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悅,她則是生氣,氣勢一下子就將宇文凌曄壓下去了。
宇文凌曄原本微微凝起的眸子頓時化作了一灘柔情,頗無奈的望着她:“娘子,不生氣,我知道了。”
嘴上認錯,心中卻依舊還是那個樣子。
他從來就不曾懼怕過宇文凌翌,兩個人原本就是不相上下,難分伯仲,又何來的懼怕……
只怕某些方面,宇文凌翌還遠遠不及於他。
不過是一道目光而已,無傷大雅。
葉娉婷早知道他現在的脾性了,手擱他的腿上,直接就是一掐,拆穿他道:“總說你知道了,知道了,我看你就沒學乖過。”上一次在鳳鳴宮也是這樣,皇后的問話不答,反而直接反問道,爲什麼會賜給他“睿”字封號。
幸好皇后有所顧忌,不能明言,只好將話題淺淺帶過,否則又要怪他莽撞了。
如今也還是這個樣子:“七王爺現在是朝中的紅人,百官巴結的對象,你當着衆人給他難堪,還裝作不認識他,他要是生氣起來欺負你怎麼辦。”方纔她看他的目光,根本就是認得。
這麼多人,這麼多道目光與視線,她防不勝防,他不安分點,還光惹事,她要怎麼樣才能護他周全……
宇文凌曄聽着葉娉婷略帶怒氣的關心,本來脣角微微上揚,心情有些不自覺的小好,卻又聽見了她話中那幾句關於宇文凌翌的話,朝中的紅人……百官巴結的對象……
甚至怪他當衆給宇文凌翌難堪……
“娘子……”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了起來。
“嗯。”葉娉婷沒好氣的應答。
“你看不起我……”他眸光略低,淡淡的道,這樣一句話的語氣讓人聽不出悲喜來。
其實如若不是他傻了那七年,如今宇文凌翌所坐的位置,絕不會是他的,只要有他在一天,宇文凌翌就難有出頭之勢,可是七年,消失的七年時光,只怕朝中早已人事變動,一些當初的牆頭草也早已倒向另一邊了吧。
他如今淪落得看也不能看了?甚至連與宇文凌翌對視也不成了?
葉娉婷心咯噔了一下,直道:“沒有。”她沒有那個意思……
看宇文凌曄臉色確實暗沉了下來,像是心中添堵模樣……葉娉婷心裡也不好受:“我不是在怪你,傻子夫君……”
她只是,擔心她罷了。
葉娉婷正想着怎樣解釋呢,安撫宇文凌曄受傷的小心靈。
“我……”葉娉婷剛張嘴。
“娘子,你說的是實話。”宇文凌曄沉了半響,輕輕道,將她的話打斷。
葉娉婷這回急了:“我沒有,縱然他再手握權勢,可我怎麼會看不起你。”宇文凌翌與皇后是一氏的,方纔那個目光已經足以說明他是友是敵,她又怎會因宇文凌翌看不起他。
宇文凌曄看葉娉婷由兇巴巴的教訓他,變成一臉着急害怕他多想急着解釋的樣子,這才恍然綻開一笑,好看的脣倏而輕扯開來。
她總是這樣,將他放在心尖上最重要的地方,不止擔心他的安危,甚至將他的喜怒哀樂也算進去了。
“娘子……”笑過了以後,聲音又變得溫柔,“你真笨。”
葉娉婷望着他,急忙解釋的表情定格住,愣了半晌……
合着他又是在玩她。
“宇文凌曄……”這回換葉娉婷的聲音低沉了,愣了半晌纔回過神來,手擱在他的腿上,掐也不是,打也不是,罵也不是。
他始終就是這樣,時而看起來傻,時而又讓人沒來由的心頭一揪。
讓她悵然若失,整顆心總在得失之間徘徊。
葉娉婷不知要如何說他,似乎也教訓不得,反而整個顯得矯情起來,凝望了他半晌,才緩緩道:“你才笨。”
不是罵他,而是陳述,只有他這般傻,纔會不懂她的心思,纔會一而再再而三在她心急的時候開她玩笑。
宇文凌曄看着此刻葉娉婷的神情,與在承德宮外,夕陽下的那個她,如出一撇……
讓他微微心動,卻也讓他不自知的緊擰了眉頭。
淡淡一笑,笑中溫柔,眼中卻暗流涌動……
似不經意的說一句:“嗯,娘子說我笨,我就笨好了……”
有些東西,明知不能碰,他不會碰。
因爲他是宇文凌曄。
葉娉婷聽他老實的承認自個笨,疑遲的擡起頭,他什麼時候這樣乖巧與老實了?
