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就滴滴答答的下起雨,秋冀陽早早就醒了,懷裡摟着小小躺在牀上,小小嚶嚀一聲,在丈夫懷裡翻了個身,“想什麼?”
“想兒子。”秋冀陽低聲的道,順勢在小小的額上輕吻。
“亮亮是從那兒學親人臉的?”
呃……秋冀陽頓了下,“那幾個雙教的。”
“那個?”小小揪着丈夫薄薄的中衣前襟問。
“就那幾個,我也分不清是那個。”
那倒是,郎家莊雙字輩的傢伙不少,秋冀陽除了對清雙、召雙和金銀二雙有印象外,其他的一律以那幾個雙帶過。
亮亮起得早,外頭滴答雨聲,屋裡小娃兒咿咿呀呀說話聲,秋冀陽笑着拉起小小,“該起了,今天要回山莊去。”
小小賴在牀上,“想睡覺。”見她一副疲累不想睜眼,臉蛋睡得紅撲撲的,秋冀陽不由滿腔柔情愛憐的揉着小小的肩。“那你睡,我先起了。”
“好。”說完軟軟的依回牀上,秋冀陽小心的爲她掖好被角,自己去洗漱更衣,待他收拾停當,見小小依然擁被高臥,不由輕笑,看來是那幾日在郎家莊被慣壞了,母女兩個躲在藥蘆裡,不讓他進去也就罷了,連郎主也不讓進,把郎主嘔的夠狠,送他們回家時,郎主欣喜若狂,終於沒人和他搶老婆。
他走出內室,丫鬟還沒進次間來,他往外走到堂屋,安梅幾個已經候在那兒。
“夫人還在睡,小心別擾了她。”
“是。”
交代完之後,秋冀陽便出了堂屋往書房去,棲嵐院裡有間書房,裡頭擺了朱平珏四處收羅來給妹妹看的雜書,只是小小就算住在棲嵐院裡,也很少到書房裡來,不是她不愛看書,而是她回一趟孃家,祖母、母親總是喜歡跟她說話,有了亮亮之後,更是如此。
上次小小見了就跟朱平珏說,要挑些書帶回家去。朱平珏不快的說,這兒就是家,放在家裡有何不對。
當哥哥的要疼寵妹妹,沒人能說不行,他疼小小,蒐羅了這些書想要誘使妹妹常常回孃家小住,秋冀陽當然也有自己的因應之道,看了棲嵐院書房有那些書,照樣讓人去書鋪子原樣搬了好幾份回福安山莊,花廳的書架上有,映園的書房裡也有,甚至連水榭二樓的多寶格也放了,只要小小想看,隨處都有書可拿。
龍從文見了就笑,“又不是要教個秀才,這般誘哄着人看書。”
龍從武也笑,大師兄和三師兄以前沒那麼幼稚的,怎麼成親之後,兩個人反倒變小了。
秋冀陽想到此事也只有苦笑,他是習慣出了門,看到東西覺得小小可能會喜歡的就買,看到朱平珏費了功夫去收羅,不好辜負他的一番好意,才照樣搬了回去擺。
只不過鳳陽喜歡,海棠也喜歡,老是跟小小借書,他才幹脆在小小常去的幾個地方都擺上。
不過二師兄說的也是,師父和他爹都說亮亮是可造之才,說的是武,看亮亮活潑外向不怕生,秋冀陽覺得也許該讓兒子多讀點書,不求文武全才,至少要坐得住,不管學什麼,最怕的就是坐不住,靜不下心來,他小時候苦練武功,不過是單純的想要得到父母的關注,後來成了習慣,亮亮與自己不一樣,萬千寵愛集一身,這樣的孩子若自小不管好來,就怕成了洪少主、齊少爺、何少爺之流。
都是出生富貴落地榮華的孩子,錦繡堆里長大,不知人間疾苦。
想想自己,當年憑着一股怨氣離了家,以爲自己最委屈,一家那麼多孩子裡,三個同年的兒子中,只有自己是親生,卻偏偏最受冷落,離了清冷的幽州,來到天下腳下的京城,進了權貴之家,看到了那金尊玉貴的小郡主,明明這般受爹孃疼寵,還是受了欺負,甚至差點小命都丟了,視她若命的父親卻討不得公道,他才發現,這世上不公平的事多了,他以爲自己最不幸,卻不曉原來世上還有比他更不幸的。
隨着寶親王一家往寧州去時,在路上小王爺撿到了兩個孤兒,瘦弱的幾乎只剩一把骨頭的兩隻倔強小牛犢,一個就是杜真,一個則是胡惟,災荒年,他們兩個家裡的人死的死,散的散,秋冀陽看着他們,想到自己,至少他有爹孃、兄弟、姐妹及二叔,怎麼看都比他們兩人強。
亮亮這小子,連皇帝也疼,若不趁早給他找個能壓住他的人,只怕日後真如郎主夫人所言,他們會管不住他。
從多寶格里取了本書出來,他就歪在羅漢榻上看,看着看着,眼皮沉重便睡了過去。
忽地驚醒過來,就聽耳邊銀鈴似的笑聲,他睜眼一看,小小坐在他身邊的小杌子上,亮亮正扶着榻邊站着,小手往他身上招呼着。
“亮亮,你在幹麼?”秋冀陽沉聲喊着,亮亮看到父親醒了,眼睛一亮小腿一擡就要往上爬,小小在旁邊笑道:“冀陽哥哥怎麼跑到書房來睡,還睡得這麼沉,叫都叫不起,現在都要午時了。”
秋冀陽往牆邊的銅漏壺瞧,已是午初三刻,“今兒也不知怎麼回事,竟然這麼好睡。”
“娘說下雨天留客天”小小笑看着兒子爬到丈夫身上,聽到母親的話,亮亮跟着說:“天。”
“咦,亮亮會說話了?”小小好驚訝,雖然兒子之前一直咿咿呀呀說個沒完,但那畢竟是童言童語,她沒那個慧根,完全聽不懂兒子呶噥什麼,這個天字,大概是他說的最清楚的一個字了。
秋冀陽卻滿臉古怪的看小小,又轉回頭看兒子,在心裡問道:“你沒跟你母親說過話?”
