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助一臂之力
春華推開門進來,探出頭望了望門外,再嚴嚴實實地將門關上。
這才低聲對崔禮禮道:“姑娘,奴婢看見繡娘帶着一個人進公主的寢殿了,看衣着,也像是司織局的。”
崔禮禮握着茶盞,思索了片刻,對春華道:“你立刻去尋鬆間,讓他在公主府門外候着,待這繡娘出來,抓了送到竹屋裡去,不論什麼法子,務必問清楚當年司織局裡的事。有名單,就要全部名單。”
春華得了命令,立刻就去了。
崔禮禮坐在屋內,只將窗戶開了一條縫,等了好幾個時辰,纔看見那繡娘帶着一個人弓着身悄悄離開公主府。
天擦黑時,春華回來了:“姑娘,奴婢陪着鬆間一起問的話。”
“如何?”
“不到一個時辰,就全說了。”春華第一次審人,還是給人下藥,她特別的興奮。
春華將一份名單遞了過來:“徐家兩姐妹,妹妹在公主府裡做針線活,姐姐在司織局做繡娘。姐姐的師父李氏,就白日面見公主的那位,如今在司織局管着刺繡的繡樣。”
“可認識如柏的娘?”
“是認識的。十八年前,如柏的孃親劉氏,在司織局做繡娘。李氏那時還不被允許摸針刺繡。只能在一旁打雜。”
“那怎麼又傳出偃建寺的事?”
春華說道:“說是司織局有個主事的,家中有親戚做官,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十來口人,都被拉了去,全殺了。”
說到這兒,春華搓搓胳膊,總覺得瘮得慌。弘方實在心狠手辣!幾歲的孩童也不放過。
“這個主事當時也不敢說。過了兩年了,有一次吃多了酒,說漏了嘴,這下一起吃酒的繡娘們,全都知道了,這才傳開的。”
“然後就全死了?”
春華點點頭:“是的。前後不過一個月,都說發落了,其實就是找藉口給殺了。”
崔禮禮站起身來,走至窗前,仔仔細細地將事情捋了一遍,才問道:“施昭明可到木速蠻的地界了?”
“到了。施昭明要知道弘方是這樣的人,還不定怎麼鬧呢?”
崔禮禮展開春華給的名單。宗順帝的人命債又多十八條。
“春華,你先收拾東西,我們明日回家。”
春華一聽回家,可開心了。所謂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轉身就利索地收起衣裳用具。
崔禮禮去面見了元陽。
到了公主寢殿。如柏正跪在地上,元陽正要將他拉起來,見崔禮禮來了,也沒有避諱:“你來了,快來幫忙,將他拉起來。”
崔禮禮裝作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如柏自然也聽不進去。
許久才道:“殿下,奴想再去柳河邊看看那告示。”
“不許去。”元陽想也未想就拒絕了。
如今都知道那告示上貼的是偃建寺血案的名單了,再送他去,只怕要橫生事端。
以天家行事的風格,那告示說不定都不在那裡了。賣花燈、賣詩冊、替人代筆的書生,肯定會被繡使統統抓走,嚴刑逼供。
如柏卻不知想到了什麼,一個勁地磕頭:“求公主開恩,容奴去一次吧。”
崔禮禮也道:“你去那裡做什麼?殿下這是在護着你。那告示上的名單與你沒有半分關係——”
一句沒有關係,刺痛了元陽,她沉重地鬆開手,坐了下來。
如柏雙眼赤紅地低吼道:“怎麼和我沒有關係?奴的孃親不過是與人談起他們的名字,就被滅口了!”
崔禮禮故作驚訝,看看元陽又看看如柏:“當真?”元陽抿着脣沒有回答。如柏重重地點頭:“絕無虛言!”
“那你更不能去了!你去了能做什麼?那上面又沒有你孃的名字,還沒有人查到你這裡來,”崔禮禮壓住如柏厚實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這個節骨眼兒再去,說不定就有人在那裡等着,誰來祭奠就抓誰!”
如柏憤然甩開崔禮禮的手:“東家,不是你的孃親,你自然說得輕巧!這是殺母之仇啊!奴若不報,奴的孃親豈不是枉死了?”
“奴不過是看一眼,若看也有罪,那京城所有百姓都該殺!”
說罷,鄭重其事地衝着元陽磕了三個頭,起身就往外跑。
元陽心驚膽戰地站起來:“快!快!快攔住他!”
如柏跑得極快,幾次府中的侍衛要來抓他,都被他巧妙地躲開了。
元陽追了幾步,實在追不動,對侍衛下令:“務必把他抓回來!絕對不能讓他到柳河邊去!”
“是!”
“且慢!”崔禮禮低聲對元陽道,“要不,我跟着去看看。其他事倒還好,如柏當初做小倌,爲的就是查清他孃的冤屈,如今用強的,只怕適得其反。”
元陽抿着脣,眉頭擰成了一團,思索了一陣才道:“你是知道利害的,就算去了,也報不了仇。”
“我明白。如柏想必也明白。若此時大動干戈,反而扯出其他事來。”崔禮禮說得很隱晦。
元陽卻聽懂了。
駙馬的事。
她站在廊下,神思迷茫。
一個小倌出身的從官,都知道不顧一切爲娘報仇,自己呢?
她悽然一笑。
崔禮禮帶着春華一路追到柳河邊。
偃建寺血案名單早已傳開。可柳河邊依舊熱鬧非凡,賣燈的、抄名單的、代寫地址的,今日的人竟比前幾日更多了。
詩冊猜名的事興許還未傳入宮中,又或者宮裡已經有了旨意,正在來此的路上。
如柏身形高大,站在人羣中頗爲顯眼。他費了些力氣,才擠到了告示牌前,看着那一百零三個名字,怔然不語。
周遭的人都在喜滋滋地說着昨日收到了一百零三兩銀子。一大包銀子就這樣突如其來地掉進自己家的院子。
說送銀子的人,快得像一陣黑旋風颳過,根本看不清臉,也看不清身形。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只要抄一百零三個名字,就能掙上不少人一輩子都掙不來的銀錢。
一百零三個名字,多少人都能倒背如流了。
誰會真的在意這名字背後代表着什麼?
今夜的柳河,像是知道這是最後一晚了,河水像是凝固了一般。
漆黑的河面上,被花燈鋪得如星河一般璀璨奪目。
每一盞點亮的燈裡,都是一百零三個名字,是那一百零三縷被埋葬了二十年的冤魂。
崔禮禮溼了眼眶。
“姑娘——”春華看見她眼中的淚光,忍不住遞了一塊帕子過去。
崔禮禮很快回過神,接過帕子,沾沾眼角,轉過身,恰好看見如柏不知從何處尋來一張紙,貼在了公示牌的背後。
春華一驚,這是要寫他孃的名字嗎?
崔禮禮從袖中取出司織局的名單,遞迴給春華道:“你去尋鬆間,咱們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