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衣決然的臉瞪向粉眠。粉眠定在那裡,她終究還是認出自己來了。也許她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只是顧慮自己的感受,所以什麼都不說,什麼都裝不知道。
“水衣,我已經不是鏡顏,不是傷月公主的姐姐了,你難道還不明白嗎?”粉眠眼眶忽而溼潤,她側過臉,聲音變得哽咽。
明明最親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卻又不能相認,這樣的痛苦她一個人承受就好。可是傷月偏偏不領情。
寒水衣扯住粉眠的衣袖,眼淚無聲滴落下來。她泣訴着:“我明白,所以從一開始見到您我一直都壓抑着不讓自己喊您姐姐。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您跟先知見面了,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我很不安,我不想再一次體會失去親人的痛苦。”
粉眠感受到寒水衣內心激烈的掙扎,她又怎麼能不動容呢?那個傷月,她還是原來的樣子,那麼脆弱那麼重感情。
粉眠回握住寒水衣的手,又覺得不能表達她的情感,她順着寒水衣的一頭長髮,聲音輕輕的,像是呢喃般:“你是公主,當今天子是你的皇兄,他纔是你的親人。而我不過是一介平民,在江湖這巨浪中漂泊的人而已。”
“姐姐,我都明白,我真的都明白。可是先知他,他不一定明白。若是他對您還心存芥蒂,他遲早也會向皇兄稟明,到時候就晚了。姐姐,您和書公子,不,您和姐夫快些離開這裡吧,趁他還沒做什麼的時候。”
粉眠伸手擦乾她臉上的淚珠,輕聲安慰着:“傷月……別擔心,你只是想得太多。如果真如你所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話已至此,寒水衣也沒什麼話好再說。只是重重的點頭,握緊了粉眠的手。她的胞姐,此刻真實的坐在她面前,與她靠得那麼近,那麼遠。至少她是真實的,心也連着心的,這樣也就足夠了。
“姐姐,能再見到您,能這樣在一起談心,我真的很高興。”美麗的面容映在粉眠眼裡,傷月長得還真是挺像額孃的。可是額孃的樣子,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若不是傷月,她也不會記起母親那逐漸模糊了的面容。
“今晚的事,就當是我們姐妹的一個秘密。過後,你是傷月公主寒水衣,而我是粉眠,知道了嗎?”粉眠雖然語氣很溫柔,但是字句卻非常冰冷。
“姐姐,姐夫知道你有身孕了嗎?”寒水衣勉強的挽起一星笑意,轉了話題。
粉眠搖頭:“他最近事多,我打算等清風堂安定了再告訴他。我也該回去了,不然小落可是會起疑的。”
寒水衣釦緊粉眠的手,像是個要糖吃的小孩子。她多想再跟姐姐聊聊,多想再這樣面對面的多親近一分:“姐姐!啊……姐夫他沒有跟你說明麼?”
粉眠疑惑的望向那個不像平時的寒水衣:“說明什麼?”
這樣嗎?書小落並沒有跟姐姐說他知道姐姐的過去,可是爲什麼?他是不是也想讓姐姐徹底忘記過去,不復她是鏡顏公主的記憶?如果是這樣……寒水衣張張嘴,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可是覆水難收:“姐夫在深閨閣的時候就知道您是鏡顏公主了。”
粉眠瞪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寒水衣。她是不是聽錯了什麼?書小落知道自己是鏡顏公主?
炭火燒得正旺,書小落看着桌上的銅壺滴漏,計算着粉眠出去到現今的時間。她說她要一個人去走走,都已經兩個多時辰了,怎麼還未見她回去?
思忖着她最近食慾不佳,臉色不好,他有些坐立不安。萬一她倒在哪裡又沒有及時發現就不好了,還是去找找她吧。
出了房門就是一條寬敞的走廊,走廊每隔一段距離都會在一跟廊柱上掛兩個點着的黃色燈籠,映照在暗夜中,方便人在廊中行走。
他往從別居去的方向走,拐過兩處彎,穿過一個水閣就遠遠看到英子菲和屈尊在一個像是觀景亭的小亭子裡站着說話。不知道在說什麼,英子菲表情很激動,像在爭吵。
屈尊仍是面無表情任英子菲在說,偶爾說一兩句話。像是感覺到有人在的樣子,屈尊朝書小落處的方向望了過來,英子菲也看到了書小落。他也不是故意要妨礙兩個人,所以他也沒躲沒閃沒動。
英子菲拂袖負氣離去。書小落雖無擾人之意,卻也有擾人之嫌。所以他還是走到了屈尊所在的地方,站在英子菲剛纔站着的地點,歉意說道:“好像打擾到你們了,實在抱歉。”
屈尊除了嚴肅之外似乎沒有第二種表情:“不必掛懷。我聽菲說了,你是清風堂的軍師,元老級的人物。”
書小落禮貌的笑笑接口說:“先知言重了,只不過是待的時間久些罷了。在下還要去找拙荊,就不打擾先知了。”
“拙荊是指那個叫粉眠的女子?”
“正是。”難道說他已經認出了粉眠就是鏡顏,所以纔要問這麼一個問題?
屈尊沉默了,書小落見他不說話,大概沒什麼想法,於是拱了拱手就要離開。才踏出一隻腳就聽到屈尊冷淡嚴謹的話:“跟菲說不通的話,跟你一定會說得通。她並非池中物,清風堂容不下她。若是執意留她,清風堂遲早不復存在,謹記。”
“先知的意思是她還會君臨天下嗎?”書小落沒有回頭,只是很平靜的反問道。屈尊一點也不驚訝書小落會知道以前的事情。若果粉眠真是鏡顏,那麼她的過去,書小落知曉也沒什麼好驚奇。
粉眠又不舒服的吐了。寒水衣終於肯鬆開她的手,關心的說:“姐姐您這樣也不是辦法,我去開副藥給您,雖然不能停止您的反應,好歹能抑制一下頻率,正好也有安胎的作用。”
“嗯,謝謝你,傷月。天色不早,我是真的該回去了。明天你就會回醫館了吧,好好休息。”粉眠站了起身離開。寒水衣送粉眠出房,目送粉眠漸行漸遠的身姿,她有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好像她再也見不到粉眠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