亮亮朝他笑彎了眼,“答,答。”小手還往他的臉連拍好幾下。
“啊”小小忙伸手把兒子的手抓住,“亮亮你怎麼可以打你爹。”
邊說就把兒子抱過去訓話,秋冀陽噙着笑坐起身來,這小子行啊用這招逃避他的問題。哼回頭就應了你大舅舅,讓他來教你修身養性。
※
連着下了兩天的雨,大家心裡已有準備,初五那日可能也是大雨滂沱的日子,這一次抓週,請的全是自家親戚,沒有外客,徵得老寶親王及秋老爺等人的意見,就在水榭二樓辦抓週,一樓辦家宴。
龍從武本來擔心雨下不停,客人可能來得少,沒想到雨下到了初四晚下就漸歇,初五清晨和暖的陽光輕柔的從雲端探出頭來,雨後特有的氣味聞來讓人心曠神怡,福安山莊陸陸續續迎來貴客,除了持帖而來的貴客,只有一撥不速之客,不過這撥客人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惠芯郡主來得早,她一來就帶着孩子直奔映園。
“我的小外甥呢?”
“我的小dd呢?”
打簾的小丫鬟掩嘴輕笑,惠芯郡主的兒子數落母親和妹妹。“你們小點聲,萬一把亮亮嚇着了怎麼辦?”
“你說着這什麼話?爲什麼我們會把亮亮給嚇着了?”
“就是,就是,哥哥纔會把亮亮給嚇着。”
安梅低頭忍着笑,待他們一家子吵得差不多了,這才上前迎賓。
接着到的是秋鳳陽,帶着姐姐紫陽託她的禮,一進門就讓丫鬟們先拿去抓週的地方擺着。
“不在映園裡抓週嗎?”鳳陽見丫鬟把木匣拿出去,不由問道。
“四師弟說這兒太小。”小小穿着紅地遍撒金的襦裙,白色交領中衣外罩桃紅襦衫,纖纖細腰上彆着羊脂玉佩,飛仙髻上簪着金鑲紅寶鳳嘴銜玉步搖,她坐在炕邊上,看着奶孃給亮亮更衣。
小壽星翁今日也是穿的一身紅,大大的眼眸含着一汪淚,似乎纔剛哭過。
“這是怎麼了?”
惠芯郡主的兒子立刻指着妹妹說:“妹妹拿竹蜻蜓逗弟弟玩,弟弟想拿,她又不給。”
“當然不能給嘛這是丟着玩的,亮亮拿了就想咬,這一咬就壞。”兩兄妹你一言我一語的拌嘴,忽地一聲字正腔圓的,“壞。”把大家嚇了一跳。
奶孃怔怔的看着小少爺,其他人看着亮亮,似乎不解他怎麼突然會說話了。
“弟弟會說話了”
小孩子們亂叫着,小女孩上前要拉亮亮的手,亮亮不讓拉,蹬着小腿往孃的懷裡去。
奶孃慌張的伸手要抱過亮亮,小小則笑着讓她退下。“我抱着就好,奶孃先一旁歇着去吧”
鳳陽伸手要接過侄子,惠芯郡主卻開口攔了一下。“鳳陽這會兒還是別抱的好。”
“爲何?”小小不明白,鳳陽的臉騰地飛紅,惠芯郡主才笑着指着鳳陽道:“她啊手腳快,成親沒幾日就有了,你沒見她進門時,她身邊的丫鬟多小心。”
小小這才反應過來。“鳳陽有喜了。”
“纔剛上身。”鳳陽一雙明媚的眼朝小小眨啊眨,小小微愣了下,才道:“等表嫂回來,再請她幫你把把脈。”
“齊表嫂她們沒一道回來?”
“沒有。”小小抱着亮亮與鳳陽、惠芯郡主聊起來,才曉得,原來惠芯郡主見小小不在,便常常帶着孩子去找鳳陽玩兒,倒也幫了鳳陽不少忙,也因此她會知道鳳陽懷了身孕。
客人陸續來到,雖只有自家人,但秋家人加上宗室的親戚,倒也不少人,映園裡正堂雖大,但一屋子貴客加上侍候的人,還是不怎麼舒坦。
老親王妃便帶着所有人往水榭去,由老寶親王領頭的男賓也到了,大夥兒就等着吉時,要看小壽星翁抓週,不想那意料之中的貴客來了。
先進來的是御林軍,接着進來的則是皇上和皇后,八皇子夫妻尾隨於後,秋家這邊的親戚不以爲意,倒是宗室這方,衆人互相交換了眼神,八皇子取代太子成爲儲君,看來是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