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太后的箱子
不要聽琴?
那他在胡內官的外宅練了這幾日是做什麼呢?
舒欒遲疑着沒有放開懷中的琴。
胡內官有些急了,上前奪過琴,又推了他一把:“還不快去?”
舒欒被推得邁了兩小步,面前的珠簾是東海珍珠所穿,一顆一顆都泛着寒光。
活這麼久從未見過這麼多珍珠,他擡起手,碰了碰。還未來得及分辨那觸感,一隻手從官珠簾後面探了出來,一把抓住舒欒的脈搏,往珠簾裡一拽。
許太后奄奄一息地躺在牀上,下半身流血不止。
明日就龍擡頭了,也是聖人給的最後期限。
何內官聽太后讓周挺進來,便明白太后的意思,從後面的櫃子裡取出一個箱子。
“是!”周挺看了幾個小宮娥和宮人一眼。那幾人會意地一點頭,去鎖了昌寧宮的小門。這邊又盯着宮內的動靜。
“奴伺候貴人.”舒欒決定閉上眼咬咬牙度過這一難關。
“太后,人帶來了。”內官笑着,又轉身踢了舒欒一腳,“還不跪下行禮?”
昌寧宮外殿。
太后?舒欒僵了僵。
舒欒一驚。這是要他不行的。對着一身垮塌的皮肉,誰又提得起興致來?
許太后一擡手:“周”
翠微和何內官心道不好,連忙衝到裡面去。
“周挺,你進去伺候着。”
比預想的提前了一天,倒有些不好辦了。
周挺垂下頭,弓着身子往殿外退。
何內官以爲太后漸好,便想法子讓人從宮外帶這個花魁進來伺候,畢竟宮人都是沒有根的玩意兒,哪能跟這花魁比呢?
周挺走到牀榻前,低頭道:“太后有何吩咐?”
“是!”那小宮人得了令,往外跑,一出宮,步子就放慢了下來。
幾個月前,在伏棲殿的偏殿裡,聖人給周挺看過太后後事安排,昌寧宮全員陪葬。他只給幾個信得過的宮人和宮娥說了。何內官是昌寧宮主事的內官,他自然不敢跟何內官提半個字。
太后緩緩伸出手,指向舒欒:“他”
太后大限將至。
帶琴進來也沒什麼用,這樣的老婦,他真不知道奏什麼曲子。
“擡起頭,讓太后瞧一瞧。”內官沉聲道。
那內官明白過來,扭身出去叫道:“周挺,周挺。”
榻上的檀香又濃又稠。
說話間,珠簾後傳來一聲尖叫。舒欒光着身子,下身滿是血污,跌跌撞撞地跑出來,摔了一個趔趄,他拽着珠簾摔倒在地,大顆大顆的珍珠彈着滾着。
那內官冰冷的手拽着他往屏風後面走,越往裡走,那檀香味道越濃。
舒欒明白過來,手腳並用爬到榻上,忙不迭地:“太后,奴伺候您,奴伺候您。”
周挺認得那個箱子。每次太后虐殺小宮人時,用的都是那個箱子,裡面各種各樣的器具,能把宮人折磨整整一個晚上,最後精疲力竭傷重而死。
“太醫令呢?!太醫令怎麼沒在?”翠微急得口不擇言。
聖人給周挺的藥,藏在宮中的枯井旁。每次去枯井處置屍體時,他就去取一些,交給小宮娥混在檀香裡一併點了。
常侍貼過來得了吩咐,雙手接過聖人給的牌子跑開了。
何內官打開箱子,一股鐵鏽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腥臭撲面而來,讓舒欒幾乎要窒息。他看見箱子裡滿是各式各樣器具,有的尖銳,有的鈍重,無一不透露着殘忍和冷酷。
這兩日爲了控制大限之期,周挺減緩了用量,太后又有了些精神,能吃能喝,還能坐起來。
很快太醫們就來了。
如果許太后今日死了,明日沈延怎麼下定?怎麼也要拖到明日。哪怕是鎖宮呢?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宗順帝立馬動了動手指,敲敲龍輦。
是個年長的內官:“你幾世修來的福氣,纔有機會進宮伺候太后。磨磨蹭蹭做什麼?”
“你速速去太醫令家中,”翠微找了一個宮人,“擡也要擡來!”
見到周挺也退了出來,翠微皺着眉問何內官:“怎能留他一人在裡面?”
市井裡都說她活不了多久了,年前還讓東家寂照庵去祈福。
行將就木,一把枯槁。
太醫們尷尬地把着脈,滿腦子只想着“保命”二字。
說着就解開了衣裳,露出練了好幾個月的身子。
周挺心中一驚,太后這是要自己折磨舒欒。 他看向舒欒,那個原本風光無限的花魁,此刻臉色蒼白,眼中滿是驚恐。
這美好的身子,讓她想起清平縣主的生父。雖是個面首,做事卻還有幾分文人的風骨。想她十三歲入宮,在這深宮住了七十年。是他給了她唯一的一段歡愉暢快的日子。
太后迷迷濛濛之間,恍惚看見了昔日的舊人,蒼老的聲音喚了一聲:“寧郎.”
他瞪大了眼睛,驚恐地往後挪動,拖了一地的血跡。
宗順帝進了昌寧宮,得知原委之後,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究竟是哪個畜生出的主意!”
屏風後是一個巨大牀榻,黑鴉鴉的紫檀雕着福壽雙全的花樣,掛着紫色的絲帳,牀榻上躺着一個不能稱之爲人的老婦。
誰想得通?黃土都蓋在脖子上了,怎麼還能找人來做那些事!宮裡怎麼能有男子?這是穢亂後宮!這傳出去如何得了?
“唐大人似乎病了,這兩日都告假沒有來。”太醫們跪在地上。再說了,都這樣了,來了也沒有用了。
還未走兩步,被跑出來的翠微叫住:“周挺,快!去請太醫!”又讓人抓了舒欒不許他逃跑。
“太后的意思。”何內官撇得乾淨。
“哀家.”她說了一半,看向立在一旁的何內官和周挺,微微動了動手,示意他們退下。
內官見許太后動了動,連忙上前討好地扶着她直起身子,坐起來。又塞了一個靠枕墊着後背。
“周”太后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
舒欒連忙垂下眼皮,哆嗦着磕了頭。
“何內官。”周挺伏在地上。
內官欣喜不已,用腳踢了踢舒欒的腿:“上榻去吧。”
很快,進來一個白皮子宮人,正是周挺。
許太后眼皮子一闔算是覺得不錯。
宗順帝得了消息,立刻冒着大雪趕了過來。
太后枯枝一般的手,又冰又硬,緩緩劃過舒欒堅實的胸膛。
舒欒緩緩擡起了下巴。
宮外下着鵝毛大雪,本來就寸步難行,再說,誰會爲這樣一個老虔婆去拼命?走走過場罷了。
“是”有人指認道,“何內官。”
何內官跪在地上,頭磕得砰砰作響,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太醫令呢?!怎麼還不來?”聖人怒喝一聲,“快去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