側眸看他,才見他已經全然一副冷清的樣子,看向舞池之中的舞伎,神情專注得很,修長的指搭在身前的桌上,跟着絲竹管絃的節奏輕拍着。
葉娉婷看他這般沒心沒肺,恍然間又被氣得不行,憤憤的扭了頭。
罷了,算是她多事的擔憂他,氣惱得不行,順着他的目光,也落入舞池之中了。
能在宮宴上舞蹈的女子都是拔尖的,葉娉婷看了看,一下子也入神了……
葉娉婷入神後,宇文凌曄纔將眸光復而挪了回來,不經意的落到她清秀雋永的側臉上,櫻脣緊抿着,猶擰着不快的眉頭……
宇文凌曄的目光略微濃稠,盯着看了一會兒,這才隱了起來。
坐席對面,宇文凌翌手中依舊拿着酒杯,時不時的輕呡一口,看似與身邊的人談笑,實則還是望向宇文凌曄與葉娉婷的方向,隨着池中舞伎的搖擺,水袖飄甩間,終於有了空隙,探究的眸光得以穿過了舞池,就在這一瞬間,恰好瞧見了宇文凌曄眸光復雜看向葉娉婷的畫面。
宇文凌翌眉心驟然一擰,定睛再看時,已經察覺不出任何異樣了。
水袖一舞,又擋起來了……
“來人。”宇文凌翌的聲音有些沉,朝身後招了招手。
席間人本來就多,這個細微的動作立即被歌舞掩蓋了,身後的隨身內侍立即上前來:“七王爺。”
宇文凌翌隨意交代了幾句話,眸光難明:“你去幫我準備……送到……”絲竹聲太悅耳,將他的話斷得斷斷續續的。
內侍仔細聽了吩咐,下意識的看了對席的宇文凌曄一眼,點了點頭:“王爺放心,奴才一定辦好。”
內侍下去後,宇文凌翌才放下了手中的玉杯,重倒了一杯清酒。
一曲歌舞畢,葉娉婷纔回過了神,看向身邊的宇文凌曄,手依舊擱在桌上,隨着節奏輕輕敲打,一臉癡傻的樣子。
“唉……”葉娉婷微不可聞的嘆了一聲氣,恨鐵不成鋼的神情。
臉上有些許的失落。
宇文凌曄看舞畢了,這纔回過神來看着她,全然已經忘了方纔的爭執,關心道:“娘子,怎麼了,怎麼又嘆氣。”語氣再尋常不過。
不過是轉瞬間,已經又再次深不可測了……
葉娉婷搖了搖頭,這一次,什麼都不說了:“沒事。”
宇文凌曄挑了挑眉宇,她不說,那他便也就不問了,只是眉眼間帶笑的神情,彷彿瞭然得很。
眸光一挪,又繼續看向舞池。
宮宴內的歌舞從來都是成雙成對的,取“雙喜”的吉利之意,所以一曲飛燕舞畢,又再上了一曲凌波歌舞,期間葉娉婷與宇文凌曄一直都在自顧自的盯着歌舞瞧,彷彿是在賭氣似的,所以有宮婢過來添過茶水,誰都沒有在意。
一曲絲竹,一支歌舞,明德帝向來喜歌舞,所以舞畢之後,直接帶頭道了一聲:“好!”
皇帝道好,坐下臣子自然又要鼓掌稱讚:“這宮中的舞伎越發越技藝精湛了。”
明德帝目光一斜,落到了宇文凌曄的身上,關愛道:“老九,今兒這場宮宴是特意爲你而辦的,這些舞,你說好不好?”眼中透露着期許的目光,似是想要得到宇文凌曄一聲誇讚。
宇文凌曄見父皇問自己,嘴脣一咧自然答道:“好看,好看。”又是傻兮兮的笑容。
宴上的人看宇文凌曄這般反應,一時間又各種感慨與惋惜,各種想法的都有,宇文凌翌卻只是看着他傻兮兮的樣子,脣邊逸出一抹冷冷的笑。
腦海中驀然回放他方纔側眸看向葉娉婷的樣子,目光也複雜起來。
朝身後冷聲問道:“準備好了嗎?”
內侍早已候着了,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從驀然身後傳來:“回王爺,都準備好了。”
宇文凌翌一聽,難得終於滿意的點點頭,而下一刻,人已經站了起來……
席間衆人原本還在誇耀方纔的舞伎跳得多麼好,目光也停落在宇文凌曄身上,看宇文凌曄如何回答明德帝,卻沒想到宇文凌曄剛傻兮兮的答完話,席間原本最令人矚目的宇文凌翌已經站了起來。
明德帝似是一晃神,愣了一下,問到:“老七,怎麼了?”
只見宇文凌翌臉上帶着一抹恭謙而又玩味的笑容,是他臉上最常出現的表情,看向明德帝:“回父皇,兒臣忽然想起兒臣已經許久都沒有與九弟過了,也難怪方纔九弟不認得兒臣,所以兒臣自作主張,想與九弟共飲一杯。”
明德帝聽罷:“原來是這樣,哈哈,兄弟之間喝一杯,好事好事。”
宇文凌翌請旨得逞,緩緩一笑,宇文凌曄卻是眸色微變,嘴角咧開的笑冷凝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