽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極其從容地沏起了茶──沸水雖早已備好,可一番手續下來,卻也足過了小半刻時間。直到斟滿了兩杯茶、感覺到對方的目光隱帶上幾分焦躁後,他才微微一笑,「從善如流」地開了口:

「多謝陽三爺好意,但……」

「兄臺既主動來此,多少也該展現些誠意不是?」

語調雖十分客氣,卻顯得不容拒絕。深眸直對向來客面具後的雙眼,平靜但確實地流露着堅持。

知道對方的「展現誠意」所指爲何,那強硬的態度讓琰容雙拳微緊,卻終在半晌猶疑後、一個擡手取下了面具。

一張略帶青澀的少年臉龐展露於外。即便早已聽聞,那張與主子有幾分肖似的臉孔仍教關陽瞧得一怔──但他畢竟是城府極深的人,隨即穩了心緒,笑道:

「沒想到琰容兄弟這麼年輕……如此年紀就成爲天帝的得力助手,日後成就想必不容忽視。」

「……陽三爺既然知道我在天帝身邊的地位,便該清楚你我雙方若合作,對白樺絕對是有利無弊。」

「或許真是如此。」

見琰容已有些沉不住氣,關陽笑意微斂、眸光一沉:「可在此之前,也得先把事情交代清楚不是?」

「一個得力助手突然心血**地想扳倒自己的主子──這種事可不是天天都能遇到的,教人怎麼不疑心是個圈套?就算是假作忠誠實則包藏禍心已久,也得有個證明吧?」

「如何證明?難道要我直接取天帝的人頭來?若能這麼做,我又何必找上白樺?」

給那連番刁難挑起了怒氣,琰容語帶譏誚出言反問,一雙眸子更是透着怒火,似乎下一刻便要拍桌而起不歡而散。

──可正對着的關陽卻只是從容依舊地啜了口茶。

「琰容兄弟忒也急躁了些……取天帝人頭什麼的,自然是不會要你去做的。但你既主動要求合作,總得先告訴我爲什麼會想扳倒天帝吧?」

「原來如此……想不到小兄弟竟也是『青龍餘黨』的一員。」

「這個理由足夠了嗎?」

「算是夠了──但是,我又爲什麼要和你合作呢?」

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少年微微一怔:「天帝早就有意侵吞白樺,陽三爺不會不知吧?」

「要想保得白樺平安,和合作與否本是兩回事……咱們不會坐以待斃,也有相當的武力和手段應對。在此情況下,我看不出彼此合作的必要。」

「……據說陽三爺是個商人。既然是商人,自會希望能在損失最少的情況下,獲得最大的利益不是?」

「作爲天帝的心腹,若有我提供的消息,白樺便能省去許多無謂的損失,從容安排反制的計畫。」

「可問題就在於天帝是否如你所言的那般信任、看重你了。」

頓了頓,關陽雙眸微眯,在少年反問前先一步開了口:

「恕我直言──若天帝真有那般信任你,就應該會告訴你誅殺青龍的計畫。可眼下青龍已死,你又說了是要爲青龍『報仇』,顯然是不清楚天帝的計畫,自也稱不上心腹,不是嗎?」

這番話顯然正中琰容痛處。他神色一變雙脣微張似想解釋什麼,卻終只是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而後方道:

「……在青龍死前,我確實還稱不上天帝的心腹──可現在不同了。」

「喔?怎麼說?」

「眼下青龍已除,天方內除天帝外權力最大的便非朱雀莫屬了。他不但是頭號殺手,更一手掌控了大半內務……天帝好不容易纔除了青龍,自然不可能放任朱雀繼續坐大。」

「可就我所知,朱雀對天帝極爲忠心,並無反叛之意。」

「他無意反叛,天帝卻沒可能不猜疑──當初青龍也不過是名氣盛了些,還不是給天帝逼得非結黨自保不可?」

話語至末已然帶上了幾分憤恨,卻反倒顯得情真意切起來。

可聽着的關陽卻只是靜靜啜了口茶,直至見他心緒稍平後才緩緩道:

「那麼,如果我希望你『加快』天帝的猜疑呢?」

「你是說……離間朱雀和天帝?」

「也可以這麼說。但關鍵還在於你能否完全取而代之,真正成爲天帝的心腹股肱。」

「如果我有能力做到,這趟合作就能成立?」

「……我會想辦法證明這一點。屆時,還請陽三爺別忘了今日的承諾。」

「還有一件事──我想知道『白樺』是否還有能力影響歸雲鞭李列。」

「衝着滄大爺的名頭,還算有些能耐吧。」

「如果把『李列親手除去天帝』作爲合作的條件呢?」

「如果你我雙方真有合作的價值,陽某不會讓他成爲問題。」

見所求多少有了保證,少年起身重新帶回了面具:「今日就到此爲止吧。」

「我送你出去?」

「不必了……告辭。」

言罷,琰容一個拱手,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小廳。

耳聽那足音漸遠,直至再無聲息後,關陽才若有所思地啓脣道:

「乍看有幾分相像,性子卻大大不同……尤其開口之後,那種肖似的感覺便淡去不少,看來青龍終究沒能達成他的『野心』吶。」

聲音雖低若自語,卻已足讓布幔後的青年聽得清晰……知道他是說給自己聽的,白冽予微微苦笑了下,撩開布幔出了隔間。

「這算是在安慰?」

「您聽得出來就好。」

聽主子出來了,關陽當即回身相迎──入眼的容顏雖帶了個假鼻略作遮掩,卻依舊不減醉人風采。尤其在見過方纔的少年後,那份差距便越發地鮮明起來。

突然爲名爲「琰容」的少年感到了幾分悲哀,他於心底暗暗一嘆,面上的瀟灑自若卻無分毫改變:

「這趟『垂簾』的結果可還滿意?」

解開披風取下易容於桌旁歇坐,白冽予替自己倒了杯涼茶:

「要說有什麼出乎意料的,也只有你的態度吧──看來我還不夠了解自己的『心腹』。」

「這個麼,屬下只是有些好奇吧……畢竟『本尊』可是沒法那麼戲弄的,更瞧不着那樣多變的情緒不是?」

「如此直言,難道便不怕我爲此加罪?」

關陽以一個反問作答,由那語氣、神態看來,擺明了就是有恃無恐。

可白冽予本就沒有責怪之意──關陽如此性子也非一天兩天的事,能不拿東方煜的事來調侃他就算不錯了──,聞言也只是笑了笑,提杯輕啜了口茶。

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可襯着那一如既往的淡然沉靜,卻教一旁侍立的關陽瞧得心口一縮……總是一派從容的面孔少有地添上了一絲狼狽,忙在主子察覺前背過了身。

「眼下青龍餘黨這大患已除了一半,想來天帝也快開始動手收網了……您打算如何應對?」

「先順着他們的行動故作不敵,讓天帝得意一陣子吧。事情越順利,他就越沒有防備,也不會再那般仰仗成雙的幫助。就算成雙有所察覺,結果也只會是忠言逆耳,讓琰容的離間之計進行得更順利而已。」

「然後再設下圈套除去成雙?」

「……不,別殺他。多留心其行蹤,不要阻礙我方計畫便可。」

回想起相識以來成雙的竭誠相對,白冽予略一沉吟後終還是否決了屬下的提議,「也算是以防萬一吧……他和天帝共事已久,想必也知道不少秘辛。」

「流影谷方面呢?」

「細節已經談妥,就看我方如何配合了。」

「得到情報後視情況告知對方,以此控制住流影谷的行動進程。」

「是。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暫時就這些吧──我也是時候回客棧歇息了。」

見事情已交代完成,青年不再多言、起身至隔鄰廂房取過先前褪下的夜行衣重新換了上──可便在這一脫一穿間,一張紙片突然由夜行衣的內袋裡飄了出。

瞧得如此,白冽予先是一怔,而旋即憶起了紙片的由來:那是上回夜探青龍故居時順手帶回來的。他沒怎麼留心,擱着也就忘了,不想今日卻意外掉了出。將紙片順手撿起正待扔掉,可入眼的泛黃色澤卻讓他止住了動作。

──若只是順手拿來做書籤的,這紙片忒也舊了些。

心頭的疑惑既生,自然沒可能就這麼算了的。他拿近紙片就着燭光細細一瞧,只見上頭幾乎一片空白,僅一角模糊地印着「德濟堂」三字,似乎是哪個藥鋪的名字。

確定自己對此沒有任何印象,白冽予回到小廳,將紙片遞給了仍在外頭候着的下屬。

「調查一下這個『德濟堂』,越詳細越好。」

「如有□□報要先稟報嗎?還是蒐集完整後再……」

「有就先呈上來吧。我走了。」

言罷,他已自蒙上面巾、直接由後門離開了據點。

目送着主子的身影融於夜色之中,直至再也望不見後,關陽才嘆息着關上了門。

他已盡了一個下屬應有的責任,至於某些主子會在意但不屬於「公務」範圍的事──例如東方樓主和景玄『過從甚密』的消息──,就等主子回到遠安後自個兒發現吧!

