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燈,黯淡無光,彷彿只要離開幾米,就根本無法察覺那光線,因爲即使正常程度的光亮,也會像直視夏天的太陽般,刺傷黃榕的眼睛。
房間裡寂寂無聲,推門而入,門沒有發出半絲聲響,而房間裡,也似乎是與聲音隔絕的真空地帶,因爲哪怕輕微的明響,也會令黃榕耳膜震顫欲裂。
不是自然覺醒,不論何時何地都在全力發動,卻又因爲其誕生過程,覺醒者本身對於異能沒有絲毫控制力的結果,就是這樣的!
這樣的異能之下,幾乎沒有人能夠承受——哪怕消去了所有的聲音,自己血流和心臟跳動的聲音,也註定會伴隨着耳邊,直到永遠,除非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哪怕除去了所有餘味,自己的身體所散發出來的味道,也必然不可盡去;當然,還有穿在體表用來遮羞的衣服,那對黃榕來說,也是種不得不承受的折磨,如果不是最軟最滑最頂級材質的衣服,穿在她的身體上,會跟穿一件磨面向裡的砂紙衣沒什麼兩樣,即便是最頂級的材質,情況也不過是稍好一點罷了。
獨孤鴻幾乎無法想象,這麼長時間,這樣的苦難,黃榕究竟是怎麼忍受過來的……而此刻,他也並沒有看到黃榕痛苦難耐的樣子,她正躺在牀上,頭上戴着感應盔,時間過了凌晨一點,正是她一天裡最閒暇的時候,可以將所有感官沉浸在虛擬的世界裡,不必去感應來自現實的苦痛。
不過,獨孤鴻推門而入的聲音,她竟還是聽到了,待獨孤鴻默默走到牀前,她也在同一時間摘下了頭盔。
地獄般的磨難,讓她的臉色蒼白如紙,憔悴的嚇人,如果不是眼睛仍灼灼泛光,獨孤鴻幾乎無法認出來,這就是在遊戲裡,黃榕已經給他建模過無數次的自己的影像。
如果是在正常的肥皂劇裡,此時歷盡了千辛萬苦,千艱萬險,男女主人公終於第一次見面,無論如何,兩人此刻也應該死死抱在了一起,放聲大哭,然後說一些讓人肉麻到想拿頭撞牆的話罷?
不過此刻的兩個人,卻誰都沒有那麼做,即便是淚水,也只能在眼眶裡打轉。
來這裡之前,獨孤鴻去了一趟研究區的監控室,將那裡的人點成了木雕,可是到了那裡他才發現,對於黃榕這樣的異能研究對象,監控是雙重的,中層行動指揮區還有另一個監控室。
任何不合常規的動作,都有可能引起監控室的注意,現在他是特勤A組一名正式成員,要將黃榕送到第二層去協助調查……黃榕甫一覺醒就晉身A級,異能強悍,這個理由倒也是很合理的。
“你來了?”當下,怔怔看着獨孤鴻,黃榕嘴脣輕輕蠕動,聲音低不可聞。
“嗯。”獨孤鴻知道那是爲什麼,應聲同樣低沉。
兩個人一時間就陷入了沉寂,幾秒鐘之後,不知道被什麼聲音驚醒,黃榕幡然醒悟,微不可查的,向獨孤鴻輕輕搖起頭來,眼裡淚水欲滴。
她不能說,可是能寫,搖頭的同時,她手心裡一張草草凌亂的紙片,吸引了獨孤鴻的全部視線——你走吧!離開這裡。其實,讓你來這裡,只是想在臨死之前見你一面。對不起!我的能力越來越強,已經快要不受控制了,就是虛擬頭盔也沒辦法減輕我的痛苦……我現在,甚至已經沒辦法坐起來了,那樣的動作都會讓我覺得血管將要被壓爆,痛不欲生,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紙條雖然凌亂,卻字跡整齊,一看就不是倉促間寫就,顯然已經在手心裡摩挲了太久太久。
“對不起!”獨孤鴻只能說出這三個字,用的還是傳音入密,他上前一步,輕輕握住了黃榕拿紙條的手,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親密接觸,從相識到如今,彷彿已相隔了千年……源源不斷的先天功真氣,就從獨孤鴻身體裡毫無保留的涌進黃榕的身體,具現着她的異能脈絡,修復着破損的地方,幫她收束起自誕生之日起,就暴躁恣濉肆無忌憚的異能流。
黃榕體內的狀況,簡潔的說法就是四個字,走火入魔!
