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待客之道?哪有主人家當着客人的面說要睡覺把客人晾在一邊的道理。英子菲瞧着竇文君閒閒散散的眯着眼睛,好像已經入睡了一般,心裡就不大高興了。罷了,睡了也好,免得話多錯多,到時候自揭馬腳。
她站起身,邀了粉眠出船艙,好像有什麼話要問她。粉眠知是遲早要說的,也跟着出了船艙。剩下未央和嚴如若大眼瞪小眼。
未央倒是想找嚴如若搭話來着。可是這一路來她基本都不怎麼說話,而且自己也嘴拙,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看看她,又看看對頭靠着錦枕睡覺的人,相對無言。
外面天色昏暗,水色染着白雪的樣貌。細雨已經停下,海面騰昇的水氣宛如裊裊炊煙縈繞,遠處島嶼青蔥,海浪潺潺,仿似瑤池仙境。
寒風吹起衣袂翩飛,墨發如翻揚錦面。英子菲與粉眠立於船頭,面朝着流雲島嶼。四周寂靜,惟有風聲從衣襬中呼嘯而過。
捉着船沿,英子菲目光投向蔚海青山,深邃幽遠。粉眠站在她身後,額頭仍有些疼,直直迎着風,讓她有些恍惚和暈眩。
“趁現在沒人,眠,我要你回答我幾個問題。”英子菲嚴肅的聲音與海風灌進耳裡,刺刺的癢。粉眠低着頭,風撩亂她的發,聲音毫無起伏:“我知道你一定會問我很多問題。你從來都是如此,藏不得心事。”
英子菲酥肩在寒風中顫了顫,她頷首,問:“我們認識也那麼久了。彼此還不瞭解彼此麼……”她頓了頓,覺得好像對彼此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瞭解:“我問題不多。三個,你能如實回答我不?”
粉眠應聲,英子菲也不拐彎抹角了:“第一,你是如何知曉玉蟾蜍的;第二,這連日來你的異樣是因爲什麼事情;第三,你是不是對清風堂還有所保留?”
這些問題本身不具備傷害人的力量,可從最親近的人口裡問出來就能起到不同程度的損傷。像是有刀子劃過心口,粉眠重重的嚥了咽喉,回答道:“玉蟾蜍的故事我從如若口中得知,有些事情其實正如你所想,我煩惱着的是兒女私情,第三個問題……菲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相反我非常信任你,否則也不會讓你和小落一起同行。只是,眠,我發現我對你的過去一無所知。”
“菲,過去既已是過去,又何必追尋?就算知曉過去又能得到什麼,有時候不過是徒增傷悲。活在當下的人只管活在當下便可。你說人是不是都要有所保留才能活得長久?哪個人心裡沒有小秘密,世上許多人有幾個可以對任何人都推心置腹,一點保留都沒有?特別像我們這種走江湖的,每天都活在刀尖鬥爭中,生死都早已……”
英子菲猛地迴轉身奔上前去握住粉眠的手,打斷她要繼續說下去的話:“眠,別說了。我知你心裡覺得不開心,是我不該問那樣的問題。你對清風堂如何,我是知曉的。”她的手又纖細又冰涼冰涼的,英子菲覺得有些難過起來。
英子菲想起粉眠初進清風堂那時。她一身桃紅雲綿衣裙,鬢髮凌亂頹唐的立在清風堂府門前,神情怯懦而專注。她說,我能進清風堂麼?我會一點小功夫,我可以爲清風堂鞠躬盡瘁。
正值朝廷剛清理了一些江湖門派,各個門派皆是缺少人才的時候。她恰好的出現,而且身上功夫並不弱,很被自己器重,不多久就做了南分堂的堂主。
一眨眼,已經是好幾年的事情了。
粉眠抽出手,往她的蛾眉處掃了掃,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劉海:“我沒難過,世上只有你一個人才這麼毫無保留的對朋友,我很高興。你這傻丫頭,以後得找個管得住你的人,不然只能跟着你吃苦頭。”
英子菲羞赧的笑着。如果不是處在那樣的地位,她怎麼會忘了粉眠仍比她年長三歲,是她的知心姐姐。
驀地想起來,她着急問道:“你說的兒女私情是指和小落他兩個人……?”
粉眠像想到什麼似的,臉就燒了起來。她搖着頭把卻墨的事情告與英子菲。還千叮萬囑要英子菲絕對不許向第三個人提起。
也不知過了多久,看到海面洶涌,竟是漲潮了。再望望不遠處,流雲島近在眼前。從島內傳來很重的戾氣,仿如有千百萬的孤魂集體席捲而來,要把人撕肉裂骨,噬咬而盡。
雨後的島嶼分外蒼綠,似剛潑上水墨的畫卷,連綿成一幅湖光山色。隨意的剪裁,修出婀娜的身姿,映着海面,發出綠色的粼粼波光。
昴子木從後面走到她們兩人的身後:“原來你們在這裡。我們要上岸了,你們回船艙坐着。”
英子菲和粉眠對望一眼,再看看流雲島,鑽進了船艙。兩個人心裡都裝了疑惑。這一路順風順水,並沒碰上黎時教的人搞突然襲擊,委實與外面的說法不一樣,讓人不解。
不解歸不解,先登上島上再說。兩人沿甲板走回船艙,竇文君已經醒了,靠在枕上,左手指節有節奏輕釦着桌案,一派享受模樣的哼着小調:“兩位去看風景也未免太投入了,剩下兩位姑娘與我在一起,不擔心嗎?”
英子菲一時反應不過來,哪有兩位,明明就一位。眼角瞄到一旁女裝的未央,恍然大悟道:“我相信竇……”接過他投來的提醒目光,她改口:“文君你一表人才,又有如此派頭,想必看不上我家這兩位粗手粗腳的妹妹。”
“呀,我也沒你說得眼光那麼高。最主要是對眼順緣,你說對不對?”
粉眠搖搖頭笑了笑,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與他周.旋的任務就交給了英子菲。英子菲真覺得跟他話不投機半句多,敷衍的點頭說:“對對,你說的沒錯。”單方面想結束與他痛苦的對話。
他卻不領情,非要纏着她多說話不可:“所以呢,萬一我要趁你兩兄弟沒在,對這兩姐妹做了些什麼不好的事情,那你說該怎麼辦?”
英子菲的臉開始在抽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如果是那樣,把她們許給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