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興義按住最靠近自己的那瓶茅臺硬生生的灌進了大半杯,紅着臉問勾住了封科苗的肩膀。
”來來來,今兒個哥哥敬你一杯,祝你早生貴子!早日抱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坐在一旁的劉萌紅着臉低下了頭,說道:”我還是更喜歡女孩兒的。“
封科苗推開了醉醺醺的吳興義,伸手夾了一筷子送到了劉萌的碗裡。
”吃點吧。“
坐在旁邊的幾個兄弟趁機起鬨道:”娶了老婆就是不一樣啊!什麼都惦記的老婆。“
歡歡樂樂,有說有笑。
整個席子裡最安靜的無非是王崽和方瀲兩個人。
王崽倒是好說,平時話就少,再說她也提前說了自己就是個來蹭飯的。
方瀲異常的安靜,幾乎就沒怎麼動過筷子。
二人倒是同步,低頭看着手機一句話都不說。
”兄弟這麼多年了,今天看到你結婚,就好像我結婚似的,高興!高興!“一個絡腮鬍子的男人突然站起來舉杯慶祝到。
隨後整個席子就像條龍一樣,紛紛順時針挨個站起來說點什麼慶祝的話。
無非是道盡多年來的友誼,道盡對婚姻生活的嚮往,或者是提前聊聊孩子上學的難題。直到轉到了方瀲這邊的時候,像是默契一般,場子瞬間安靜了下來。
方瀲一直低着頭,感覺到了此時的尷尬氛圍,想要說點什麼或者做點什麼但就是說不出來也動不了半分。
正在旁邊吃的歡的王崽不大不小的一聲“啪”的放下了手裡的筷子。隨後拿起面前的杯子站了起來:“不多說了,都在酒裡了。”
接着便一飲而盡。
等到這一輪慶祝結束後,方瀲側過身子對着王崽說道:“謝謝你。”
王崽抽了一張餐巾紙擦了擦嘴,說道:“本身就是我拉着你來的,應該的。”
再待了二十分鐘左右,見這幫人還沒有要散場的跡象,方瀲打算找個理由先離場,畢竟這種場子叫誰也該待不下去。
方瀲給身邊的人說了一聲想要去一趟衛生間後,便拿着自己的小包走了。
她跑進衛生間洗了個臉,終於感覺清爽了不少,起身後想要藉着這個機會一走了之。可誰知道剛要出門就撞上了要進來的封科苗。
方瀲看見穿着西裝站的筆挺的男人,沒有什麼神情變化:“不好意思。”
“那天對不起,我喝多了,有點不清醒。”
封科苗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方瀲不慌不忙的從包裡掏出來一個大紅包,放到了旁邊的桌子上。
“這是我給孩子的一點心意,以後好好過日子吧,升個職也不容易。”
城市的夜晚往往沒有鄉下那麼黑暗,到處的路燈,到處的燈火,映射的閃閃發光。
方瀲覺得今天好像也並不是那麼難過,許是長久的心事得到了解決。到了家裡她略微做了做家務,隨後打了一桶洗腳水,又打開電視,看着看着就昏睡了過去。
暖陽撒到女人的臉頰上,從微啓的眼縫透了過去,她眨了眨眼睛,盯着天花板緩了好半天,昨天沒喝酒但是今天的頭卻悶悶的發疼。
方瀲拿起遙控關上開了一整晚早已經發燙的電視機。
她不慌不忙的到了一杯溫水,又往裡面放了一片檸檬。
也許是覺得手裡有點空蕩蕩的,她翻來翻去找着自己的手機,最後發現竟然在沙發縫裡面。手機經過一晚上的耗電早就關了機,方瀲一邊充電一邊拿出了片面包啃着。
手機打開後,嘟嘟嘟的未接來電和短信鈴聲響起來,至少在三分鐘內沒有停下來過。
24個未接來電,21條短信。
方瀲心頭一緊,這陣仗,莫非是出了什麼大事。
她緊忙看了看來訪人:護士長;安寧;段曉冬;媽;爸。
她腦子剎那亂成一團,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先回給誰。
就當她要看看短信再做下一步的決定時,電話又響起來了。
這一次是周寧海。
方瀲滑動接電按鈕,放到耳朵旁邊:“喂?”
方瀲第一次感受到周寧海的匆忙:”方瀲?昨天晚上出什麼事了,爲什麼不接電話?“
她回答:”我睡得太死,手機關機忘充電了。怎麼了?“
對面的男人鬆了一口氣似的,嘆了一聲,隨後又說道:”方瀲,你趕緊過來吧,魏威出事兒了。“
方瀲腦子嗡嗡作響,眼前閃過一幕幕的畫面:跳樓;割腕;撞牆。
理智讓她再深問了一句:”是受傷了嗎?“
對面人的一句話讓她既慶幸又擔憂。
”應該沒有,但是人不見了。“
六樓的門“咣”的一聲被暴力的推開,方瀲跑了進來,到走廊的彎道時她腳底一打滑,直接跪倒了地上。等到扶着地再站起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前面的一雙紅色板鞋。
方瀲順着往上看,那人拽着她的胳膊扶了她一把。
這個人是周寧海。
方瀲看見他在六樓,覺得他一定是知道點什麼,便急切地問道:“周醫生,他怎麼樣了,到底發生什麼了?”
