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端着茶入內室,她輕喚一聲。
“秋家那邊有消息來嗎?”四太太將身邊侍候的小丫鬟趕出去後,便迫不及待開口問。
“沒有。”
“哼!”孟四太太接過茶冷哼一聲。“就知道顧子純的話不能信。”
“四太太,秋家畢竟是武林世家,妍姑娘嫁過去,又輪不到她當家。”
“我沒準備讓妍兒嫁過去秋家,只是藉她話頭試試她罷了。”孟四太太低頭喝茶。“結果你看,當真不能信她。”
陪房曹嬤嬤看了她一眼,低着頭沒說話。
孟妍回了房之後,拿出繡籃坐到繡架前,靜下心來開始繡起來,一旁侍候的兩個丫鬟看了也拿出自己的繡活忙起來,一屋子靜悄悄的,偶爾風吹過廂房外的樹梢,傳來沙沙聲,卻絲毫不曾影響屋裡主僕三人。
不一會兒,來了個小丫鬟,她看了一下四周,然後悄悄的進了正房。
小丫鬟進了正房後,對坐在炕上的孟四太太福了福,笑嘻嘻的道:“四太太,城主夫人給咱們府來帖子,說是要請幾位姑娘到城主的莊園裡坐坐。”
“城主夫人怎麼會想到請幾位姑娘到莊園去坐坐?”這位城主夫人最是自恃身份眼高於頂的一個人,自她嫁到定遠城這麼多年,可從未聽聞她請商人之女到她那莊園去過,倒是每年都會請定遠城大小官員女眷到莊園去賞花。
“是給寶親王側妃及郡主當陪客的,城主夫人想這貴人難得到定遠城來,所以纔會想藉此難得機會,宴請城裡富商家的待嫁女。”
“還特別挑明是富商家的待嫁女?”
“是。”
“知道了,你回大太太去,妍姑娘到時會準備好赴宴。”
“是。”
城主夫人心性高,往常只與權貴人來往,不與行商的女眷多接觸,這次請了富商的女眷到莊園做客,不知情的以爲她性情改了,知情的人卻在背底裡編派她不知死活。
寶親王正側二妃都是商家出身,正妃還罷了,側妃可是皇帝親口封的公主,家裡雖是行商,人家的生意可是做到宮裡去的皇商,可與尋常商人大有差別的。城主夫人請這些富商的女眷來做陪,豈不暗喻側妃的身份嗎?
但是側妃只是過客,對定遠城的人家來說,城主纔是他們頂上的天,寶親王也越不過他去。要做生意還是得巴着城主才行,自不會得罪城主,更何況這天大的良機能攀上側妃,各家收了帖子自然是欣然赴宴,反倒是沒接到邀約的官員女眷對此頗有微詞。
小道耳語不斷,都在編派城主夫人的不是。
不過這些事情全傳不進城主的莊園裡,寶親王與側妃根本不知道城主夫人打算宴請的計劃,只在莊園裡歇了一天,隔日清早便起程回幽州。
車隊浩浩蕩蕩離去,消息第一時間便傳到了城主府上,城主是早知寶親王只借住一夜便走,但城主夫人不曉,應邀的人家也不知該不該上門赴宴,畢竟正主都離開了,便紛紛涌到城裡幾大富商家裡討主意。
張府當家主母笑着對衆人道:“平日我們想親近城主夫人都討不了好,今兒可是城主夫人親自具名下帖邀請的,不去豈不讓城主夫人沒面子嗎?”
“說的是。”
“那張太太的意思?”
“我是打算帶我家幾個女兒一同去,機會難得啊!定遠城裡誰人不知城主那座別院可是處人間仙境啊!完全是按南邊的園林樣式打造的,大家都是管着家務的,誰有那功夫到南邊兒去見識啊?這會兒有機會能長見識,怎麼能不去?”
“是啊!我家老爺與城主交好,可也沒機會見識那園林之美哪!”一位長臉的婦人道。
“那大家說好了,明日就準時赴宴吧!”
至於城主夫人,直到第二天到了莊園才得知,主客早在前一天天未亮就離去,還來不及發火,那些她向來瞧不起的富商女眷,已然準時赴宴,她只得又氣又惱打起精神招呼着,直到送走所有賓客,她才吐血昏倒。
寶親王他們這次卻是加快了行程,趕在八月十九黃昏時分,回到了幽州滄山別院。
滄山別院建在滄山半山腰上,別院門上已掛起了燈籠,車隊還未駛近,前頭的護衛早已通知門房的小廝,不一會兒,車隊還未停妥,別院裡早已得到消息,寶親王回來了。
別院正院裡的老寶親王夫婦,剛洗漱一番準備用晚膳,聽到消息,老寶親王便坐立不安,老親王妃讓人沏茶。
“去看看,都到那了?”
“老親王妃您行行好,方纔枚兒才探消息回來。”一個銀髮嬤嬤笑指着一穿暗紅比甲的俏麗丫鬟道。“您也讓人歇歇腳,親王他們還沒進二門呢!”
“唉!我這不是急嘛!”老親王妃笑道。“映柔那丫頭也不知道現在什麼樣兒了!”
