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宇文凌曄與葉娉婷會巳時到,宇文凌翌早已站在了高臺之上等候着他們,看着宇文凌曄與葉娉婷下了車輦,看着他們二人平齊走着打鬧,看着宇文凌曄傻里傻氣的指着太和殿,像是什麼都沒見過般的問。
宇文凌翌看着宇文凌曄如今的樣子,緊抿的嘴角輕浮起一笑,裡頭有着可惜與嘲諷。
身後站着一個小太監,恭恭敬敬道:“七王爺,要不要奴才下去試探一番?”
宇文凌翌如鷹的眼眸裡帶了幾分可笑的譏誚,看着底下玩鬧的場景,擺了擺手:“不用了。”自有人去試探。
聲音清冷而無情……
一陣晨風吹來,他的衣袍隨風掀起,吹得獵獵作響,令周圍的氣氛都猶如繃了一般,空氣也凝滯着不流動……
看了好半響,才利落的轉身離開,絲毫不拖泥帶水……
前方,宇文凌曄還在和葉娉婷笑鬧着,傻里傻氣的問一些問題,例如爲什麼有些宮殿前會擺着銅做的鳳凰……還有那些奇怪的鐵獸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問得勤,葉娉婷的回答得耐心,聽得身邊的小宮婢都有些煩了,加快了步伐。
睿王無權無勢,只想早早交了這個差事。
走過宮道,終於走出了紅牆後,宇文凌曄癡傻的表情才驀然冷了下來,凝望着眼前的大殿,規格是後宮中的最高禮制,屋檐上的瑞獸立了一排,雕樑畫棟,牌匾上寫了三個大字:鳳鳴宮。
是鳳宮。
宮婢見終於到了皇后的住所,終於可以擺脫這兩個傻王傻妃了,趕緊委了委身,行禮告辭:“睿王爺、睿王妃,咱們到了,奴婢告退。”
葉娉婷聽說到了,還以爲是到了住的地方了,一擡頭,只見巍峨秀氣的宮殿出現在面前,遠遠聞着還有好聞的椒粉香,心想後宮中皇子住的地方怎麼這樣香,乍一看,竟然是皇后的住所。
訝異,張了張嘴剛想問,結果宮婢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是款款前來的女子:“我是皇后娘娘身邊的茹蘇姑姑,睿王爺、睿王妃,隨奴婢來吧。”
葉娉婷下意識的牽起了宇文凌曄的手,心想:怎麼來得這樣快。
葉娉婷知道皇后提議讓宇文凌曄在宮中小住一番肯定是有陰謀,卻沒想到皇后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一進宮甚至沒等他們緩一緩就直接讓人將他們帶進了鳳鳴宮來,殺得葉娉婷有些措手不及:“傻子夫君……”
葉娉婷不安的出聲,這人生地不熟的,她真不敢像昨夜一樣大放厥詞說她保護他了……
宇文凌曄本還在睨着幽深的墨眸看着那牌匾上的“鳳鳴宮”三個字,果真一入宮便是舊地,神緒遊離間聽到了葉娉婷弱弱的聲音,別眸看向她:“嗯?娘子……”
只見她一臉的惶惶不安。
凝着的眸眼裡有了幾分笑意,她昨夜不是挺豪邁的說保護他的麼?怎麼看起來有些怕了?
“娘子,你在害怕?”聲音裡有幾分笑意。
葉娉婷見宇文凌曄這般,心想道果然是傻子:“我不怕,待會你好好跟着我,不要亂走,不要亂說話,還有……不要亂……”葉娉婷暫時想不出來。
“知道了,娘子。”看她還能逞強到什麼時候。
葉娉婷眼皮一跳一跳的,牽着宇文凌曄的手走了進去。
不知心頭爲何跳得那麼快,就像是待會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一般,隱隱約約覺得這皇后熱情得有些讓人難以招架。
叫茹蘇的姑姑帶路在前頭,看他們兩個走路慢吞吞的,回過身來:“王爺王妃走得快一些吧,皇后娘娘已經在裡頭等着用餐了。”
用餐?
葉娉婷心頭一跳,果然呢……
下意識便道:“姑姑,我們能不吃嗎?娉婷還飽。”
萬一在飯菜裡頭下毒怎麼辦?
茹蘇沒想到這個睿王傻妃竟然會說不吃?完全出乎於她的意料之外,淺淺的笑道:“王妃,今兒的晨飯是皇后娘娘刻意吩咐準備的,還做了睿王爺平日裡最喜歡吃的糕點,怎麼能不吃呢?”
