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好勝又好奇
何景蓮一臉的尷尬,後背僵直着,無論誰家如廁,也沒有幾個男人陪着聽的道理吧。
她扯了扯嘴角:“你們站、站遠些。”
“是。”書生們行了禮退出了院外。
何景蓮這才得了徹底的鬆快。
出來之後,拉着小玉耳語:“這是家中奴僕甚是奇怪。”
小玉還未得空回話,那幾個俊俏的書生又來了。
那書生看何景蓮手中的博物志,順嘴提到了“謝公屐”這典故。還拿起筆畫起了樣子。
何景蓮反倒隨遇而安地坐在蒲團上,取了一本博物志讀了起來。
“你還好意思——”何景蓮恨不得要上去撕了她的嘴!若是她上九春樓的消息傳出去,還怎麼嫁人!這崔禮禮是決計不會替她遮掩此事的。自己的名聲就此敗壞,回到家,祖父定是饒不了她的。
“住嘴!”何景槐皺皺眉,“帶着你家姑娘走,怎麼來,怎麼去。”
“崔禮禮,咱們走着瞧!”何景蓮憤然拋下一句沒什麼威脅的惡言,甩手而去。
她用胰子洗了手,又用毛巾擦乾。畢竟是陌生之處,她沒有喝那一盞茶。瞥見小院的角落裡支着一隻小炭爐,爐子上正煮着茶,茶案旁坐着那領路的書生,一手舉着書,一手靠着那炭爐取暖。
話未說完,她看見了何景槐面前的女子,正是方纔給自己難堪的女子崔禮禮。
這聲音有幾分耳熟。何景蓮循聲望去,卻被雕花的門擋住了視線,她忍不住站起來,拉着小玉去看。
崔禮禮漠然地看着她。
何景蓮看看自己的手,本來不覺得有多髒,可一看人家這陣勢,不洗倒顯得自己不乾淨了。
何景蓮目光沒有離開書頁,脣角微微一勾,帶着點運籌帷幄的得意:“如今出去也堵着,他們定然以爲我急得要死,怎麼也想不到我在這裡躲清閒,你差個人去跟我兄長說一聲。就說我晚些到。”
這人心思也太縝密了!崔禮禮下意識地想要後退,腳尖動了動又忍住了,勇敢地擡起眼眸與他對視:“不是。”
何景蓮再蠢,也反應過來自己所在之處,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九春樓了。
結果又引來了幾個漂亮的書生圍坐過來,一齊討論這“謝公屐”。
何景槐對這逐客令恍若未聞,見她似有話忍住沒有說,好勝心又轉爲好奇心:“莫非此案另有隱情?”
“聖人都定了,還能有什麼隱情。”崔禮禮害怕他又要引出什麼別的事來,轉過身往外走,“我送大人出去。”
“姑娘——”
是又如何?
何景槐原本站得遠,向前邁了一步,微微偏頭,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小心思:“不是嗎?”
想不到這鬧市之中,還有這書香墨濃之所。連家中奴僕都要看書?
“三哥?”何景蓮快步走過去:“兄長,你爲何也在此——”
崔禮禮心頭一驚,怎麼總是忘了這人是刑部的推官?要在這樣的人身邊下套子,還真不是容易之事。
只聽見一陣沉沉的腳步聲。
她一想到自己剛纔還與那一羣書生,不,與那一羣小倌喝茶談書,甚至還怡然自得地覺得是自己算計了別人!一時間又羞又憤,轉過身抽了小玉一個耳光:“你怎麼帶的路?!” 小玉捂着臉,撲通跪在地上:“奴婢知錯!”又想着三公子在家中說話頗有份量,便又分辯了一句:“姑娘急着換鞋”
一席茶畢。院子外有了動靜。
小玉無法,只得差門外的轎伕小廝去傳話。自己留在這院子裡盯着。
“舍妹心思單純,但不夠良善。今日之事就當她長個教訓吧。”他的目光落在她頭頂的小辮子上:“崔姑娘也要多種善因,你這頭髮就是教訓了。”
小乞丐就是她讓拾葉去尋來的。指路的店家就是九春樓看暗門的人,那刻薄小丫頭一打聽方便之處,她就設了這請君入甕之計。
眼前這男人,生得有幾分風流模樣,偏那眉毛生得濃密,目光藏在眉下,少了些光芒,更讓人捉摸不透。
“是。”
何景槐笑了笑,突然起了好勝之心:“崔姑娘當真是個女諸葛。排兵佈陣,能掐會算,這一招請君入甕,算是拿着我何家二房的命脈了。”
“崔姑娘,”何景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着她躲閃的背影,他摩挲着食指上的墨玉戒指,好奇心更盛了,“你爲何要退縣主府的畫像?”
她擡起頭看向何景槐,臉上只有滿滿的歉然:“何大人,此事當真是誤會一場,何姑娘的茶錢和侍茶倌人的錢,我就免了,全當我賠個不是吧。”
崔禮禮佯作驚訝地捂着嘴驚呼:“你真在這裡?”她望望後院,又問:“從暗門進來的?”
她越想越覺得此人必須要化敵爲友,否則後患無窮。卻又不知這樣的人如何應對才能夠讓他放下對自己的戒備之心。
何景蓮被一羣男子圍坐着,沒有窘迫之意,反而如置身於五柳先生的桃花源之中,只覺得這一晌午的經歷當真如夢似幻。
“三哥,是她!”何景蓮甩開小玉的手,惡狠狠地指向崔禮禮,咬牙又跺腳,“定然是她設的局!就是要報復我!三哥,你要替我做主!”
何景蓮不禁好奇,走過去一看那書的封頁,又是一驚。這小奴竟在讀《鹽鐵論》?
那書生擡起頭,指指一旁的蒲團和茶案上的書,溫和地笑着道:“貴人可要坐下來一同飲茶讀書?”
“貴人請淨手、品茶。”
“怎麼可能呢?”一個年輕女子訝然地道。
“此事是我思慮不周,還勞煩何大人親自跑一趟。”崔禮禮說得相當誠懇。
尋常女子若得了沈延這家世的夫君,歡喜都歡喜不過來。她倒好,鬧了好幾次大事,都是與退畫像有關。甚至連十七公子的命案,也是退畫像引出來的。
迴廊那頭站着一個高高的男子,穿着沉綠的錦袍,那面料矜貴,她識得的。
繞過那雕花的門,是長長的迴廊。
小玉有些不安,總覺得這裡說不出的怪異:“姑娘,三公子那邊可等着呢。”
“崔姑娘已答應替你保密,你莫要再惹是非!”何景槐冷眸一閃,又厲聲對小玉道,“還不帶她走?”
她捏了捏手指,讓自己鎮定下來:“大人何出此言?”
一人捧着琉璃水盆,水盆裡還漂着幾片花瓣,一人捧着茉莉香的胰子,一人託着琉璃盤子,上面放着一條熱熱的帕子,又一人提着茶壺,一人託着茶盞。
“姑娘,咱們呆的越久越容易被人發現。快些離開纔是正理!”小玉拉着何景蓮往後院走。
你知道個屁!
崔禮禮沒有罵出聲,只是下了逐客令:“時候不早了,我就不留何大人吃飯了。”
縣主求賜婚,聖人沒同意,卻又希望自己娶她續絃,這背後的動機他想不通。
身爲推官,何景槐忍受不了任何讓他產生好奇卻沒有答案的事和物。
崔禮禮聞言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笑得很意味深長:“因爲他功夫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