周寧海正要說話的時候,從裡屋走出來一行人,方瀲認識的人不多,但看到了其中有護士長和來主任,而周寧海這時正正好好擋在了她和他們的面前。
護士長快步走了過來,說道:“病人失蹤了,你作爲護士,打了一晚上電話都聯繫不到你?……“
方瀲沒聽出來護士長嘴裡的責怪,拔腿就往魏威的屋子裡面跑。
屋子裡面像自己走的時候見的最後一面一樣,乾淨明亮。被子疊的整整齊齊,上面還擺着已經疊好的病服。
她伸手摸了摸牀單,好像還能感受到他留下的一絲餘溫。
她回頭,看向在門口的一行人,輕聲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了?“
此時來主任剛好放下手裡的電話,招手叫過來正在旁邊給保衛科打電話調監控的高雄偉。
高雄偉跑了過來點了點頭,看向擔憂且慌張的方瀲。
”方瀲,你還記得最後見他的那天嗎?“
方瀲點點頭。
高雄偉十分爲難的說:”你是不是……是不是……當天沒有給他注射藥物就下班了。“
瑟瑟的風從外面透過小窗颳了進來,颳起了方瀲的碎髮。
她原本把那件事情忘得死死的,可是這時候那個畫面——鐵盤子裡一根盛滿了藥的針管——卻一直在她的腦子裡迴盪。
她腿一軟,咣的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一個精神病人跑到了大街上是一個什麼情景。
也許是圍觀嘲笑,也許是遍體鱗傷,也許是你死我活兩敗俱傷。
方瀲撐起來自己的身體,哆哆嗦嗦的拿着手機就往外跑,她一定要找到魏威,一定要讓他回家,回他們的家。
這時一雙手拽住了往外跑的女人。
周寧海拉住她的胳膊,說道:“沒有用了,昨天晚上逃的,現在一定不在附近了,你一個人根本就找不到他。我們已經報警了,警察正在全城調查,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方瀲反手抓住他,大聲喊道:“可是,他是病人啊,他現在病情這麼不穩定,最近還出現過幻覺幻聽,你叫我怎麼能夠在這裡坐着等啊?”
她一度覺得自己的眼淚都要溢出來了:“這一個多月,雖然我就認識他一個多月,可我知道他有多難……”
就這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她親眼看着他從凡間墜落到了地獄裡,卻待在旁邊舉足無措。她沒有辦法認識他,她不知道哪一個纔是真正的魏威,因爲他即清冷柔弱,卻又抑鬱低沉,甚至還暴力不羈。
但是,一定有哪一個是真正的他。
他一定是被困在了哪個地方,被厚厚的牆壁困住,即使撞的頭破血流也出不來。
護士長輕咳了一聲,說道:“這樣吧,方瀲你先回家休息吧,六樓現在也沒病人了,暫時也不需要這麼多人手。等看看人能不能找到或者是找到後什麼情況,我再給你電話聯繫。”
方瀲大概明白她是什麼意思了,這是讓她不用再來了,要是出了什麼人命,她就會被依法處置。
一塵不染的屋子,蜷縮在沙發上臉色十分蒼白的人,地上放的一罐一罐的啤酒。
王崽進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方瀲家的門虛掩着,王崽尋過來的時候正好就進來了。
她走到沙發邊上,踢了踢破舊瓶子。
”喂!“
那人一點動靜都沒有。
”喂!你醒醒。“
王崽蹲下來看着一動不動的方瀲,覺得不妙,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方瀲緩緩睜開眼,眼神飄忽且迷離。
王崽呼了口氣:”籲……我以爲你死了呢。“
她看見桌子上的水壺,到了一杯水送到了方瀲的嘴邊:”喝水。“
方瀲一句話都不說,眼睛紅紅的看着她。
”我告訴你,我好不容易放一天假還來這裡看你,不是爲了看你這幅死樣子的。“
明明這裡不是她的家,她卻好像比待在自己家裡還氣勢一樣。王崽一把把方瀲拽了起來,直接把水杯送到了方瀲的嘴邊。
良久。
”這件事,其實不全是你的錯,當天值夜班的安寧睡着了,沒有看緊病人,直接導致了病人跑了。這是要你們兩個一起承擔的,不能全怪罪到你的頭上。“
方瀲咧嘴苦笑道:”可是,他不見了,這個事情根本沒辦法改變啊。他至今還是生死渺茫啊……“
”所以,你這個樣子不是因爲被辭了,而是因爲魏威,是嗎?“
方瀲腦子沒有反應過來,有點發愣。
王崽看着她的傻樣,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在自我利益面前,你選擇了他,你不覺得不大對勁兒嗎?“
也許,也許,是你喜歡上他了呢?是想要再靠他近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