獨孤鴻的異能具現化,簡直生出來就是爲了解救黃榕的痛苦而來的,只要具現化經脈,將散亂的異能流導正歸元,讓其沿着築好的溝渠——經脈服服帖帖流淌,黃榕的痛苦便無藥自解。
可惜這段時間,以二十二世紀科技的水準,對於黃榕這種狀況也是毫無解決辦法,只能任由黃榕的狀況一天天惡化下去。
而獨孤鴻呢,雖然猜測到黃榕的狀況可能是這樣,但在未見到黃榕本人之前,他也是無法保證,究竟有多大機會可以幫黃榕解除痛苦。
他最擔心的是,如果向黃榕作出了保證,到最後自己卻沒辦法做到,那一刻的打擊,黃榕會沒辦法承受,所以這種可能性,他一開始就沒對黃榕講。
現在,他只覺得無比的慶幸,慶幸自己在晉級之後,果斷的選擇了來這裡,從黃榕幾乎將遺言都要留下的心態看,實在不知道她還能堅持多久,也許是幾十天,也許就在明天,他簡直不敢想下去。
獨孤鴻胡思亂想的時間裡,黃榕的身體,奇蹟般的停止了抖動,也不知是錯覺還是真的,她臉上似乎也有了些血色,眼睛裡更是湛出難以直視的神彩。
全世界,恐怕沒有人,會比她這一刻的心情更加激動了!
所愛的人披荊斬棘,就好像童話裡的王子一樣,騎着白馬,挎着長劍,來到了自己面前,更是給自己帶來了奇蹟般的康復,以及,擺脫大魔王控制的希望……這樣的故事,這樣的劇情,有女人可以抗拒嗎?
至少黃榕不能,在這一刻,她幾乎徹底失去了思考能力,被幸福充盈的心間,只有一句話反反覆覆迴盪:難怪這個世界上,喜歡讀童話的人比什麼都多……“你是自己起來呢?還是我扶你?”雖然說起來簡單,修復走火入魔可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不受控制的異能流,黃榕自己都無法掌握,更別說獨孤鴻這樣的外來者,尤其,黃榕還是與她同級的A。
手搭在黃榕腕上,當黃榕身體裡氣息平靜,一切如常,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五分鐘。
一刻鐘時間密碼就會恢復行動力,在那之前,肯定要從基地裡出去,留下的時間可是不多呀,所以具現化完成的瞬間,獨孤鴻便擡頭詢道。
結果,他只看到黃榕正兩眼迷離的看着自己,配上她身上薄如輕紗的睡袍,裡面光潔的驚人的肌膚,以及神情間那種說不出的慵懶動人……如果這不是在特勤A組的基地,如果不是可能有n多人正眼睜睜的瞅着,自己說不得就……心中這般想着,獨孤鴻恨恨一咬牙,強自壓下了這股衝動,把黃榕打橫抱起,放上了身邊的輪牀。
普通的都叫輪椅,不過黃榕這張特製的椅子幾乎傾斜成平板,還是叫做輪牀比較合適。
隔絕光線聲音的頭盔,隔絕雜質空氣與肌膚接觸的隔離服,將這些配備一件件給黃榕穿起,獨孤鴻推動輪牀,悄無聲息滑出了黃榕臥房。
這樣的事很常見,甚至爲了方便黃榕出入,從她房間經過走廊直到電梯中間這一段路,都被人刻意加平過,去除了地板間的縫隙,去除了某些地方刻意雕來用以增加摩擦的花紋,所以,一路行去,絲毫也沒有人懷疑。
底層到中層的間距,大約有五十米左右,進到電梯,等電梯門合攏開始上升,獨孤鴻啓動了電梯的緊急專送狀態,這樣一來,除非有特A的正式成員,還要即時輸入密碼,否則沒有人能夠讓電梯停下來。
進入電梯之後,獨孤鴻同時按動了腕錶上某個鍵,這個鍵連接着監控系統一段程序,當第一次按下,程序開始從電梯監視攝像頭中提取畫面,等第二次按下,程序便會用兩次按鍵之間的錄像畫面,取代攝像頭中的真實鏡頭,並開始一遍一遍的重複播放。
這種蹩腳的掩飾手段顯然隱瞞不了多久,但獨孤鴻本來也沒打算它能瞞多久,只要,能支撐到自己和黃榕做電梯一直升到最上方出口,然後從基地裡面離開就可以了。
獨孤鴻如意算盤打的雖響,奈何電梯剛剛升過維修層,距離地面還有近百米呢,刺耳的報警聲已經響起,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紕漏。
而電梯的上升速度,也一瞬間變慢下來。
一百米,對於反重力電梯來說,也就兩三秒間的事,獨孤鴻微微一嘆,再次按下腕錶啓動了一段程序。
這段程序的效果,就是短暫解除電梯的強停狀態,完成運送。
這並非獨孤鴻埋設的最後一段程序,可是這段程序只要動用了,特勤A組的人必然很快就發現系統被人做了手腳,那麼其他幾個陷阱後門,估計都不會再起作用了。
這給逃離過程增加的難度,顯然不是一星半點!