是啊,怎麼能不吃呢……
堂堂景臺國的皇后特意準備的,容得了不吃嗎?
葉娉婷沒想到宮裡的人可比梁贊厲害多了,完全躲無可躲,只好“嘿嘿”的乾笑了兩聲,眉頭擰得更深了。
看皇后將梁贊安排進睿王府欺負宇文凌曄這事就知道皇后必定是不懷好意的,更別說皇后與那個什麼七皇子是一族而出,前路艱辛,生死未卜……
葉娉婷首戰出師不利,只能擰着眉頭,越擰越緊了,拉着宇文凌曄的手也不安的握得更緊。
宇文凌曄走在進殿的路上,感受着手上莫名傳來的力度,這才發現她的小手裡都是汗。
她爲什麼這麼緊張?看樣子並不是因爲初進皇宮而緊張。
只有一個可能……她是在擔心他的安危?
難道真如她昨夜說的那樣,鐵了心要保護他了?
宇文凌曄不動聲色的擰了擰眉頭,俯望着走在身邊的葉娉婷,只覺得她一張清出水芙蓉的小臉好看得很,果然是固執得無話可說,也傻得讓人無話可說。
大手順勢驀然握住她,將她的手包圍起來。
葉娉婷一下子便安心了。
茹蘇一直將葉娉婷與宇文凌曄帶到椒房殿中,椒房殿冬暖夏涼,現在是炎熱的入夏,於是一進去便是一股沁涼的感覺:“王爺、王妃,進來罷。”
茹蘇將殿門推開,請宇文凌曄與葉娉婷進去。
葉娉婷怕裡頭有詐,稍稍推開了宇文凌曄一些,率先踏了進去:“好涼啊。”
茹蘇在身後笑答:“這是酷夏避暑的地方,自然是涼。”
宇文凌曄也隨之走了進來,只見一進去,裡頭的擺設還是七年前的樣子,點的還是*香,脣角不自覺的勾勒起了一抹蔑笑:“娘子說的對,確實好涼。”
陰氏就在殿內看書,坐在陽光忽明忽暗的大窗子旁邊,身旁擺了一個金玉滿堂的玉樹,帶着長長護甲的手摩挲過書頁,聽到了宇文凌曄的聲音,她的身形終於有了動靜,輕輕換了一個姿勢,泄露出了她心底的躁意,臉上還是一成不變的和氣:“九皇兒來了?”
宇文凌曄聽到了陰氏熟悉的聲音,掙脫開了葉娉婷的手,徑直走了進去,層層簾子隔着,人未到聲先到:“母后,凌曄來了。”
傻里傻氣的聲音,帶着不知世事的天真,彷彿不知道皇后是壞人一樣。
皇后坐在軟榻上的身子一歪,又有了細微的動作:“來,叫母后看看。”
言罷,她起身,打量着簾子外正穿進來的身影,七年不見,也不知道那個傻子變成什麼樣了。
只見珠玉簾子外映襯着一抹欣長的身影,隱隱約約看着便有不一般的氣度,陰氏一下子便直了身,心懸起來,路走得這樣好,摸不是清醒了?
“母后。”躲也躲不過,更何況來到這裡了,宇文凌曄就沒想過要躲,進來得利落。
就差最後一道簾子了,他直接徑直用手撥開,整張臉先進入了皇后的眼前。
陰氏望着宇文凌曄,一下子便驚了,她一直知道九王是景臺國所有皇子中長得最好的,得益於他母親宛妃的美貌,可是這麼久沒見了,他的俊逸越來越令人難以企及,眉眼間那魅人的神態,也越來越像已逝多年的宛妃了。
她的太陽穴忽然就疼了起來,急忙用手去止了疼,和聲和氣道:“怎麼來得這樣晚。”
像是在關心他,怕他餓了。
宇文凌曄臉上帶笑,看着陰氏,如何,見到他這張臉,是不是又要怕了,還是見他看起來不像是傻子,更怕了?