* * *

「這就是柳兄上回提及的『遠安十景』?」

「不錯。這遠安雖是以混亂出名的三不管地帶,可週邊着實有不少吸引人的景色……正好這些日子頗有餘暇,柳某便花了三日將遠安四近的十處名勝繪成長卷,特來請景兄評鑑。」

遠安城太白樓,和上回相同的包廂裡,東方煜自包袱中取出畫軸、遞給了對側正翹首以待的景玄。後者接過展開,隨即因入眼的「美景」而雙眸一亮、着迷似地一聲讚歎:

「也唯有柳兄如此畫藝,才能將這『十景』之美盡納筆下而不失靈氣了!」

「柳某本還擔心沒能確切地掌握其神,眼下得景兄此譽,委實不勝榮幸。」

「那是柳兄過於謙虛了……方便用手碰觸嗎?」

知道他是想直接觸上畫紙體會自個兒的用筆運勁,東方煜含笑應過,並趁着景玄以指仔細描摹的空檔提杯啜了口茶。

杯中所盛的是極品鐵觀音,不論色澤香氣還是口感都是遠安城內所能找到最好的──可不論再怎麼好,也終究抵不過冽親手泡出來的。

思及刻下多半仍在旅途中的友人,東方煜一陣暗歎。

──如果知道他這些日子都在同景玄相往還,冽想必會有些不快吧?但……

目光望向對側的景玄。數度相談後,此人的言談見識之廣連向來博聞的他都自嘆不如,且才思文采俱佳,武學造詣又不容小覷,怕是不比昔日的「玉笛公子」莫九音差到那兒去。

東方煜知道景玄的背景並不簡單──要想培養出這麼個文武全才的子弟,這師承自是不同凡響的。尤其他有此能耐卻偏偏屈居天方做了殺手,這落差雖可當作身份的掩飾,卻更讓人疑心他是否另有目的了。

可若是如此,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既然會在天方一待便是十二、三年,要說他所求與天方無關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十三年前的天方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殺手組織,雖頗有潛力但依舊不成氣候……如果說有什麼會引起景玄這個理當出身名家的子弟注意、從而加入天方的,想來也只有擎雲山莊的那件案子了。

如果不清楚冽的真實身分,東方煜說不定還會以爲景玄是擎雲山莊的暗樁,但刻下自然沒了這個可能。但若景玄加入天方的目的確實與那件案子有關,那他的立場便十分耐人尋味了。

這也是東方煜在初始的客套應酬後,繼續與景玄來往甚至加深交流的理由。就算只是沾上點邊的小事,只要是可能幫助冽釐清真相的,他都想試試看。

畢竟,唯有弄明白當年的真相,冽才能掙脫昔日的枷鎖,真正爲自己而活。

心下思忖間,一旁的景玄也終於由描摹中回過了神,笑道:

「在下自認對書畫頗有心得,可見着柳兄作品後卻不得不甘拜下風了──柳兄不但畫技精湛自成風格,那份捕捉事物靈韻神致的才氣更是高絕。若能全心致志於畫道,則大成之日不遠矣。」

「景兄過譽了。」

東方煜替彼此重新斟了杯茶:「說實話,柳某對畫道雖已鑽研多年,但捕捉神韻的工夫,卻是這近年來一番苦練後纔有所長進的。」

「莫非是遇上了難以入畫的對象?」

「景兄果然十分了解。」

「那麼,柳兄現在是否如願了呢?」

「很可惜,沒有。」

這個答案似乎頗出於景玄意料之外,他將長畫卷起還給對方,俊雅面容少有地帶上幾分訝色:

「以柳兄如此功力竟還無法捕捉其神韻?這個對象想必十分不凡了。」

「是啊……那人的容姿風采,確實是筆墨難以勾畫的。」

隨着腦海中友人的音容樣貌浮現,俊朗面容不由自主地流瀉了幾分沉醉。

瞧着如此,景玄似有所悟,啓脣道:

「柳兄此言,倒讓在下想起了江湖上曾的一個傳聞──是關於昔年天下第一美人蘭少樺和玉笛公子莫九音的,不知柳兄聽過否?」

「才子佳人,傳聞本就不會少的,景兄還是直接說說是哪一樁吧!柳某洗耳恭聽。」

「如此,在下就不客氣了──聽聞玉笛公子是個文武雙絕的人物,在書畫上造詣極深,曾立志畫遍天下美人,卻在一個人身上遇到了瓶頸。」

「這人自然是蘭少樺了。」

「不錯。可就在人人都以爲他無法越過這道崁的時候,莫九音卻在蘭少樺和白毅傑的婚宴上獻出了他爲蘭少樺所繪的畫像作爲賀禮。」

東方煜確實是頭一遭聽聞這些,當下也起了興致:「莫九音想必不會將自己不滿意的作品送人。也就是說,他已然克服障礙、成功將蘭少樺入畫了?」

景玄啜了口茶,「實則以昔年莫九音和今日柳兄於書畫上的造詣而言,『無法入畫』的主因還在於心障。莫九音能成功,自然是克服了心障後以超然之姿洞悉其神。柳兄若想效法,這路子當不會差上太多。」

「這心障麼,說白了也不過就是那『情』之一字罷了……可所謂的克服若指得是『忘情』,只怕柳某終其一生也無法達成吧。」

「柳兄倒是多情之人……如此,在下就以茶代酒,預祝柳兄能早日有情人終成眷屬,從而以『情』入畫道、能不忘情而臻至大成吧!」

「那就先謝過景兄的祝福了。」

見景玄以茶相敬,東方煜當即提杯還禮,而後語氣一轉、略帶促狹的笑意揚起:「在柳某看來,景兄之才只怕不比昔年的玉笛公子遜色,真正當得上『才子』二字……卻不知景兄心底,是否也有正思慕着的『佳人』?」

「這恐怕要令柳兄失望了……時至今日,在下仍未遇上動心的女子。可若說近來忻慕其風采的人物,倒是有那麼幾位。」

「流影谷少谷主西門曄、碧風樓主東方煜、擎雲山莊莊主白颯予,還有便是方纔屢屢提及的玉笛公子莫九音了──尤其是莫九音,有機會的話,這位前輩人物是無論如何都要見上一見的。」

像是順勢提及的幾個人名,可當他道出自個兒的名字時,仍是教東方煜聽得心頭一跳。

碧風樓行事向來隱密,自也極少成爲江湖上閒談的話題──但景玄不但提到了碧風樓,更直接道出自個兒的真名……毫無防備之下,東方煜也只得竭力按捺不讓面上流露分毫異色,同時裝傻道:

「柳某對碧風樓的認識不多,可聽景兄這麼提及,那東方煜顯然和西門曄及白颯予相同,都是幾大世家年輕一輩的出色人物了?」

「不錯。據傳這位東方樓主還是幾人中最早接位的,只是碧風樓行事隱密,又只穩守蜀地,所以不大爲人所知。」

頓了頓,「當然,除了世家弟子之外,幾位橫空出世的人物──便如柳兄和令友『歸雲鞭』──也是在下有興趣的人物。不過刻下已經達成所願就是。」

說這話時,景玄瞧來一派興致盎然,倒不似尋常客套。

東方煜正因話頭由自己身上移開而鬆了口氣,此時見着對方如此神態,心下本有的疑惑便再也按捺不住地浮上了心頭。

「這麼說或許有些唐突──可景兄若非屈才於天方,這『橫空出世』的名頭必然非君莫屬。」

思緒數轉後終還是試探着開了口,語調刻意地帶上了幾分惋惜。目光一瞬也不瞬地凝視着對方,就怕會遺漏他任何一絲反應。

可景玄卻只是極其自然地笑了笑。

「柳兄的至交李列如今也成了天方的一員,難道柳兄便會因此輕看於他?」

「自然不會。可即便如此,柳某亦不樂見他加入天方。」

「看來柳兄對天方似乎有些成見?」

「柳某無意否認。」

見對方輕輕鬆鬆地便把自己問題的關鍵帶了過,東方煜知道自己多半是沒法套出什麼話了,便也省下「說之以理」的工夫簡單應答。

「柳某畢竟是個外人,自也不好對景兄的想法加以置喙……只是希望景兄明白,柳某當真十分期待景兄以『才子』之稱名揚江湖的一日吧!」

「柳兄如此厚望,倒讓在下有些受寵若驚了。」

言罷,景玄已自起身:「時候不早,在下也得回總舵一趟了。今日能同柳兄品茗言歡並一觀『遠安十景』,實在是人生一大樂事──請。」

東方煜同樣起身依禮將人送出包廂。可望着對方的身影消失於樓梯後,心下卻不可免地起了幾分無力感。

若只是單純的交際應酬,他自認還能應付……可像這樣暗藏機鋒的往還,就不是他所擅長的了。

──看來還是等冽回來後再同他坦承一切,讓他好好參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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