老寶親王端着茶,掀開蓋輕輕的颳着浮上的茶葉,清潤的茶湯裡,悠悠盪盪讓他想起那個躺在青翠架子牀裡的小小孩,小臉緋紅,柔細的髮絲因高熱而溼透,她只能趴在牀上,因爲背上的傷深及肺臟,當時幸好府上正好有故交來訪,而這故交曾任軍醫,纔將小傢伙的命給救了回來。
兒子之前不是沒有與他爭執過,而那一次是最激烈的。
那一個冬夜,寶親王府外書房,屋裡侍候的人全被驅趕得遠遠的,只留了才從內院過來回話的小廝。
“大夫怎麼說?”老寶親王問道。
“黃大夫說,他只能盡力,小郡主年紀小,這傷實在兇險,只能盡人事,其餘的只能聽天命。”一向口齒伶俐的小廝,說到最後,都忍不住哽咽,小郡主一向惹人憐愛,見人就笑,脾氣又好,與她的大姊相比,真是雲泥之差,知道她小命可能不保,小廝不由紅了眼眶。
他偷眼看了坐在一旁的寶親王,見他緊攢着拳頭,臉色鐵青,忙低下頭,不敢再亂看。
“你下去吧!讓他們一有消息就來報。”
“是。”
小廝退下後,外書房裡就只剩父子兩,屋裡燈火通明,地龍燒得熱呼呼的,可是往日溫暖的書房,此刻卻暖不了人心。
老寶親王坐在書案後,看着獨生愛子那痛苦的坐在一旁的椅子裡,一雙眼空洞洞的,心裡說不清是何滋味。
他起身走到兒子身邊,正待拍他的肩安撫他時,卻聽到兒子咬牙厲聲道:“三次,您以爲映柔有幾條命可以這樣折騰?您要偏袒蘇千靈的女兒,我不管,但是涉及到我的孩子的安全,這次我不會再依您。”
“蘇千靈的女兒?兒子,明珠就不是你的女兒嗎?你平日不關心她也就算了,但是你怎麼能不承認她是你的女兒?你這樣做與寵妾滅妻有何異?”氣急敗壞的老寶親王
“爹,您說話要憑良心,什麼寵妾滅妻?我早就給休書給了蘇千靈,她賴着不走,佔着正室的位置,有臉說是我的妻子嗎?我的妻子從頭到尾只有柳依依一個人。”
“她不過是側妃。”
“父親,依依正室的名份可是上了祖譜,入了宗祠的,外面的人不知道亂傳,別跟我說您也不知道,實情究竟爲何。”
“可她畢竟是三媒六聘八擡大轎迎進門的。”老寶親王訕然道。
“婚儀可是沒有完成,她連入門都沒有,更不用說後頭的禮。”寶親王冷冷的撇視父親一眼。
“那是我們的不是。”老寶親王想到此事,忍不住爲蘇千靈說話。
“是嗎?”寶親王不屑的問道:“婚儀爲何沒有完成的,您不會是忘了吧?”
老寶親王難堪的別過臉。
那一日花轎纔到府門前,不及射轎門,新娘不及下轎,寶親王府裡便傳出淹死了一個庶子,另一個庶子昏迷不醒。
驟變陡生,誰都沒心情完成婚禮,原是與蘇家人談,新娘當日先回,另議婚期重新迎娶,蘇家卻堅持新娘不下轎,直接擡入寶親王府裡。
府中本就因忙寶親王成親的事,一片忙亂,再遇此等大事,龍老總管只得讓蘇家花轎先進喜院,併爲避嫌,將喜院整個封閉。
不想,隔日得知前一日送嫁奩的蘇千靈陪嫁嬤嬤,明明離出事的小湖最近,卻在丫鬟們求救時,不願伸手援助還揚言早死早超生,免得她家小姐還得出手。
年輕氣盛的寶親王立即殺到喜院揪出說此話的嬤嬤拖走。
接下來的忙亂,老親王妃痛失愛孫病倒,老寶親王爲照顧妻子也病倒,本來是娶新媳進門的喜事,卻接二連三的迎來喪事。
先是寶親王的庶次子淹死,庶長子昏迷不醒,庶長女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被發現從樹上摔下來,跌斷了腿,卻在第二天清晨被發現早氣絕死在牀上,而她懷着身孕的姨娘傷心過度流了孩子,雙重打擊下也死了。
另一個姨娘懷着身孕,被蘇千靈要求去立規矩,折騰了半個月一屍兩命了結。
本已休養的七七八八的老親王妃,聽聞此事,當場氣昏過去。
醒來後,老親王妃流着眼淚說:“都還不算朱家的媳婦,她憑什麼讓天佑的妾室到她跟前去立規矩?”
兒子讓秋護衛帶人去查清事情,怎麼可能事情這麼巧,全擠在一塊了。
當兒子將庶子們被人推落水、庶長女被人從高樹擲下,後被人以枕頭活活悶死的證據呈到他眼前時,他不許兒子休妻,將兒子逼得遠離京城。
他明知道兒子討厭蘇家人,他卻狠不下心來,畢竟蘇千靈被他利用,讓兒子避開被賜婚皇親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