宇文凌曄不說話,也不回答,只是站着笑。
他不說話的時候看着不像傻子,陰氏看着試探着,一時琢磨不透,心裡更緊張:“別站着了,坐下吧。”
宇文凌曄這纔看到面前不遠處擺了一個大桌子,已經上好了座,他過去,隨意挑了一個便坐下了。
身後,葉娉婷不知道宇文凌曄怎麼突然就掙脫她的手進去了,心裡急得不行,加快的步伐走進了簾子後頭,一進去,看到一身金色鳳曜衣母儀天下的皇后,頓了頓。
只見眼前的女人臉上滿是和氣,雖然不漂亮,但看起來極溫和。
怎麼樣都不能將她與狠心、詭計多端的皇后畫上等號。
皇后看了葉娉婷一眼,有些意外,但瞬間便笑了:“這是睿王的新正妃吧?”打量。
宇文凌曄心道不好,葉娉婷那個女人莫不會在這種緊要關頭傻掉了吧?她若露出馬腳,他也愜意不到哪裡去。
幸好,葉娉婷心裡雖然忐忑緊張,不過在大事上不會犯懵,反而遇強則強,當下就傻了:“你是誰啊?你穿得好漂亮噢。”
多年沒人問皇后是誰了,陰氏臉上掛着的笑滯了一下,瞬間變得有些不太自然,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
茹蘇一看要出大事,立即上前來:“睿王妃放肆!這是咱景臺國的皇后娘娘。”
葉娉婷這才眨了眨眼睛,裝作天真無邪道:“那我要喊她母后嗎?”
“這是自然,皇后娘娘母儀天下,您是睿王的妃子,而娘娘是睿王的母后,你自然跟着喊母后。”這還是正王妃纔有的待遇。
葉娉婷聽罷,傻傻的喊了聲:“母后……”
皇后在上頭坐着,擺了擺手,黃金做的護甲熠熠生輝:“睿王妃不用太過於拘謹了。”
她是傻子,她與傻子計較什麼。
看向宇文凌曄,繼續把注意力擱回宇文凌曄身上,她今兒是要試探宇文凌曄的,沒心思花太多時間在睿王妃身上。
凝視着宇文凌曄瞧,看久了只覺得宇文凌曄有些不安,他似乎在她的目光裡有些瑟瑟發抖,然後又看向自己的傻王妃,陰氏這才安了心,將手中的書完全放下來,護甲取下:“人都齊了,就吃飯吧。”
茹蘇將葉娉婷帶到飯桌上,坐在宇文凌曄的旁邊,葉娉婷剛度過一個危機,此刻又開始不動聲色的護着宇文凌曄。
皇后是最後坐下的,看着桌上放着的一堆精緻的點心,有千層酥、鳳梨糕、玉桂水晶包,還有一些熬了許久的粥,此刻正散發着好聞的香味,看起來這些東西並沒有什麼異樣。
但皇后的目光微微一閃,和氣不見,添了幾分算計的犀利。
“九皇兒自身子不太好後,就再也沒進過宮了,這些年想母后嗎?”
宇文凌曄望着她笑:“想。”想你去死。
“想也不知道送個信給你父皇,讓你父皇允你進來看看。”成年皇子無召見不得隨意進宮。
宇文凌曄裝可憐:“我不敢進來,我進不來……樑管家管着我,不讓我出來。”
皇后聽宇文凌曄提到梁贊的名字,臉上一脈默默的溫情起了變化,不自然的笑。
宇文凌曄繼續傻道:“而且我也怕我傻,父皇見了我不高興。”這個答案,滿意了嗎。
陰氏聽了他的話,臉上的不自然的表情消融,笑了笑,繼續試探着:“這是什麼話,你父皇最疼愛的就是你,怎麼會不高興呢?雖然傻了,可你依然是我景臺國的九皇子,是睿王,能得到‘睿’這個封號,怎麼會覺得你父皇見你不高興呢?”
說着說着,就提起筷子,將一個水晶包夾到了宇文凌曄的碗裡。
宇文凌曄不動聲色的看了碗裡的玉桂水晶包一眼,心思千迴百轉,細細品味皇后的話。
因爲疼愛,所以見到他就會高興?他要怎麼回答?更何況,“睿”這個封號……
宇文凌曄猛然出聲,傻里傻氣回:“我的封號是‘睿’這和父皇的喜愛有關係嘛?還有,父皇爲什麼要給我賜號‘睿’啊……”
皇后一噎,拿着筷子的手頓了一下:“那是因爲……”差點將那些上不得檯面有違祖制的話說出來。
她總不能以皇后的身份議論皇子的封號,干涉朝政吧?更何況……她是皇后,是衆皇子的母后,若是說“睿”字是明德帝寄意於未來皇帝的封號,豈不是要天下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